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的是,她仍被耶律肃算计着。 哪怕他亲口许诺了‘携手至白首’后,不论他为了何事才如此算计于她,皆是令她心寒。 她本该伤心,愤怒。 可当她在马车上遥遥看见那一幕时,却连一丝怒意也生不出来。 只觉得疲倦。 甚至连方才训斥下人,她都需要伪装着愤怒、斥责。 夏宁缓缓叹了口气,素手摩挲着腕间的南珠手串,撑着胳膊站起身,步履缓缓的走向床榻。 沉寂的房中,仅有桌上一盏豆苗大的油灯。 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 轻微摇曳。 将她的背影拖得很长很长,却又那么虚弱、无力。 这一夜,夏宁睡得极不安稳,最后又熬了汤药才入睡,难免惊动了谢安。 小老头披星戴月赶来,也不顾她拥着衾被坐在床上,逮着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魏娣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住的点头。 小老头一通训完,又板着脸给她把脉,扔下两句“你迟早要被自己个儿给折腾去见阎王!又何苦来祸害我这半截子入土的老头子!”,随即面色变了变,扔下魏娣就跑了。 夏宁不解,努嘴示意了下被小老头推开的门,“你师父怎么神神叨叨的?” 魏娣走到床边,取了一件厚实的斗篷给她披上,耸了耸肩:“他这几日都如此,整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娘子不必理他。” 夏宁喝了药,药劲起来,昏昏欲睡。 魏娣便扶着她躺下歇息。 借着药劲,后半夜睡得还算安稳。 只是第二日起来时,夏宁疲懒,不愿上妆绾发,只让荷心拿着篦子通发,昨夜到底睡得少了些,有些头疼。 屋子外,传来嬷嬷与雪音说话的声音。 嬷嬷问她将军可有说何时回府? 雪音答,昨日夜间有两艘进贡的官船在滇河行路时被水匪截了,因吴县离京城一带近些,陛下派将军前去剿匪。 嬷嬷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将军还回来了么?” 雪音的声音迟迟未响起。 荷心神情有些不安的从铜镜里偷偷看夏宁的表情,见她闭眼假寐,又觉得大事不妙。 伺候了这么些日子,荷心也算是摸清了些这位主子的脾性。 荷心正搜肠刮肚,想说些逗趣的话,就听见屋外响起两人的请安声。 耶律肃回来了。 自大年初一入宫后,至今日正月十六。 将军府的男主人,总算是露面了。 因她以死相逼。 夏宁抬了抬手,制止了荷心继续替她通发,命她出去守着。 荷心犹豫着看她。 夏宁无奈的看她一眼,问道:“你不怕将军的话留下也成。” 荷心鼓起勇气,刚想说奴婢不怕时,耶律肃已进了屋子,只冷眼扫了荷心一眼,这姑娘就已经吓得缩着肩膀,到口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还不出去?” 耶律肃从荷心身旁经过,声音冷冽。 荷心只得像个小鹌鹑似的出去,还不忘替他们将门关好。 说不定—— 两人见了面,关系就能缓和了呢。 说不定,昨晚花灯会上的只是误解。 夏宁从梳妆台前起身,正要矮身行礼,耶律肃先一步上前,伸手将她的胳膊稳稳托住。 只是他着一身铜金铠甲。 金器坚硬,却也无比寒凉。 他从外而来,携着一身寒气逼人,扑面而来。 夏宁的屋内烧着炭火盆子,烘的暖和,她方起身,穿的也单薄,陡然寒气侵身,她后退了一步,胳膊从他的手中抽回,脸上未施粉黛,却也不素净,她天生媚骨,浸淫在风月之地,那些身段眼神早已刻入骨髓,“您一身寒气,离我远着些。” 素手捏着帕子一指,即便语气平平,抬手间也改不掉妩媚妖娆。 耶律肃果真后退一步。 他一身威武铠甲,更衬的他眉眼生冷,藏着的戾气凌冽明目张胆的聚在眉间。 铠甲上遍布着细微的划痕。 离得近些时,夏宁恍惚觉得她能闻见隐约的铁锈味。 “命暗卫传话给我是有什么要紧事?”耶律肃沉着嗓音开口。 门外,已经传来赵刚催促的声音,只是被荷心、嬷嬷等人拦着了。 夏宁收回分散的思绪,视线再一次看向耶律肃沉冷的面庞,答非所问:“将军又要出去?” “是。滇河有水匪出没截了官船,陛下命我前去剿匪。” 夏宁哦了声,面上浮现一丝浅笑,故作不懂的问他:“区区水匪,也用得着骠骑将军,难道不大材小用么?” 耶律肃闻言,只皱了下眉,很快舒展。
第198章 太皇太后病危 望着她的目光颇有些无奈之意,他上前几步,来至她身前,抬起手,轻轻拢着她的面颊,语气比方才进来时温柔了些,“近来朝中事务繁忙,陛下依赖我颇多,分身乏术忽略了你——” 夏宁却不愿等他说完。 她握住他的轻抚着自己面颊的手,拉了下去。 她亦上前一步,昂着脸蛋,仔仔细细的瞧他:“是您一人去么?” 她问的仔细。 耶律肃很快给了她回答:“赵刚、楚李二人及军中将士,约三十号人同去。” 夏宁的那些话在嘴边徘徊,但念及他要外出剿匪,最终胜过了心软,不愿令他分心。 又或是—— 这突如其来的剿匪亦是巧合中的一环节。 可她仍是心软了。 她嘴角嗪着浅笑,眼神似有柔情蜜意的看他,“您去,待您回来,我有话要同您说。” “何事?” 夏宁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利落的朝他浅浅福身,因着动作,她肩上柔顺的发丝垂落,挡住了她的脸颊。 “愿您出师大捷,盼您平安归来。” 她的嗓音一如往日的柔媚。 身段、眉眼俱是不经意间流露的风情。 却令耶律肃心生一丝不安,但这一瞬间的不安被按压下去。 他沉着嗓子应了一声,极力控制自己想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转身离开。 至世安苑外后,交代暗卫,夫人的一举一动皆要汇报。 而留在屋内的夏宁,仍站在原地,眼神望着门口的方向,在耶律肃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眼中明艳的欢喜之色缓缓消失,沉入平静的眸子里。 她的手指蜷起,轻轻摩挲着腕上的南珠。 心中想的却是红衫说过的话。 男女之情,一旦动心,最终吃亏的多是女子。 女子心软,女子心细,女子情长而断不得。 如今再想来,极有道理。 夏宁垂下眼睫,嘴角轻轻扯了下,轻笑一声。 连她也逃不过啊。 耶律肃离开不久后,谢安与苏楠来了世安苑,夏宁这才简单挽了个发髻,又挑了件素净的袄衫穿上,在外间见这两位先生。 若非病的起不了身,夏宁不会在外男面前过于随便。 谢安、苏楠两人前后把过脉后,苏楠便同她说,打算今日要开始替她拔毒去蛊。 夏宁端坐在圈椅上,收回搁在脉枕上的手,视线微微垂着,盯着自己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的衣料,语气平缓着道:“我昨夜睡得不大好,今日起来后便觉得胸口憋闷的很,精神也恹恹着,苏先生能否晚些时候再来?” 说完后,方扬起视线,淡淡的看向苏楠。 苏楠显然犹豫了,“这……夫人的身子已经不能再拖延了。” 夏宁仍安静的看他。 平日里,夏宁望着人时,总是眸光带着浅浅的柔和之意。 教人觉得亲近。 可这会儿,她像一根柔软的刺,让人无法再开口规劝。 苏楠哪里碰到过这种性子的主子,只得求助的看谢安。 谢安这几日忙的废寝忘食,进了世安苑后在把脉后只站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疲倦,这会儿被苏楠看了几眼还未弄明白,苏楠只得苦笑着再说一遍。 小老头听后当下心头一股怒火窜起,嘶了一声,正要开骂,视线一扫,看见夏宁沉浸冷漠的表情,到嘴边的训斥就被他咽了下去,转而同苏楠道:“我来劝劝,小苏你先回去歇着,若夫人同意后,我再使唤魏娣告知你。” 谢安倒戈相向,苏楠也只得离开。 他离开时,还能听见谢安骂骂咧咧的训斥声,却不曾听见夏夫人任何一声反驳。 苏楠忽然在院中驻足,转身回眸朝着屋内的方向看了眼。 难道是…… 察觉了什么? 应当不会……罢。 殊不知,这些表情皆被雪音看入眼中。 苏楠前脚离开世安苑,后脚谢安怒气冲冲、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夏宁的脸上这会儿倒是有了些许笑意,“先生训完学生了?” 谢安长长地喘一口气,“累死老夫了!” 可不是累死。 小老头狠训一顿,憋得老脸通红,这会儿停了,脸色才逐渐恢复正常,累的连胡须都顾不上捋两把,只顾着调匀气息。 夏宁执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双手朝着谢安递去,“先生用口茶罢,辛苦您了。” 眼眸笑吟吟的。 谢安也正好渴了,双手接过后,才喝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夏宁问道:“我中的当真是噬心蛊么?” 语气平平。 平静的仿佛在问他茶不好不好喝,而不是这惊吓人的事。 谢安被呛得咳嗽了一声,端着茶盏也不愿意喝了。 夏宁眉眼安静的着看他,口吻一副温柔无害,实则字字犀利:“听魏娣说,先生这几日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钻研,难道不是对我体内的噬心蛊心存疑惑么?” 谢安倒也不过分诧异。 这位娘子心思缜密,且这病是生在她自己身上,有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 谢安干脆放下茶盏,凝重着表情,如实回道:“苏楠的的确确精通医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发现他并非精通心疾,更像是与我一样精通各种毒蛊,甚至毒蛊之术尤在我之上。南延视毒蛊之术为禁术,而东罗则是毒蛊盛行之地,他的官话生硬,并不像是江南人士,再加上夫人偶发的脉象异样,种种迹象,老夫实在难以安心。” 谢安喘了口气,实在有些口干舌燥。 在他端起茶盏饮水时,夏宁接下了话,神色不变,“江南苏氏本就是你我随口杜撰的,外皮下的人究竟是哪路人士披着的,都不为过。他要害我也好,要救我也罢,也——不差他这一人了。” 说着说着,她嘲讽着笑了声,又问道:“谢先生,您如实告知我,我这身子究竟还能撑几天?” 谢安却道:“我还是建议夫人尽快接受治疗为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71 首页 上一页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