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安然看来, 小柳氏现在就落入了这样悲惨的境地。她虽不知母亲到底因何被父亲厌弃,但自觉事情总不至坏到如此地步。况且就算为了自己的前途, 她总也是要据理力争一番的。 起初她想找许知全要个说法,小柳氏无论如何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就算犯了错,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可她心里畏惧许知全, 不敢到他面前去闹,便跑去许老太太跟前哭闹不休, 非要把人接回来不可。 但纵使她再怎么据理力争,许知全做的决定,老太太历来都是劝不住的。更何况这一次还有许怀山在背后使力气, 早早地把事情原委都透给了她,明示暗示了一大堆利害关系。老太太也是吃惊又生气, 但事已至此,即便想要袒护,也无从开口。 因为老太太清楚,处置小柳氏这事并非真的无可转圜,但关键其实是,如果处置得不够很绝,那么那些往事一旦被外人知道了,牵连到许家的声誉,那才是大事。 所以这样处理是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保全自家的小辈,毕竟许安然几人几乎全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首当其冲的便是被家族他寄予了很大希望的许安然,因她容貌才学都不差,自然想着在亲事上攀附一个门第得宜的人家。 那么对小柳氏这样一个嫡母,送去庄子上是最好的选择。 但许安然并不知道这些,她想不到这一层,更不可能相信自己的母亲真的做错过什么事。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是有人暗中设计陷害,而小柳氏则是那个可怜的落入了陷阱的猎物而已。 段晚宁回来的时候,老太太院子里已经闹开了。许知全也被叫了过去,听说父女俩闹得很不好看。 阮怡四下里看了看,低声问:“小姐,以三姑娘这个闹法,就算老太太不能把人接回来,把她送去庄子看顾母亲总做得到。小柳氏的事怕是瞒不了多久,咱们得有个打算吧?” 段晚宁目露轻蔑:“她去不了庄子,许知全不会叫这个女儿出什么差错的。” 对于段晚宁的话,阮怡从来都是毫不怀疑的,听她这么一说,心也就放了下来。 “我走以后,小柳氏如何了?”段晚宁接着问。 阮怡“哦”了一声道:“顾管事说城墙那里搜查的严,不想冒险,就把她带去恒通钱庄了。” “那儿早不安全了,还是小心的好。”段晚宁道,“展怀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对小柳氏下手呢?他向来不是这个优柔寡断的脾气。” “小姐,说实在的,其实奴婢也觉得留着她对咱们还有用处。”阮怡道,“她到底还是知道些当年的事,兴许给顾管事点时间他就问出来了呢?” 段晚宁摇摇头,她根本就不抱希望,让小柳氏开口,恐怕只有一个条件。想到此,她忽然微笑起来。 她本就极美,这一笑更是平添了几分娇俏可爱。可若是小柳氏此时见了这微笑,怕是汗毛都要倒竖起来了。 “阮儿,你去传消息,叫玲珑去一趟恒通钱庄。就说小柳氏在,是我的意思,她自然明白应该做什么。” “奴婢这就去。小姐还有别的吩咐吗?” 说话间一个小丫鬟迎面走了过来,看穿着打扮像是荣华院的。 “奴婢给四姑娘请安。老太太知道四姑娘回府,特叫奴婢来请姑娘过去呢。” 果然是荣华院的人,段晚宁早料到老太太是在等着自己呢。她点点头,丢给阮怡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去办事,自己则对那小丫鬟道:“我原也想去给祖母请安的,只是我刚从外面回来,姐姐容我回去换身衣裳可好?” 小丫鬟笑道:“四姑娘且去便是,奴婢先去回老太太的话了。”说着屈膝行礼,转身回去了。 段晚宁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由着云雀伺候着换了身当季新做的襦裙,外面搭一件小衫,又重新梳了双丫髻。收拾停当,阮怡也回来了,段晚宁这才带着她往荣华院去。 云雀送了她们出院门,段晚宁吩咐她道:“若是过半个时辰我还没有回来,便去请五叔。记得住吗?” 云雀赶忙点头:“奴婢明白,小姐请放心。” 路上阮怡道:“消息已经送出去了,估摸着这会玲珑堂主应该已经出发了。” 段晚宁抬头看天:“也不知昨晚的凶手找到没有。” 阮怡道:“小姐,说起昨晚的事,你说会不会有人精心安排了,专等着你要进城的时候下手,然后,嗯,然后就嫁祸给你了?” “我也是这样怀疑,只是一时也想不到谁能做这样的事。” “是啊,要说城墙那样高,一般的高手绝上不去的,能有这个本事的奴婢也只知道那位苏公子了。” “不会是他,他是从城门进来的,遇到了贞善郡主的仪仗。”段晚宁肯定地说,“我原以为是他祖父派人动手,但今天见了那老头他却不肯承认。不过以那老头的本事,应该也上不去城墙就是了。” 阮怡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小姐去见了老郡王,就是他不肯让苏二娶你吗?” 段晚宁哼一声:“到时也由不得他不同意了。”如今一切都布置妥当,再拖便容易节外生枝。 阮怡不无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开口却换了话题:“昨晚城墙那事如果不是苏家人做的,那还会有谁呢?” “我总觉得这些事里有简家人的影子,简家和点苍派能勾连在一起,还有千杀盟的出现,这背后必定是有个什么因由的。”段晚宁看了眼不远处开着大门的荣华院道,“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操纵一切,想必就是针对春意楼的,那么许多事情就要大变样了。”她说着忽又问起,“晋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一直在巡城司呢,明面上说是要配合安磐营的行动,其实不过是想趁机揪太子的小辫子罢了。”阮怡努了努嘴,“惹得太子老大不乐意。哦对了,宁平传了话来,奴婢已经回了他,一切依小姐的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都察院在过问这件事?”段晚宁抬眼看天,“是上面的意思?” “那倒没有,是朝中不少人在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他担心流言扯上咱们,对春意楼不利。” 段晚宁“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因为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荣华院门口,方才传话的小丫鬟迎了出来。 “四姑娘你可算来了。”小丫鬟屈膝行礼,“老太太问了几遍了,特叫奴婢来等着呢。” 段晚宁低头道:“多谢姐姐,今儿是有什么事吗?”走进院子里,瞥见廊下坐着许知全和许怀山的小厮,不由好奇道,“父亲和五叔也来了?” 小丫鬟扫了一眼正屋门上垂着的帘子,小声道:“三姑娘在里面又哭又闹的已经好半天了,老太太把下人都打发出来了,奴婢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偏巧二太太还去了庄子上,唉。” 段晚宁道:“父亲送母亲去庄子上养病,想必三姐姐是担心吧。” 小丫鬟眼珠转了转:“怪不得三姑娘哭得那么撕心裂肺的。”她说着快步走上回廊,在门外打起帘子,“四姑娘请进吧,奴婢告退。” 段晚宁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荣华院的正屋。每次跟许家后宅这些人扯皮,她都要费好大的力气忍住不动手拍死她们,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四丫头来了。”见段晚宁请安,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向许安然,“小四来了,你有什么要说的,同她说罢。” 许安然哭得两眼通红,听了这话立刻从椅子里站起来,扑到段晚宁跟前作势要打。 阮怡上前一步将人拦住,转头望向段晚宁等她的吩咐。 段晚宁摆摆手示意她退开,自己则面向许安然走了过去:“三姐姐可以坐着和我说话,我听得见。” 阮怡将许安然推开,自己抽身退到段晚宁身后,却依旧保持着戒备,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她。 许安然瞪大了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段晚宁:“许安宁,今儿当着老太太、父亲的面,你敢不敢说实话?” 段晚宁一脸无辜地道:“三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都不会说谎。” 许安然冷哼一声:“好,那么你敢不敢发誓,今日所言倘若有半句不属实的,便遭天打雷劈?” 第 160 章 160、许府2 许安然话音刚落, 段晚宁就面无表情的开口:“那么三姐姐你呢?你敢不敢发誓,倘若有你或母亲的所作所为有半分违背良心的,也是一样遭天打雷劈, 不得好死。你敢吗?” 许安然几不可查地犹豫了片刻, 随即立刻抬高了音量,指着段晚宁质问:“我现在问你, 为什么要要害母亲, 她也是你的嫡母,你害她被父亲误会,对你有什么好?” 不敢发誓, 那么许安然并非全然无知, 更不是完全无辜。段晚宁心知肚明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勾起唇角,含笑道:“三姐姐这话说的, 母亲在蒋府生了急病,这可是大家都瞧见了的, 怎么是我害的?你是听了什么谣言吗?且不说五叔也在,蒋家那么多人瞧着, 难道还会有假?” “眼见未必为实!” “可三姐姐你也甚至也没有见到母亲发病,怎么就这么肯定是有人要害母亲呢?”段晚宁并不给她反应思考的机会, 飞快道,“还是说, 你早就知道母亲会被人害,难道是她的仇人找上门了?” 许安然怒道:“你别胡说,母亲一个深宅妇人, 哪里来的仇人!” “既然你这么肯定母亲没有仇人,那我又凭什么害她呢?我也是许家的女儿, 认她做嫡母的呀!”段晚宁摊手道,“三姐姐有这功夫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求求老太太和父亲,寻个名医给母亲瞧瞧才是正经。她如今全身除了眼睛都不能动弹,连说话都不成,任谁看了能不觉着揪心。咱们做女儿的,更是感同身受。”说完,段晚宁眨了眨眼睛,自己刚才说了个成语,这有文化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许知全和许怀山对视一眼,他们回家之后都没明确说起小柳氏的情况,只是含糊地说病的不轻。一个是怕许安然闹腾,二也是不想老太太担心。而且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柳家虽然门第一般,但若闹着要接人回来,面子上也是难堪。 果然,段晚宁话音刚落,许安然痛哭一声,晃了晃竟跌坐在地上。 “父亲,父亲!”许安然顾不得形象,爬到许知全脚步痛哭,“你怎么不说母亲病成这个样子了?你怎么忍心把她送去庄子上啊!父亲!母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许知全皱着眉头俯身想把她拉起来,许安然一下抓住他的手:“父亲,父亲!且不说母亲到底是不是犯了错,就算她错了,你冷落她也好,打骂她也罢,总是叫她回家啊父亲!更何况她如今还病成了那样,你就行行好,成不成?” 许知全双手僵住,抿着嘴不言语。许安然仿佛瞧不见他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色,摇晃着他胳膊边哭边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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