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许知全终于忍不住将女儿甩开,“然儿你也不小了,凡事也该知道个体统,在老太太这里闹个不住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他说着手上用力,原是想将借力她拉起来,可许安然哭得浑身没力气,根本拉不住他胳膊,竟是直接被掀了个倒仰,整个人仰面摔在地上。 段晚宁见了,走过去想扶她起来,谁料许安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将段晚宁推开,自己跳了起来。 “你别碰我!” 段晚宁向后退了两步,被阮怡扶着才没有跌倒,面上依旧是一副关切的神色:“三姐姐没摔到哪里吧?要不要找府医来瞧瞧?” 许安然发髻被摔得松动,几缕发丝散落下来,衣服也皱巴巴的,加上她哭得眼睛红肿,看起来狼狈极了。可她顾不上这些,整个人仿佛处在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听见段晚宁的声音就像炸了毛一样,转身就要扑过来。 许知全方才已经站起来,他也是想要去扶许安然的,到底是自己宠了许多年的女儿,下意识也是要去扶的。可谁料许安然竟是跳起来直接又冲段晚宁去了,那张牙舞爪的架势哪里还有半点公府小姐的样子。 许知全这人,平日里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极重规矩礼仪,许安然这个模样这可就是许知全不能忍的了。 当下他吼了一声,上前将人拉到一边,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许安然被他这一拦,一下竟是呆住,旋即委屈地大哭起来。 坐在上手的老太太揉着眉心终于忍不住发怒,喊了一声:“好了,三丫头,坐下好好说话,要是再哭闹就回你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 老太太平日很少发火,这样疾言厉色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小辈更是从没有过,更何况许安然还正在伤心委屈,非但没有等来一句安慰,反而被怒斥一番,更是她想不到的。 这样吃惊的后果就是,许安然的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被噎得开始打嗝。她抽抽搭搭捂住嘴,低着头坐回到椅子里,脸憋得通红,却也真的不敢再哭出声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老太太捂着胸口歪靠在迎枕上,垂着眼没再说话。 许怀山一直没有开口,此时自座位上起身,来到老太太身边,斟了杯水服侍她喝了几口,又在她身后替她揉起后心来。 段晚宁询问地看向许怀山,见他也正看过来,朝自己暗暗点头,略略放了点心。只是眼前这场还不知何时结束,看着许安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她就莫名地有些烦躁。 “四丫头,叫你的人出去吧。”老太太长处一口气,坐好之后目光首先落在段晚宁身上,“三丫头性子急爱冲动,以后她不敢了。姐妹之间,自当友爱,你说是不是,然儿?” 许安然虽然不敢再闹,却也不肯服软,她起身道:“祖母说的是,姐妹之间自当有爱,但那友爱也是互相的,许安宁害了我母亲,我自然要讨个说法。还请祖母明鉴!” 老太太摆摆手,对许怀山示意自己没事了,后者又给她斟了杯茶才施施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说宁儿害了你母亲,可有证据?” 许安然等的就是这一句,挑眉道:“祖母明鉴,我自然是有证据的!只是,若我拿出来证据证明就是许安宁害了母亲,您是否可以劝服父亲,将母亲接回府中调养医治?” 老太太明显不耐烦起来:“若能证明你那母亲是清白无辜的,你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 许安然正在激动着,当然听不出这话里的嘲讽,只以为这是老太太给自己的保证。当下便又转向许知全:“父亲,祖母已经这样说了,你呢?” 许知全一直以为许安然只是任性骄矜了些,却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强硬。当下脸色难看地说:“我还能说什么,难道我希望自己的妻子真是如此不堪么?然儿,为父这样做也是为了你,为了你们好。” “我们?”许安然冷冷地看他一眼,并未再说下去,只是点点头,“那么然儿多谢父亲了,只不过母亲何其无辜,作为女儿不能将她冤屈洗白清楚,我自没有脸面再叫她母亲了!” 许怀山轻咳一声,终于开口道:“然儿不必如此激动,二嫂只是去庄子上静养,何来冤屈一说?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可以好好说。老太太年事已高,今日陪着劝你已是累的不轻。你父亲又公事繁忙,在内宅耽搁总是不好。你若有什么证据,便拿出来吧。” 许安然听了转过身来面向着老太太,挺直腰背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当年韩定元。”她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段晚宁,“当年的兵部侍郎韩定元,也就是韩姨娘的父亲,勾结漕帮的证据!” 第 161 章 161、许府3 段晚宁望着许安然手中的信,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忽略了漕帮。这个帮派占据水路,勾连官商, 甚至手握江南私盐, 明踩着盐帮,他们在这些事情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他们是给白家出力的呢, 还是和白家对着干的? 挽梅庄是漕帮帮主的私宅, 这是江湖上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点苍派和简寒溪能出入自由且毫不避讳,而苏轻弦也能得知消息,这个漕帮, 属实是不简单。 正当段晚宁为自己的疏忽懊恼, 寻思怎么补救的时候, 许安然却以为她是心虚,抖着手里的信封得意道:“当年韩定元身为朝廷命官却与江湖帮派私相授受, 至国家法度于不顾,最后落得身死名裂的下场, 这都是他咎由自取!” 段晚宁回过神来,好奇地望着许安然, 心想,别看许安然平日里骄横跋扈一肚子坏水, 但书还真是没少读,这么一句话里就有好几个成语, 也不知她是怎么记得住的。 许安然说完,偏头望着段晚宁:“许安宁,我的四妹妹, 你听懂了吗?” 自然是没有听得很明白,段晚宁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韩定元是坏人?” 许安然愣了一下:“也对,他就是坏人。” 段晚宁点点头:“那又如何?” “如何?” “是啊,韩定元是好是坏,跟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段晚宁摊开一只手,“你不会是想用韩定元是坏人,证明母亲是好人吧?” “母亲本就是好人,何须证明!” “那又如何,好人犯错就不该受罚吗?”段晚宁无奈道,“最重要的是母亲生了病,父亲送她去庄子上静养,并非惩罚而是关照。三姐姐,你是对父亲的处理不满,还是弄混了这事的前因后果呢?” 许安然明显被绕进去了,呆愣地看着她,又看向许知全。后者一副冷淡的样子,让她心里忽然没了底,难道自己真的找错方向了? “父亲一片好心被你误会,这且不论。”段晚宁抱起胳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说,“三姐姐你口口声声要给母亲洗清冤屈,却又拿出我外祖父和漕帮所谓勾结的信函来,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觉得是我为了姨娘报仇所以害了母亲吗?” 许安然眼睛一亮:“你这是承认了?你来上都就是为了报仇!” 段晚宁挑眉,故意提高了声音道:“那么三姐姐你也承认,当年是母亲害了我姨娘吗?” 她说话时眼睛余光一直盯着许知全,后者听了这话明显地不自在起来,眼看着就要说些什么了,却被一旁的老太太出声打断。 “好了!”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躁,“三丫头和四丫头,你们都安静一会,别吵了。” 段晚宁转过头面向老太太,眼中的意味深长让她愣了一下,但旋即便镇定下来,拿出大家长的态势道:“三丫头,你脑子糊涂了,你父亲送你母亲去庄子上也是为了她好,你若放心不下,过几日去探望也好,陪着侍疾也好,难道我和你父亲还有不许的道理?现在先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这几日不用去女学了,没我的吩咐也不许出门,懂了吗?” “祖母!”许安然叫了一声,却不料手上信函被人抢了去,转头一看原来是许知全,“父亲,你做什么?” 许知全并不看那信封,只囫囵收进袖子里,这才抬头道:“然儿你也胡闹够了,听你祖母的话,回房去歇着。” 许安然这下完全懵了,不只最初的目的没达到,反而连手中最重要的筹码也失去了,而且还被扣了个胡闹的帽子。她声音发颤地唤了声“父亲”,神情期艾,而后者却连个眼风都吝啬扫过去。 段晚宁虽然并不在意那封信,但作为现在的“许安宁”她觉得自己还有应该为韩家正名,至少不该就这么让许安然把韩定元给污蔑了去——虽然许家旁人不会起疑,但眼瞅着许怀山已经坐不住了,自己不能不开这个口。 “父亲。”段晚宁硬着头皮道,“三姐姐拿出来的那封信,能否给我看看?” “你?”许知全警惕了看了她一眼,随即又收敛了神色,轻咳道,“这些朝堂上的事,不该你们女孩家过问,你三姐姐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糊涂了吗?” 许怀山见机插话帮腔:“我到觉着这不是什么大事,韩家早没人了。依我看,兄长不如看一看那封信。” 许知全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五弟你就不要跟着孩子们胡闹了!” 许安然却反唇相讥:“父亲怎么能说这是胡闹,我拿出这封信是为了证明母亲是无辜被害的,而害她的人就是许安宁!”她伸手指着段晚宁,眼神里是压抑着的疯狂,语速飞快地说,“韩家原本就罪不可恕,当年却把女儿塞进咱们家,那韩姨娘不止不忠不贞私通外男,甚至想借咱们定国公府为韩定元翻案。可最后被母亲识破,奸计才未能得逞,所以她记恨在心,多年之后让她女儿——也就是许安宁来报仇的!” 她话音一落,屋里众人俱都沉默下来,每个人神色各异,似乎都被触动了心事。 如果不是眼下这个环境,段晚宁真是想给许安然拍手叫好,把瞎猜当真事,还这么投入动情,真时是太难得了! “扯了半天有的没的,你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段晚宁冷冷地开口,“你说那封信证明他私通漕帮,可我记得朝廷好像没有明令禁止过官员与江湖中人的书信往来吧。” 许安然情绪已经十分激动,自然分辨不出她话里的诱导之意,冷笑道:“如果只是书信往来,那自然算不上勾结。但如果是他和漕帮共同勾结叛军呢?” 叛军,大渊立国以来,唯一能被称作叛军的,就只有当年的白虎军了。可韩定元连同漕帮,与白虎军有联系,这似乎不大可能。 “三丫头!你给我住嘴!”老太太指着许安然厉声喝道,“我看你真是糊涂到发疯了!老二,快把你闺女带回去,抄法华经一百遍,没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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