现下想想,秀山城主曾说过,自己与袭音分别代母国来与苪国商讨合作一事。 那于情于理,就近原则,两人镇守的应是母国与苪国的疆界。 不过,解释不通的是,按理自己与袭音在母国皆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怎就轻而易举成了叛军? 手握重兵的军队统帅叛国,朝野必定定动荡。 战虚明问出疑虑。 虞秋池在愤不欲生中托出被他遗忘的过往:“小女三岁时贪玩,让人牙子贩到了龙渊国,被虚明哥哥救下后,放在身边细心呵护了十二年。在十五岁时,哥哥帮小女寻得父母,并亲自护卫送回他们身边。此等大恩,就算是不联姻,小女父亲也是愿意帮龙渊国的。” 若不联姻,与投敌叛国无异。 战虚明头脑清醒,耐着性子听的同时,摘取值得可信的事实。 “袭音虐杀小女父亲,等同毁了龙渊国敛财的大计,本打算另谋他法,总不至于因一个小小城主大动兵戈。可虚明哥哥你与小女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人又心善刚正,实在替小女咽不下这口气,在孤月国准备攻打苪国时,私自领兵找袭音为小女报杀父之仇,眼看孤月国即将大败。谁也没想到,那日争斗之中,虚明哥哥与袭音打下了山崖,从此再无音信。” 说到这儿,战虚明看起来善解人意的给虞秋池斟了杯茶。 虞秋池心暖接过,抿了一口继续道。 “两国前后派兵去深渊去寻了几次,小女也悄悄派了一只家兵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时看到砍断树藤之地,便知你们还活着,瞧离开踪迹推测,你们之中应是有人负伤,不但没有趁机取对方性命,还相携逃亡。碍于你们掉落之地是苪国疆界,除了本就存在的地势复杂,还有三国关系更复杂,龙渊国与孤月国实在无法更深入的探明你们消息,以及立场问题。半年后,小女得知了你们已经通敌叛国,抓住即斩的消息。” 袭音率领的孤月国军队大败,死伤无数。 龙渊国不但因孤月国从中破坏,失去与苪国合作的机会;一国将领战虚明因私情,还私自领兵与敌国火拼,死伤更是只多不少。 最后的结果,竟是两国将领私奔? 多可笑的结论。 多么像是他与袭音早就对母国不满。私下串通,重创两国,其一解恨,其二制造混乱,方便借势远走高飞。 战虚明无意识握紧了手中茶盏:“那苪国疆界处,两座坟山是……?” “正是曾经跟随你与袭音的部下与亲信,全部被各自母国当叛军斩杀。虚明哥哥这边四万,袭音,六万。” “什么?” 触目惊心的冤魂。 他从未想过,一场阴差阳错的失忆,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更没有去深究,当年在深渊之下的追兵,竟真是来寻他的部下。 看虞秋池回想血流成海的骇惧神情,他部下与亲信的死,不像是有假,那自己现在……。 “我已消失一年之久,如今更坐实了叛国罪名。龙渊国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虞秋池胳膊横跨桌子,轻轻握住战虚明的手,泪意盈盈道:“都怪小女,让虚明哥哥不但背负上这么大的罪名,还要牵连那些无辜将士。” 战虚明对虞秋池的举动没有抵触,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又附上她的手,轻拍几下以作安慰。 事已至此,只能向前看。 “不知虞城主可知,我既是将军,为何上战场不穿甲胄?” 虞秋池一愣,显然对战虚明的问题并不了解,可按理自己与战虚明自小相识,就算他从未与自己解释过战场上的事,记忆里总该有印象,心里应该好奇过吧! 只见她仰起头,稍稍控制了下源源不断的泪珠,认真回想了下这个细节:“虚明哥哥武功登峰造极,传闻无一人能近身,偷袭更是没有成功过,不穿甲胄上战场,想必应是很自信吧!” 战虚明觉得,这种事,他好像的确能干出来。 武功上,没遇到真正的对手,不知自己的深浅。 但他确实有点自负,否则也没那个魄力给苪国的三座皇城修路,替当朝国君,解决百姓之难。 如此说来,深渊之下,袭音没穿甲胄,岂不是与自己缘由一样? 可她的武功实在难以言喻,与登峰造极差之海里。 当然,并不排除失忆造成的遗症。 她的自负,有目共睹,勇猛起来,比男人还狠。若无她,恐怕他也想不到留在苪国,助百姓脱离苦海。 曾经仇恨,误入苪国的缘由,虞秋池已暂时没什么可说了。 接下来,她要做,该做的事情了。 蓦地的站起身,哑着嗓子,跨过门槛,从家兵身上抽出两把剑,一把放入战虚明手中。 “仇人就在眼前,不如趁此良机,取了她的狗命吧!”说完挽了个漂亮剑花,就要往上冲。 “虞秋池!” “虞城主!” 战虚明与差点被遗忘的温玉齐齐前后拦住。 温玉紧张的拦在袭音床前。 “虞城主报仇心切,我明白。可音姑娘现在意识全无,你就算施展凌迟之行,她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虞城主恨了那么久,最后想要的,就是让仇人死的更舒服一点吗?”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在给她争取时间。” 虞秋池重新失控起来,对战虚明说:“哥哥是在对她心软吗?想想那无缘无故死去的四万将士,想想再也回不去的龙渊国,想想你曾经的荣耀,全都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战虚明几招轻松把虞秋池的剑夺下,像是能洗涤愤怒情绪的纯澈嗓音奉劝她:“既然等了那么久,就不要急于一时。何不等她醒了,将这些恩怨告诉她,让她死个明白。” 虞秋池岂会听不出战虚明也在袒护。 “虚明哥哥到底是真想让她死个明白,还是对仇人有了不该存在的感情?” 战虚明是个内心再风起云涌,表面依旧风平浪静的人。 他有着异于凡胎浊骨熬不过的耐性,最甚的,是他不相信任何人,连自己都要质疑三分的极度清醒。 这也是袭音,哪怕掏心掏肺哪怕掏命,才仅仅拥有一个能与战虚明并肩而立的资格,而非一颗完整的心。 虞秋池的讲述,堪称圆满,有来龙有去脉,有因,也有果。 战虚明认为,三人的关系,估计真的有迹可循。但仅凭一面之词,还有待考究其中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至于袭音,虽说本性难移,她凡事喜欢走极端这点,与虞秋池口中以杀人为乐的疯子性情,相似但又不同。 他亲眼看她如何与人为善,再三忍耐。 哪怕被隐灵村误会成骗子,被流云谷江绵绵气到无法忍耐,被七绝山六位山主、秀城山主逼到绝路,也仅仅是重伤一人,伤害一人。 她怒,必然有因。 她极端,必然有不得不为,丧失理智的缘由,哪怕是个再不起眼的引火线。 最重要的,战虚明可不认为自己是个因青梅竹马,就冲动到没脑子的人。 故此,他抬手握住虞秋池肩膀,给她降火:“不如一切等她醒来,再做定夺。” 带着宠溺,哄她的语气。 温玉作为一个从头到尾的旁观者,亲眼看着战虚明是如何凭借一些不经意的亲密小动作,善解人意的套话语气,深邃勾人的眼神,把虞秋池给把控的服服帖帖。 不禁好奇,他向来洁身自好,眼高于顶,又高傲矜持,何时会的这些? 难不成被袭音同化了? 太可惜了,袭音都没享受过,倒是被青梅竹马抢了先。 对于虞秋池,她等这一刻实在太久,眼下一想到要伺候到仇人醒来,等同于天天剜心。 幸而,她很会审时度势,鲁莽也在情绪失控的方才一时,否则,疏谋少略也坐不上城主之位。 更何况,她不能因一个仇人,而与心上人做对。 差点呕血的说:“好,虚明哥哥为小女做了那么多,小女也理应听虚明哥哥的话才是。” 战虚明与温玉遥遥对视一眼。 温玉为疑难杂症,向来有孤勇之胆。 也顾不得虞秋池因压抑怒气即将炸裂的胸腔:“不知赤水城可有专治久睡不醒之人病症的名医?” 虞秋池杀意重重的瞥了眼床间的袭音,经温玉一提醒,好似真想起什么,幸灾乐祸道:“她现在是个活死人了?” 温玉与战虚明同样眸光一亮。 “虞城主知道?” “当年我祖母得知父亲亡故,寻死觅活日日折腾自己后,月余不醒,被诊定为活死人,祖父拜访各路名医,给祖母试过各种汤药,最后凭经验,终糅合到一剂药方。” “那虞城主的祖母可醒了?”温玉心急问。 “她年纪大了,醒来后,留了几句话,便撒手离开小女了。” “药方可还在城主祖父手上?” ----
第46章 ==== 虞秋池看了看战虚明宁谧的眼神,又瞧了瞧温玉的期盼。 噗嗤! 猝不及防! 一笑百媚! “药方可是我祖父辛辛苦苦寻来的,等同执念,怎可留存于世,我让它,也就是那张方,陪葬去了。” 战虚明指尖一颤。 为救袭音,总不能去挖虞秋池家的祖坟吧! 最无可救药的,袭音偏偏是让虞秋池家破人亡的凶手。 挖祖坟,救仇人。 闻所未闻。 好不容有了希望,希望却是条死路。 温玉自然不会被轻易打击到:“那虞城主对药方的内容,可有印象?” “不记得!” 干脆、利落、直接。 温玉还想再问什么,被战虚明抬手打断。 “虞城主,动了那么大的火,想必也累了,我先送你会去吧!” 虞秋池眼底泛着刺骨的恨意,语气却是压制不住的兴奋,“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袭音后,牵起战虚明的手,亲昵道:“有劳虚明哥哥了。” 待战虚明回来时,温玉还未离开,他自斟自饮,似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有话要说?” 温玉学着战虚明给虞秋池斟茶,拿拉出情丝的动作打趣:“想不到战兄竟是个色///诱高手。” 袭音真是可惜了,没好好享受虞秋池的待遇。 战虚明装作听不懂,将手洗过之后,坐下慢品温玉递过来的茶,若有所思:“温玉,今晚随我出去一趟。” 温玉之所以留下,就知道他另有安排。 松了口气揶揄:“战兄不光明磊落起来,是真阴暗啊!连青梅竹马的祖坟都敢……。” “闭嘴!”轻声呵斥,战虚明递了个隔墙有耳的眼神。 温玉心领神会,逐渐放大声音:“可你就不怕,她既敢说出来,今夜就必定派人埋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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