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深夜,想起这些杂事,总让人觉得压抑。 她让两个丫鬟散了,却未留意到春花离开时垂眸深思。 荷心同她一起去小厨房收拾碗碟,见春花心不在焉的,胳膊拱了拱她,问道:“在想什么呢?” 春花回神,抿唇笑了笑,“娘子与我认识的姐姐、婶娘们都不一样。” 荷心听了后笑了,笑容竟是有些得意:“别说是与你的姐姐、婶娘们,便是与京城中的小姐、夫人们都是不一样的,咱们娘子是最温柔、最善心的娘子了。” 春花捂嘴笑着,“是!” - 京城里乱了两日,又出了问题。 四大营的人手没白天没黑夜的在京城中盘查搜寻,三个城门更是每日严查进出的所有人、货、物。 皇宫守卫薄弱。 第三晚,守着正阳门、皇帝寝宫的侍卫悄无声息的被放倒了! 幸好守夜的小太监机警,出了声惊动了暗夜潜入的凶手。 若非小太监,恐怕小皇帝又要被刺! 即便逃过一劫,接连两次的暗袭也让小皇帝彻底没了平日里端出来的稳重,小脸憔悴,朝服之下的身量看着愈发削瘦。 在耶律珩问庭下文武百官,接连两次刺杀应当如何办时,立刻有人跳出来说应当调动京郊驻军守备皇宫,直至抓到贼人为止! 小皇帝听后,脸色倏然沉下来。 他年纪尚小,城府仍浅,此时眼中的讽刺之意遮挡不住:“那夜守夜的小太监目击,贼人不过二人,为这区区二人,朕的禁军都防守不住,甚至还要调动驻军!”耶律珩猛地一下从龙椅站起来,怒不可遏的快走两步至台阶之上,吓得一旁的小太监跪地,便是拼死也要放着他不小心失足滑落下去,幸好耶律珩止步,怒目而视下面提议的朝臣,“你们不觉得丢人吗?!你们不丢人,朕却觉得丢人!” “陛下息怒——” 少年天子,骨子里留的就是皇室的血脉。 此时发怒已有了几分骇人的气势,底下的朝臣纷纷跪倒了一大片。 耶律珩仍不罢休:“堂堂南延,离了定国公、离了辅国公,除了一点事情就只会请朕搬动驻军!连朕身边的小太监都知道的事情,既如此——朕还要你们这些人作甚!” “陛下——”宋太傅出列。 他弓着身子,不卑不亢的劝道:“陛下一时气盛,还请陛下息怒后再言!” 耶律珩瞪着眼睛,看着站在朝堂之中的宋太傅,一拂袖子:“退朝!”
第219章 好好守住父皇留下的江山 耶律珩离殿,可殿中的百官却嗡嗡成了一片。 陛下今日,竟是连太傅的脸都敢下了啊。 在下了朝后,许多与宋太傅有交情的文官都围了过去,将宋太傅堵得连路走走不成,他只得道:“陛下接连两次受惊,一时气盛也是有的,诸位不必过于惊慌。” 皇帝在朝上发了怒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晌午未至,在府中休养的定国公入宫求见。 御书房里,小皇帝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案上堆着高高的折子,这些皆是陈年旧折供他学习之用。 而朝中递上来的折子需经过中书省层层递阅,再分至定国公、辅国公及宋太傅三处,三人看完后再递到耶律珩眼前。 如今的小皇帝,依旧稚嫩,尚不能担起一国之重。 定国公走到书案前,无力虚乏的脚步声才停了下来。 这些陈年旧折存放时为了避免虫蛀,都会用熏香狠狠熏过,他一走进,就闻到了浓烈到刺鼻的熏香,勾起了他喉间的痒意。 入春后,衡志韶的咳疾又发了。 若无必要,他不轻易出门。 他抽出帕子挡住口鼻,但闷咳声仍传了几声出来。 衡志韶走到书案前,小皇帝仍旧把头埋在折子间,状似认真,直至衡志韶的手指在书案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嗓音温润,如沐春风,“陛下,折子拿反了。” 耶律珩的脸都快贴到书案上了,闻言立刻手忙脚乱的把折子颠倒了个方向。 始终不敢抬头看这位定国公。 衡志韶垂眸,看着眼前这位少年皇帝,无奈的笑叹了一声气。 “容臣冒昧,陛下这一招是辅国公的主意?” 一直低着脑袋的小皇帝立刻将头抬了起来,“不是!与肃表哥无关!” 待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回的太快,早已露了馅。 小皇帝脸色一白,澄澈的眼眸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人。 衡志韶忽然一笑,却因笑的有些急促,带出了几声抑制不住的轻咳声。 小皇帝只当自己惹恼了定国公,急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衡志韶身旁,双手朝他作揖:“老师莫生珩儿的气,是珩儿鲁莽了——” 衡志韶伸手,托着他的胳膊将他浮起。 眸光直视他问道:“陛下可曾后悔做这件事?” 耶律珩愣了下。 旋即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后悔!珩儿从前不懂,觉得南延有一位威名赫赫的骠骑将军足以,边境小国便会忌惮几分,可等到珩儿坐上了这个位置后才发现大错特错!骠骑将军正值青年,可他的威名能震慑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多少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三十年后,难道我偌大一个南延竟还要派一个浑身旧伤、两鬓霜白的老将前去护卫边境么?” 衡志韶眼中的温润之色淡去,认真的听他继续。 少年皇帝握紧了拳头,眼中泛着倔强、不甘,但语气之中尽是慷慨激昂:“如果老将战败,并不是英雄末路,而是整个南延从根本出了问题!人人都想当文臣,纸上谈兵、献计进言,那还有谁愿意去戍守边关?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 “珩儿并不是想推崇武将的地位,只是希望——在危难之时,我南延朝臣文能献策、武能捍守,而非死守!” 文能献策…… 武能捍守…… 而非死守…… 衡志韶望着他,口中无意识的呢喃这一句话。 尽管声音难掩青涩、直白。 但这一句话却令衡志韶心中涌起感慨。 如今的南延再不改变,便是他耗尽心血心力,最多也只得护住一二十年的安稳。 正如陛下所言。 辅国公老去,即便他麾下有忠诚良将,在南延崇文抑武的国策之下,这些从底下爬起来的武将又如何会得到重用? 南延的安稳又能托付到谁的手中? 他还在仔细筹谋时,这位少年皇帝倒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先下了手,太皇太后的苦心,没有白费啊。 衡志韶颔首,露出一份赞许之色,“定国公教了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容臣再教您一招——” 耶律珩心中敬仰定国公。 但对辅国公亦是敬重。 得了他无声的赞许后,这会儿激动的脸颊红扑扑的,眼中皆是期待的星光璀璨:“老师您说。” “打蛇打七寸。” 耶律珩:嗯? 歪了下脑袋,澄澈的眼神有些迷惑。 - 陛下大怒。 连定国公都拖着病躯入宫劝诫陛下,总算是将陛下的怒火劝了下来。 这一日晌午,定国公邀十位同僚一同入宫商议对策,该如何将贼人拿下才好。 十人入宫一碰头。 好家伙,个个都是品级颇高的文臣。 甚至连宋太傅都被定国公邀了进来。 衡志韶虽贵为定国公,但到底年纪是他们中最少的,这些人仗着长辈的身份正要对他发难时,衡志韶一脸无奈的叹息道:“诸位有所不知,陛下经历这两次刺杀后,整日胆战心惊,命我三日内就要结案。本来拿人破案这事非咱们所擅长的,可如今陛下寝食难安,我便想着咱们入宫商议对策好教陛下安心些,二是——” 衡志韶弯起眼,笑容清浅,温柔的人畜无害,“再有贼人入宫刺杀,我们也好挡在陛下之前以身护主,好让众人晓书生并非百无一用。但这事并不强迫诸位,我虽身子不济常年服药,但陛下年少,自愿留下护卫陛下安危。” 见鬼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他们都是半截子都入土的老东西了! 能挡什么! 你这个定国公别拉着我们下水啊!! 我们要出宫去! 衡志韶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的反应。 最后又特地问了一句,“宋大人,您意下如何。” 宋大人。 他的头衔品级可是宋太傅。 天子之师啊。 宋太傅梗着脖子,“老夫愿留下替陛下分忧。” 众人:……%%*)##%** 宋太傅都被逼的同意了,他们这群人如何能退缩?! 见鬼的不强迫啊! 就差把刀架子他们脖子上逼他们点头了!!! 夜里,耶律珩宿在甘泉宫寝宫内。 而衡志韶与宋太傅守在寝宫旁的侧殿中。 虽说入了春,但宫中入了夜后愈发寒凉,高大空荡的偏殿中聚不起暖意,寒意无孔不入。 宋太傅是上了年纪,而衡志韶更是个药罐子。 轮到他们守着时,还特地命人上了炭火盆子取暖。 衡志韶喝着滚烫的茶水,端起一盏时,见宋太傅看他,冲他抬了下茶盏问道:“宋大人可要来一盏热茶暖暖身子?” 宋太傅摇头。 不再朝堂之上,宋太傅周身的威严之气淡了许多。 烛火之下,照出他花白的两鬓。 又听见他苦笑一声:“年纪大了夜里喝不得茶水了。” 衡志韶笑了笑,押着茶盖抿了一口,冷不防问道:“宋大人可知,今日晚辈入宫劝诫陛下时,陛下与我说了什么。” 宋太傅接他的话接的敷衍:“陛下与你说的,我从何知晓。” 衡志韶端着茶盏,轻描淡写的回道:“陛下同我说,他并非想削弱文臣的势力抬举武将,而是希望南延在他治理年间,诸朝臣文能献策、武能捍守,而非需要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去边境死守以换来边境安稳。” 宋太傅因年迈而松弛的眼皮耷拉着。 在衡志韶说出最后几句话时,眼皮猛地一下掀起。 眼中神情层叠递进。 在将要明朗时,衡志韶把手中的茶盏放下。 哒。 一声轻响。 令宋太傅的眼皮颤了颤。 文能献策、武能捍守。 这又何尝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朝局—— 文武皆盛,这方是强国之兆。 可—— 这当真是那位少年皇帝亲自说出口的话? 还是眼前这位心思深沉难测的定国公之言? 宋太傅不敢轻易下定论。 在他思索时,外头却乱了起来。 宋太傅猛地起身,神色匆匆就要推门去旁边寝宫,当真出了门守着小皇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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