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大氅兜着,手里没了手炉取暖,在火刑架上绑了这么久,早已冻的嘴唇青紫,站都站不直了。 耶律肃还没开口说话,远处传来马蹄声靠近。 从马上翻下一披着黑色狐裘大氅的少年,扔下手里的马鞭,着急忙慌朝他们跑去,站定了后喘着粗气,“大、大哥,我听闻了消息急忙赶来,你、你还好么?” 眼神关切的上下打量耶律玦一番,“怎么冻成了这幅模样!”说着,直接接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亲自披到耶律玦身上,“我出来得着急没带手炉,大哥勿怪。” 耶律玦眼神阴郁,寒的浑身发抖。 “不……用……” 连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二皇子又是一阵嘘寒问暖。 耶律肃看着这幅假惺惺的兄友弟恭,冷声道:“无事都回宫去。” 转身就要走。 二皇子却做了耶律玦的主:“大哥冻的狠了,再不回去歇息怕是要发高热,大哥身子弱先行回去,我这皮糙肉厚,表哥只管差遣我就是了!” 二皇子快步跟上耶律肃,殷切积极。 这一夜,忙碌至天明。 清理坍塌的屋舍,再用从工部调来的板材重建难民营,又张罗分发棉衣、吃食,将耶律玦命人草草埋葬的难民挖出,重新在郊外远些的坟地上挖坑埋葬,买了板材棺椁,又请来工匠刻下墓碑。 全靠耶律肃的骠骑将军之名,能调动诸多工匠、粮铺的援手。 天光微亮,只余下些收尾之事。 耶律肃撤走南城营,留下府兵监督。 自己则亲自提着耶律玦去皇宫请罪。 大抵是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做错了,耶律玦都没敢回宫歇息,仍留在郊外,耶律肃还分了两个南城营的兵守在他身边,生怕难民过来把他砸死。 耶律肃入宫求见之事,很快就传到了渊帝的耳中。 昨夜他歇在皇后宫中。 才听见内官来奏昨日深夜,二皇子不顾宫门宵禁强行出宫之事,正打算下朝后把二皇子提来好好骂一顿,紧接着就听见了耶律肃求见一事。 渊帝伸展着双臂,由皇后服侍他穿上朝服,嘟囔了句:“一大清早,他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来禀告?”
第79章 帝王老去,皇子长成 皇后垂着眉眼,柔声道:“将军向来尊礼重法,想来是有什么要紧事罢。” 渊帝哼了声,“尊礼重法?就他那性子?” 虽是训斥,口吻却亲昵。 这些日子,耶律肃办事利索,解了他燃眉之急。 对他的态度也愈发亲厚。 训完后,又道:“快些,他那急脾气,等会儿猴急了又得气朕!” 皇后笑着应下。 渊帝与皇后穿戴整齐,在偏殿接见耶律肃。 耶律肃进殿,一身肃冷,肩上的积雪化开,染湿了一大片衣衫。 走上前跪地行礼请安时,连渊帝都感受到了那股伴着他一起进来的冷气,眼神在耶律肃身上划过,落在一旁大皇子耶律玦身上。 比起耶律肃,大皇子形容狼狈,嘴唇青紫,神情萎靡不振。 毫无皇子姿态可言。 心生不悦。 视线重回耶律肃身上,口吻还算祥和:“有什么急事非要赶在上朝前见朕?”说着,朝身后的侍女吩咐:“把炭火盆往耶律将军跟前放放,烤烤火驱寒。” 耶律肃拱手,神情凝肃,将昨晚京城郊外难民营一事上禀。 最后二皇子与自己忙碌一夜之事,仅用一句话草草带过。 即便如此,渊帝的脸色已难看至极。 自己予以厚望的大皇子,大儿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混账至极! 渊帝满面怒容,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走到耶律玦跟前,气的抬起脚朝着他用力踹去,踹在肩膀处,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手指戳向耶律玦,厉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羔子!今年秋收不好,又逢各地混乱四起,那难民营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的!是朕苦心为之!以定天下人之心!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气的胳膊都在颤抖。 脸色铁青,见耶律玦还敢爬起来,他又是一脚踹过去! “你贪什么不好,啊?!是朕短你吃的还是短你穿的!难民营的财政款都敢贪!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啊?!!”两脚之后仍不解气,又扬起手掌狠狠扇了耶律玦脑袋一下,“是觉得自己这皇子当得太舒服了?还是觉得你老子这皇帝之位坐的太安逸了!啊!!” 最后一句叱骂,几乎是怒吼而出。 渊帝瞪着双目通红。 耶律玦昨晚早就被吓到了,现下又被渊帝一顿狠骂,吓得涕泪横流。 匍匐在地上,姿态极尽卑微。 “父皇恕罪……儿子……知道错了……是儿子一时……一时糊涂啊……父皇!!” 他膝行爬到渊帝脚边,额头刚沾上渊帝的脚尖,渊帝抬脚又一次毫不留情的踹开! 耶律玦却双手死死抱住渊帝的小腿。 昂着一张狼狈不堪的脸。 那张极度肖像渊帝的脸上,眼泪鼻涕汹涌,满目懊悔、绝望,还有如稚儿般的依赖。 他嚎啕哭着:“父皇……救救儿子……儿子知道错了……” 仿佛只要渊帝狠心,他便会无助的死去。 渊帝满腔怒气生生被堵在胸口,发泄不住。 忽然胸口钻心刺骨般一痛,他立即用手捂住胸口,铁青的脸色转为苍白,皇后见状,立刻伸手扶住他,关切忧虑地低唤一声:“陛下……” 而抱着他小腿的耶律玦还在哭。 一口一声的叫他父皇。 渊帝朝外狠狠一拂袖子,“滚!滚回去禁足一个月!谁也不准探视!来人啊,把这不成器的混账拖出去!” 立刻有御前带刀侍卫现身,将耶律玦拖了出去。 站在一旁的耶律肃缓缓收回拱手的姿势,冷眼看这一出君臣父子的戏码。 渊帝气的心口疼痛,加之咳疾迟迟没有断根,被耶律玦这一事激的又发了起来,岣嵝着背用力咳嗽,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 皇后眉间盈着浓浓担忧,又是拍背,又是递茶水,叠声劝道:“陛下别生气了,龙体要紧,大皇子也是一时糊涂,他也吃了些苦头,将军不还说那些难民将玦儿绑在火刑架上,臣妾看他像是被吓坏了,之后肯定再也不敢了。” 这一番话,七分劝,三分它意。 渊帝就着皇后递来的茶水,喝了两口,压下喉间的痒。 听见最后提及那逆子,又是怒火烧心:“他还敢有下次?” 余光看见站在一旁默不出声的耶律肃,一念浮上心头,用手指了指耶律肃,迁怒道:“那竖子头一次办差,朕不是让你看着的吗?怎么还会出这种大事!” 耶律肃垂首,略躬身。 淡声回道:“难民营建造一事是工部的差事,大皇子特请陛下批准由他督办,陛下允准,为让大皇子历练一二,不允许臣协助。” 言语轻描淡写。 但却毫不留情的直指渊帝。 在耶律肃不留情面的回禀之下,渊帝才想起来,似乎有这么回事。 也是因建造难民营一事实在不是什么难办重大的差事,下头还有工部的人帮忙盯着,就放手让大皇子去做了。 可谁能想到—— 渊帝被噎了一下,继续追问:“你当真就不管不问了?” 谁知耶律肃分外恭顺的答道:“陛下之言,臣不敢不听。” ……好! 渊帝隐忍下这口气,不再提耶律玦一事,反而问起了二皇子:“老二呢?他是跟着你办差的,可还像样?昨夜不顾宵禁出宫,难民营一事和他也有关系?” 耶律肃:“昨晚二皇子闻讯赶至郊外难民营,至今未离开。” 渊帝脸色难免有些诧异。 伸手轻拍了下皇后扶着他的手背,欣慰道:“到底在你跟前养大的孩子,性格虽优柔寡断了些立不起来,但是个懂事善良的孩子。”夸完二皇子,想起大皇子那糟心的竖子,又吹胡瞪眼的骂了句:“不像那竖子!” 皇后温柔贤淑的笑了下,感激的看向耶律肃,“也是跟着将军这些日子,历练了些,懂了些民间疾苦。” 一儿荒唐,一儿善良稳重。 多少让渊帝的心舒服了些。 他看向面有疲惫之色的耶律肃,声音也关切了些:“昨夜你处置的甚是妥当,这才没有让那竖子酿成大祸,你也累了一夜不曾合眼,今日允你早朝告假一日,回去好好歇息罢。” 耶律肃谢恩,后退三步后,才转身离开。 风雪未停。 大的几乎想将这片土地都埋葬在皑皑白雪之下。 饶是耶律肃走得快,肩上也落满了白雪。 出了宫门后,就见何青牵着马匹在宫门外候着。 何青看见他出宫,快走两步上前,低声询问道:“将军今日怎的出来这么早?稍会儿的早朝是……不上了?” 耶律肃翻身上马,冷冽英气的面庞上看不出情绪,和漫天洋洋洒洒落下的白雪一般冷,“陛下免了我的早朝,命我回去好好歇息。” 最后一字,嘴角带过一缕讥讽。 何青也跟着翻身上马,驭马追上耶律肃。 分神思索,很快就明白了渊帝之心。 怕是为了防止大皇子贪污受贿、京郊难民挟持皇子一事闹大。 大皇子已经被监禁,二皇子还在京郊。 只要今日将军不再朝堂之上露面,便无人敢质问陛下昨夜一事的过错要落在谁的头上。 过了今日早朝,陛下随便拉一只替罪羔羊顶罪,大皇子只会落得一督查不力之罪,念其年轻初入朝廷,罚上个把月监禁,再对难民加以抚恤,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 两人并骑,长街上只有满地积雪,不见行人。 何青也多了一分心眼,压着嗓音才敢问道:“大皇子如何了?” 耶律肃嘲讽的声音被疾风吹散了些,随着湿冷的寒气,听的人心更寒,“不痛不痒的踹了几脚,再关上一个月拘禁就能抵得过几十条人命。” 几十条人命! 才一个月的拘禁? 何青皱眉,有些话却不得在外说起。 交谈暂停。 回了将军府,进入自己的地盘,何青才将忍了一路的话说出:“昨夜之事陛下真的全然不知?” 耶律肃朝前院走去,目不斜视,脚边袍子角翩飞,冷哼一声,“耶律玦自知自己闯了大祸只敢来我府上求救,为何身在后宫的二皇子都能收到消息,宿在皇后宫里的陛下却全然不知。” 何青:“是皇后有意让大皇子闯的祸事再大些,这才半夜将消息拦了下来?” “这是其一,其二,有大皇子的祸事在前,二皇子善良稳重在后,在陛下心中,孰能孰不能,自有一杆秤去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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