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又端来一碗青小豆水,插话道:“那奴婢留下照料承乐大人。” “怎么能叫你来照顾。”承乐摆摆手,又想起今日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他再次试图起来,可双腿还隐隐发麻,只得转而求姜涟:“姑娘,属下还要去给皇上送那把燕尾弓,可看现下状况,我是送不成了,劳烦姑娘叫承安来替我走一趟。” 燕尾弓早已经送到皇上手中,此时要是说出来,只怕更会引他怀疑,姜涟不动声色,淡声应道:“这算什么难事,你告诉我东西在哪,也用不着承安来,我支人给你送去就是。” 承乐不知她与皇帝之间渊源,痛痛快快答应:“如此,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这些事情都不用操心,你只管先养着,这就让银月叫太医来,给你好好瞧瞧。”姜涟朝银月扬了扬头。 承乐忙道不必,“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大半了,哪里还用小题大做找郎中来。” 他怀有几分疑心,昨日刚对她生出的那几分亲切消失殆尽,连信任都所存无几,不愿再听从她的安排,唯恐这之中再有别的谋划。左右他此时已经没有大碍,不怕再有危险。 姜涟瞧出他的意向,明白再多说更易适得其反,索性叫他自行决定。 其实说到这儿,她一直刻意维持的笑容已经有些难以绷住,承乐从昨夜的亲昵到此刻的生疏,态度已经足够鲜明。 仔细想想,所有都源于她先不善,一条道走到黑不是易事,自想出利用旁人的主意,就该料到这样的结果,也怪不得旁人收回对她的仁义。 三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姜涟和银月便被“请”了出来。 雨雪未停,再经朔风一吹,尽数往人的面上扑,寒刀似的软刃,刮割着人的皮肉,只觉得浑身生疼。 银月后知后觉,“姑娘,承乐是不是对咱们起了疑心?” “起疑也无妨,只要未牵扯出我见过皇上,那便还能应付。”姜涟攥了攥她的手,在安抚她的同时,也是在劝慰自己。 此事没什么可怕,最为重要的是她来屏山的目的已经实现,旁的皆不算什么。 她定了定神,缓缓吐出一口气,只当将今日的事皆抛之脑后,重燃起无限希望来,沉声道:“昨夜承乐不是说了,要我去侍候王爷笔墨,回去换身衣服便去吧。”
第11章 磋磨了一个上午,姜涟到裴瞬住处的时候已到日中,他手头的文书批了大半,这会儿正在逗他带来的浮苍。 风卷茸雪,视线所及之处皆是迷迷漫漫,眼前的楼阁更显斑驳灰暗,唯有檐下的人和隼是焕活的。 裴瞬手中端着红釉盘,上头是比之更为鲜红的生肉,浮苍嗅见味道,却不敢上前去抢,老老实实地立在隼台上,等着他夹起一块递到它嘴边,它才顺着他的动作衔进嘴里,仰脖吞咽了下去。 他笑着去抚它头顶的那缕苍色,它丝毫不躲让,他更为满意地又夹肉去奖赏他。 他喂浮苍的时候,是不大喜欢受人打扰的,姜涟到了跟前也不说话,待他将那盘肉全都喂完,才上前叫了声“王爷”。 浮苍似乎能通人性,听见她的声音歪着脖子看向她,滚圆的眼睛透着锐利的光。 裴瞬今日好像心情大好,知道她过来也不曾和往常一样冷嘲热讽,轻“嗯”了一声,随手将红釉盘递给侍从,又去逗浮苍。 “浮苍倒是吃饱了,王爷用过饭没有?”姜涟笑着询问。 “用过了。”裴瞬的语气是难得的轻快,他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仿佛昨日的争端不曾发生过,又问:“你可用过了?” 他向来喜怒无常,这样随意将事情翻篇而过的时候也有,姜涟算是又“逃过一劫”,顺着他的话含笑应道:“不曾用过呢,来王爷这儿讨口吃的。” 裴瞬随即朝侍从招招手,吩咐道:“着人备几道小菜来。” 他倒不是把昨日之事忘了,而是今日有可贺之喜,一直空缺的礼部尚书人选终于有了定局,正是他手下的得意之人,等他们从屏山回去也该走马上任了。 朝堂大事稳稳踏下一步,其它细枝末节的小事,值不当得他再花费精力,也乐意松松手,让所有人都暂且宽心。 不多一会儿,侍从们将备好的菜呈上来,在桌上摆的满满当当。 浮苍瞧见吃食,用力扑腾着双翅,身上油亮的白毛随之轻颤,裴瞬轻笑着点了点它的喙,语气温和:“闹什么,又不是叫你吃的。” 说着,他命人将浮苍拎下去,又朝姜涟伸出手,她立即会意,握住他的手随他进屋用饭。 菜式不多,胜在还算合她的胃口,她吃饭有节制,满桌的菜吃上一圈,独爱的鸡汤煨千丝、玉带虾仁再夹上两筷子,有个七八分饱就足够了。 见她搁下木箸掖嘴,裴瞬摆手叫屋里侍候的人撤席,又指了指屏风后的内室,“里头桌上有个银累丝嵌绿松石圆盒,给你的,去拿来吧。” “给我的?”姜涟知道应该是承乐提过的耳坠,仍装作惊喜不已的样子,立即起身去拿。 “瞧瞧可喜欢。”裴瞬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她,直到她拿着那圆盒出来,才拍了拍自己的膝头,示意她过来。 姜涟的眼神还停留在耳坠上,那耳坠上半部分是金累丝宫灯形状,下半部分嵌有东珠一颗,拿到眼前细观,东珠圆润的边缘处隐隐泛着微光。 她喃喃道“喜欢”,挨着他的双膝,席地坐在绒毯上。 “喜欢就好。”裴瞬用手抬起她的下颌,左右端量她的耳朵,她今日穿戴素净,耳上仅有一对白玉的茄形耳坠,而那个由他穿就的耳洞则戴了轻巧的金丝耳环。 他接过她手中的耳坠,看到她露在外头的玉镯,倒觉得有些诧异,“你不是不爱戴镯子,今儿怎么戴了这个出来。” “我……”姜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摘玉镯,停顿须臾后随口圆过去,“那日突然翻出来的,一直未曾戴过,都快生灰了,这才想着戴戴。” 裴瞬的兴致已经完全被曾经设想的场景吸引,并不在意的点点头,给她换戴新的耳坠。 他叫她枕在自己的膝头,轻轻摘掉那只金丝耳环,又将新的耳坠戴上去,因为耳洞尚未完全长好,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戴妥当。 半躺着看不见他想要的景象,他又叫她起来,双手捧着她的脸,容不得一点儿不端。 上头的金累丝嵌东珠耳坠垂下来,那颗东珠正正与下头的白玉齐平,裴瞬用食指轻点东珠,它随之来回摆动,与白玉相撞发出低微的玎玲之声。 珠玉相撞,齐齐摇晃,衬着莹白如脂的长颈,再没有比这更能称得上美景的画面。 准备东西的时候等得就是这一刻,他的意趣完全得到满足,低头靠近姜涟的面容,他环住她的肩,放松地将下颌压在她的肩头,低吟道:“好看,不枉费我在一堆首饰里挑出这一个。” 他的声音喑哑,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耳边是明晃晃的挑弄。 姜涟默不作声,感受着一下比一下更缓的玎玲声,因着他的身体不便,他们之间亲近的次数并不多,以致她一直未曾习惯。 她此时的呆滞落在他眼中是欲说还休,他微微偏头,微凉的唇落在她的侧脸,手臂稍稍收紧,柔腻的吻一点点落下去,到下颌线、到耳垂下、又到耳后。 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所有的香气似乎都集中在耳后,贴上去一瞬便能心醉神迷,他的双手已经垂到她的胳膊下面,用力要将她抱起来。 姜涟怕他的动作吃力,顺着他的手起来,爬到他身上,他能感受到她的刻意,可软玉温香抱了满怀之时,没有心思再思索那些无关紧要。 他抬头看着那张鲜焕的脸,画中娇般占尽了情韵,他为她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东珠和白玉落到他的手心,为他滚烫的手增添些许凉意。 这点儿冰凉与饮鸩止渴无益,随后取而代之的是流金铄石般的炽热,本就粗粝的喉咙愈发干燥,满脑唯有“渴”这一个念头。 看她的唇、看她的耳、看她的颈,都是在望梅止渴,起不到真正的效用,只有真正贴紧她,将她融入他,才能解决他当下的困境。 铺天盖地的吻,迫使她不得不高抬起头,珠翠掉落,鬓发散开,他的手指穿过层层墨发,又托住她将她拉回来,口脂的味道和香气被他彻底尝了个遍。 正心旌摇曳之时,猛然有“笃笃”敲门声响起,承安在外头叫了声“王爷”。 裴瞬猝然被打断,心中怒不可遏,扬手便要将一旁的茶盏扔出去,可他知道承安一向沉稳,敢惊扰他必然是有要事,生生压下怒火,厉声问“何事”。 “是……是林老夫人带着林姑娘连夜从京城来寻您,说是有要事。”承安出声回应。 多大的事情,才能让林老夫人连夜赶过来,裴瞬霎时变了脸色,他伸手为姜涟拢紧身上衣衫,又安抚似的用手指划了划她的面颊,声音已经完全自旖旎中抽离出来,“去,重新梳妆吧,别在外人跟前失礼。” 姜涟点点头,竟有种说不分明的解脱感,立即捡起地上的簪子往内室走,承安口中的林老夫人她听人说过,那是裴瞬祖母的亲妹妹,至于林姑娘,名叫林同裳,是林家早逝的主母所生,自小养在林老夫人膝下,与裴瞬还曾有过一段情缘。 两人幼时订亲,只等着他在战场上赢回功名便会成亲,没承想等他再回来,当初的少年将军竟成了残废,因为两家有着他祖母这层关系,林家并未说过退婚,反倒是裴瞬率先提出,连拒绝的机会都不曾给人家,直接登门归还信物,当场撕了婚书。 上门退婚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林家自觉脸面无存,再未纠缠,后来不过三月时间,林同裳就被许给了越骑校尉周敛。 等姜涟梳完妆出来,裴瞬已经换了身衣裳,他端坐在轮椅上,后背挺得笔直。 听见声响,他回头望了望她,面上无甚表情,叫人看不出来情绪,只道:“一会儿你也不必说话,陪在我左右就是。” 姜涟低头应“好”,站在他身侧,她偷偷觑他一眼,竟从他挺立的脊背上,窥探出几分难言的落寞。 林老夫人和林同裳被人请了进来,林同裳进屋便跪倒在地,嘤然作声:“给王爷请安。” 她与裴瞬是表姐弟关系,可今日要说的事正事,自然不能以家中亲戚关系相称。 裴瞬立即命人去扶,将两人请到座上。 林同裳在入座前,还朝姜涟略点了点头,姜涟这是第一回 见她,与想象中相差甚远,多了几分大家闺秀少见的英气,她未施粉黛,面色却格外细润,大约是哭过了,眼圈还有些泛红,但不影响那双杏眼的光彩,似是水洗般的澄澈。 “姨祖母有什么要事,怎么不叫人直接传信来,孙儿自当回去拜见您,哪能让您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这样大冷的天儿赶过来。”裴瞬叫人准备手炉和热茶,亲手递到她手上,他目不斜视,几乎不曾望过林同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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