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进入二月上旬时,安宜郡主直接将人送来了苏州城。 夏宁总算是见到了这位千盼万盼的能人顾兆年,顾先生。 顾兆年看着年龄不大,尚未至三十,身量瘦长,个子不高,才比夏宁高出半个脑袋,长脸三角鼻,眼角微微下垂,面无表情时,脸上瞧着便带着一两分丧气。 郡主在回信中说,顾兆年性格有些古怪,生性不受拘束,说话也有些没头没脑的,但的的确确是个整园子的能人,也希望帮到她一二。 夏宁当时就回了信,请护送顾兆年来的侍卫把信送回,又附上了许多江南的特产。 这日耶律肃外出办事,夏宁便一人见了这位顾先生。 夏宁温和着语气询问道:“听郡主说先生会治沙,便央求郡主将先生借我一段时日,为兖南乡治沙出谋划策。” 顾兆年掀了下眼皮,看了她一眼,语气寡淡道:“会是会,但你得先带我去一趟兖南乡,我确认了沙的性质后才能做出方——如何治沙的办法。” 要先去兖南乡? 夏宁眉心微蹙了下,“兖南乡地处偏僻,前后百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诸多物品运输不便,我们这一次打算多带些东西过去。先生能提前告知我们,治沙需要什么么?先生只管写出来,我再派人一一去采买。” 当下,顾兆年就皱了眉,道:“你这位娘子,当治沙是建房子了?有了东西就能做达出来?治沙也要根据沙地的情况才决定如何治沙,用什么法子治沙,你不让我去看一眼后再做决定,若我让买的绿植树苗不适宜兖南乡的沙地,不但浪费钱,你是不是还要拿我来问罪?你们这些人,就喜欢动不动拿人问罪砍头!” 顾兆年越说越气愤,最后两句话甚至带了恼意。 话音才落下,长剑出鞘凌厉刺去—— 锋利的剑刃已经逼至顾兆年面前,侍卫厉声呵斥:“夫人面前休得放肆!” 顾兆年却丝毫不畏惧脖子上的剑刃,甚至还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嚷嚷道:“你看看,就是这样!”
第240章 “奇变偶不变?” 夏宁身边的这些侍卫皆是暗卫出身。 此时面容凌厉逼人。 持剑的手掌猛地攥紧,剑刃继续逼近,正要教训这毫无规矩的男子。 锋利的剑刃已经贴到顾兆年的脖子上。 两人四目相对,无一人愿意退缩半步。 血肉之躯对上无情的剑刃,注定是顾兆年吃亏,可他眼中却毫无惧色,甚至连一瞬间的犹豫都寻不着。 他的眼中,不像是仗着夏宁有求于他有的底气。 更像是—— 对死亡的漠视。 夏宁看在眼中,也算是知道了郡主说的‘怪’是何意。 她挥了下手,命侍卫退下,面容温和着看向顾兆年,问道:“请问先生,必须得看过之后才能定下治沙的法子么?” 顾兆年随手摸了下脖子,言语淡漠的回她:“你要是信我,就必须得去看过再做决定。” 闻言,夏宁略一颔首,浅笑着道:“先生这些日子赶路辛苦,今日稍作休息,关于治沙之事,容我回去斟酌后,明日再来寻先生。” 夏宁起身离开。 快走到门口时,身后的顾兆年忽然开口叫住她,比起刚才淡漠敷衍的语气,此时才多了一份探究之意,“这位娘子,我能问一句,你为何想要治沙?这可是个苦差事,更是个烧钱的事情。你一介女流,顶着风沙跑到荒漠去干这份活操这份心,图什么?” 闻言,夏宁止步。 郡主目光如炬。 这位顾先生身上定是有些本事的。 但如今他的态度颇为冷淡,非要去了兖南乡才能说出个法子来,其他一概不说,这态度实在令夏宁有些棘手。 这法子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往返一趟兖南乡,大半年都要耗在路上。 他这一问,倒是瞌睡递来了枕头。 只要有缺口,不论多小,她便能让这位先生心甘情愿的出谋划策。 她转身,似是像是什么往事,眉间的明艳之色一抹极淡的哀色,“我夫君是辅国公,辅佐新帝,更是守护南延边境安定的骠骑将军,心系南境及北方百姓,那儿不止有战乱死亡,还有风沙侵袭;我亦曾在南境带领兖南乡的娘子军抵抗西疆贼人,同生死共患难。兖南乡被西疆人一把大火烧了,对南延商队造成莫大的影响,更是毁了兖南乡所有人的家乡,如今我有实力能帮他们一把,又怎会坐视不理?与其说是治沙,不如说,我真正想做的是——重振兖南乡,彻底抹去西疆对南境、北方留下痕迹。” 她的言语平静,但眼神却温柔而有力。 缓缓道来。 如此随意,可每一个字组合在一起,却令顾兆年震惊。 他失神的望着夏宁。 夏宁心中确信,嘴角微翘,口吻坚定,自带一份傲气:“我虽为一介女流,可亦有我一介女流才能做到的事情,图的——只是心安无愧这四字。” 她敛眸浅浅颔首,算是道别。 而顾兆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许久许久。 直到春花进来送膳食,“顾先生,这是我家娘子命奴婢送来的,还请先生慢用。” 一盘盘荤素搭配的膳食摆满了半张桌子,菜式并不奢靡,反倒都是随处可见的江南小菜。 春花屈膝离开,顾兆年才收回视线,叫住春花,眼神矍铄,语气激动:“你家娘子究竟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哪儿的人士?” 一连冒出来这么多问题,春花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她心思也单纯,知道娘子颇为看重这位顾先生,有些好奇的反问了句:“顾先生不是安宜郡主府上的人么?竟不知我家娘子是谁么?” 被春花这么一问,顾兆年愣了下,“不就是辅国公夫人,将军夫人吗?她很有名吗?” 顾兆年蜗居在安宜郡主府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只知道郡主让她来协助一位贵人治沙,仅此而已。 或许还说了些旁的。 但他不感兴趣,也没往心里去。 顾兆年兀自纳闷,而春花却震惊的瞪大了圆乎乎的眼睛。 竟然有人不知道她们娘子种种事迹! “是!但不止如此!我家娘子可是女中豪杰!英雄不问出身,娘子虽然是在青楼长大的,但娘子生性善良勇敢,不畏西疆那群狗贼!在兖南乡时…………” 春花一口气将夏宁的所有英雄事迹统统说了出来。 激动的脸颊涨红,眼眸闪闪。 双目皆是崇拜敬仰之情。 顾兆年也听得眼神愈发惊喜,搭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了,压着嗓音欣喜若狂道:“应该就是了!没错了!” 春花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 似是没听懂他这两句话里的意思,歪了歪脑袋。 顾兆年却无心应付她,连连挥手:“没你的事情了,出去吧,谢了!” 顾先生不让多问,春花自然也闭上了嘴巴,安静退出去,回到了主院里去复命。 夏宁绑着襻膊,单手提笔,正站在桌前画兖南乡的地形草图,旁边还勾勒了许多屋舍的样式,纸上画得东一块西一块的,密密麻麻。 “膳食送过去了?”夏宁寥寥勾勒几笔,似乎还不满意,后退了两步离远着端看,是而语气听着有些漫不经心,“先生用了么?” 春花答道:“先生不曾让奴婢侍候在一旁,布完膳后就让奴婢退下了。” 夏宁嗯了声,“郡主说他是个怪人,只要不出格的要求,咱们尽量都顺着就是。” 春花想起顾兆年的表情,掩唇笑了笑:“这位顾先生瞧着的确奇奇怪怪的呢。” 或许是同夏宁待久了,春花也习得了她一些小动作。 夏宁忽然有了兴致,偏着头问道:“怎么个说法?” 春花便仔细说了。 夏宁却笑着,用笔杆子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下,“那你是没见过更奇怪的先生。” 春花:“啊?” 夏宁作画不顺,干脆不继续为难自己,放下羊毫笔,又在一旁的黄铜盆里净手,“在天青阁里时,曾有位先生教过我几年画技,那位先生的性子可比这位顾先生更怪,但——”她欲言又止,盯着水中自己的双手,嘴角勾起,垂眸敛笑,却不语。 春花递上干净的帕子,“娘子?” 夏宁从水中抬起手,接过帕子擦拭干净,“没什么。” 夏宁当真按着她所说的话,特地第二日才去见顾兆年。 这一次见面,顾兆年待她的态度显然亲近了许多,一改昨日的敷衍,主动问了夏宁许多关于兖南乡气候、环境的问题,只是夏宁在兖南乡呆的时日很短,能答上来的不是很多,又叫来春花仔细询问。 问完这些后,顾兆年才同她说道:“按夫人所说,兖南乡土地还算肥沃,能种植田地作物,只是四周都是荒漠,且风沙极大,收成不是太好仅能糊口,所以当地的百姓多靠来往商队来盈利赚钱,维持家用,是么?” 夏宁颔首,“是。” 顾兆年摩挲着下颚,提笔在纸上作画,笔画潦草凌乱,是夏宁从未见过的画法,只见他寥寥几笔勾出线条,解释道:“若想快速重建兖南乡,就必须舍弃一部分的种植地,改成防风林,这样治沙的人也能有个休憩的避风港,再徐徐推进治沙。兖南乡的这三面建起防风林,这一面留作镇子入口,仿造城池建造起城墙,一是抵御风沙,而是保护兖南乡内安全,让它成为一个铁桶。既然是商队中转歇脚的地方,内城建造成川字型——” 他还要继续,夏宁拦了下:“先生且等一等,我回去取样东西。” 不等顾兆年抬头,眼前的人已经起身走到门口。 这速度—— 当真是快极了。 夏宁回屋子取了这几日画的图来,铺开在桌上,杏眸闪烁着:“听先生所言,也懂得些建造之术,我也曾翻了些册子,自己粗略画了兖南乡的布局,请先生过目。” 在夏宁铺开的瞬间,顾兆年的眼神陡然有了变化。 他几次眼神怪异,又像是按捺着激动之意的看向夏宁。 都被夏宁一连串的询问打断了。 夏宁只想到建造城墙挡风,对防风林不太懂,她问的极其认真,态度真诚,连着几次后,连顾兆年也被她问得尽职尽责的答疑解惑,彻底将自己的心思压了下去。 对于重建兖南乡一事,夏宁总以为要在治沙之后。 如今被顾兆年三言两语一点拨,豁然开朗,便有了方向——自然,账目册子也要拉着雄先生推翻重新拟写了。 夏宁记下一整张纸的东西,仔细叠了收进袖中,才笑吟吟的看着顾兆年道:“先生说的这些树木、物件我让人一一去打听,因去兖南乡路途遥远,若是都从江南这儿带过去,车马花费太高了实在不划算,我们尽量都从北方置办采买。估计要等到出了二月才能动身,期间先生只管在苏州城好好歇息,有什么缺的,同外头的冬柏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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