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犯不着跟她置气,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不晓得恩爱夫妻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自己先忍一时之辱,等她明白了,便会一心一意待自己了,那面首不就变成丈夫了么? 这倒也不失为一条计策。可是万一她明白不了呢?原晞坐在椅上,扶着额头,万般无奈地想:那就告诉她,我是妙香广平王世子,她若做了世子妃,有这样那样的好处。 他很看不上用荣华富贵去收服女人的男人,这种男人往往除了家世,一无是处,因此向蒋银蟾坦白身份,实属下下之策。 思来想去,现状虽然很不如意,但也并非不可扭转。她和曲岩秀的婚事,只是柳玉镜心中有意,女人的心思瞬息万变,谁知道将来怎么样呢?单看眼下,自己和她一个院子里住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曲岩秀还排在自己后面。 然而做面首,终究是奇耻大辱,蒋银蟾当真值得自己这么做么?也许回到妙香,很快便将她淡忘了,娶一位温柔省事的贤内助不好么? 原晞烦躁地站起身,来回踱步,是走是留,一步一个主意。 这一夜,蒋银蟾睡得也不安稳,比及天色微亮,听见沙沙的雨声,她便醒了。西北干旱少雨,绛霄峰地势特殊,雨水倒是不少。她下床趿着鞋,走去推开窗户,凉风扑面,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腥气。 过了一会儿,西厢房的窗户也打开了,看见窗边的人,蒋银蟾便笑了。他没有做出让她伤心的选择,是不得已也好,是舍不得也罢,她都很高兴。 原晞望着她,心中浮尘般的念头被雨水浇落在地,只剩下一个答案。 她转身离开窗边,再出现时换了一件酡色衫子,打开镜匣,坐下让杏月梳头。杏月睃了原晞一眼,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咯咯笑个不停,脸上未匀胭脂,已有艳光。 春风得意的大小姐,何须胭脂妆点,就让她这么得意下去罢。世上伤心的少女太多,他不愿她是其中一个。 早饭摆好了,比平日多两个荤菜,是蒋银蟾特意吩咐的。桐月去请原晞过来吃早饭,原晞推说没胃口,蒋银蟾亲自去拉了他来,按在凳上,殷勤地给他夹菜。原晞勉强吃了半碗粥,放下碗,待要回房,透过一带槛窗看见曲岩秀撑着伞来了,又把碗端了起来。 第三十一章 正有高堂宴(上) 曲岩秀在廊下收了伞,掀帘子进来,道:“好香的炸鹌鹑!” 蒋银蟾笑道:“曲师兄也坐下吃点,桐月,去拿一坛西凤酒来。” 原晞向曲岩秀问好,屁股在凳子上抬也不抬一下。曲岩秀见他神色冷淡,不像之前客气,也没有在意。桐月拿了酒来,替曲岩秀斟上一碗,这西凤酒是凤翔府的特产,浓香醇厚,甘润挺爽。蒋银蟾偏爱汾酒,平日吃的也是汾酒,因曲岩秀爱吃西凤酒,才备了些。 曲岩秀道:“告诉你个好消息,瑶瑟门的郦门主下个月要来给蓝长老祝寿。” 瑶瑟门弟子不多,但个个精通音律,武功高强,门主郦融的凤弦剑法天下闻名,连柳玉镜都不吝赞赏。蒋银蟾闻说,欢呼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郦门主的凤弦剑法,一直没有机会,这回他来,定要向他请教请教。” 郦融常年云游在外,行踪飘忽不定,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原晞见过他,也见过他的凤弦剑法。 那是三年前,郦融到妙香挑战无为寺的闻空禅师,这闻空禅师不是别人,正是原晞的五皇叔,原明非。两人切磋时,原晞也在场,想起来心中一紧,又想郦融当时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就算注意到了,三年过去也不记得了,又放松下来。 吃过饭,桐月已经把书笔文物包好,打发蒋银蟾去上学。一提上学,蒋银蟾便唉声叹气,磨磨蹭蹭不肯出门。曲岩秀温言款语地劝她,那份耐心真叫原晞望尘莫及。 他坐在槛窗下的椅上,端起一盏热茶,刮着茶沫子,淡淡道:“曲公子,大小姐不愿去就算了罢,去了也是心不在焉,把先生的话当耳旁风,念了这么久的书,请帖都不会写,还不如不念。” 蒋银蟾从炕上跳起来,道:“谁说我不会写,我就是懒得写!” 原晞呵了一声,不以为然的样子还带着三分讥笑,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蒋银蟾大怒,但知道他心里委屈,昨晚刚说了多疼他,也不好发作,手指了指他,拂袖而去。 曲岩秀诧异地看了原晞一眼,转身出门,撑伞追上蒋银蟾,送她到学里。之后原晞对蒋银蟾都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蒋银蟾拉不下脸哄他,又狠不下心责罚,竟拿他无可奈何。 蓝长老今年六十岁,是北辰教六位长老中的元首,曾经跟着蒋危阑出生入死,劳苦功高之极,柳玉镜都要敬他三分。他老人家的寿宴,自然是北辰教的一大喜事。 这日一早,原晞歪在炕上看书,桐月拿了一件新做的天青缎袍进来,让他换上,陪蒋银蟾去拜寿。 原晞看也不看一眼,懒懒道:“放着罢。” 桐月怕他不换,惹蒋银蟾不高兴,又闹起来,便劝道:“原公子,小姐那个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你最近那么对她,她都忍了。我服侍她这么多年,从未见她对第二个人这样,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对她这样。今儿个是蓝长老的好日子,大家都欢欢喜喜的,你就别再跟她闹了。” 原晞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去罢。” 那边蒋银蟾穿戴整齐,走来见他也好了,便拉着他出门。走在路上,原晞还是忍不住怄她两句:“我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面首,你何必带我去给蓝长老添堵呢?依我说,就让我待在屋里,清清静静的,倒也罢了。” 蒋银蟾甩开他的手,跺脚道:“你到底要怎样?” 原晞扭过头去,望着悬崖下的草木,低声道:“我又不是你青梅竹马的好师兄,有副教主撑腰,我能怎么样!” 蒋银蟾瞪他半晌,道:“你有我撑腰,不比他差。” 原晞斜她一眼,不作声。蒋银蟾又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道:“别闹了,我待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么?” 她心口上面是坟起的软肉,原晞烫着似地缩回手,脸红道:“你别动手动脚的,让你娘知道了,还以为我要占你便宜。” 蒋银蟾翻着眼皮哼了一声,背起手道:“别人想占还占不着呢!” 原晞心道你那点便宜,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谁稀罕占啊!然而毕竟占了,心里是有些酥的,直到蓝长老的住处,都没再跟她拌嘴。 正屋里黑压压的人,有男有女,两名老者坐在炕上吃茶说话,十几个年轻人站在地下端着笑脸凑趣。僮仆进来说大小姐和原公子来了,炕上的蓝长老便问谁是原公子? 他的孙子蓝庸一脸暧昧道:“是大小姐从江南带回来的美人,我也没见过,听说比施琴鹤还美。” 蓝长老胸襟旷达,并不在意面首的事,见蒋银蟾挽着一少年走进来,果真光彩照人。 两人近前行礼,蓝长老拉过原晞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笑着赞叹道:“天下竟有这般标致的人物,我算是开了眼了!” 旁边的穆长老也笑,道:“都说那施琴鹤生得俊,跟原公子一比,也黯然失色了。” 蓝长老越看越欢喜,询问原晞年纪家乡,蒋银蟾插嘴道:“原晞是明九针的弟子,长老日后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可以找他。” 蓝长老道:“哦?我和蒋教主见过你师父,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原晞道:“是二十五年前的八月十五,在洞庭君山上么?” 蓝长老一怔,眼中射出亮光,道:“你师父告诉你的?” 原晞笑道:“他老人家在世时,常对我说起那晚蒋教主和蓝长老在君山上的风采呢。” 蒋银蟾道:“蓝长老,您和我爹那晚去君山做什么?” 蓝长老笑道:“本来是去赏月的,不小心中了埋伏,我和你爹杀了二十多个高手,好不痛快!” 原晞道:“先师也是去赏月的,不想赶上一场热闹,结识了大名鼎鼎的蒋教主和蓝长老。” 其实明九针每次提起那晚的事,话里只有蒋危阑的风采,蓝长老不过是一句带过。蓝长老未尝不知,但被他奉承得开怀,笑着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还收了你师父送的一瓶药,如今他和蒋教主都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子。” 众人宽慰几句,他神色郑重,道:“银蟾,明大夫就这么一个徒弟,你可不能欺负他啊。” 蒋银蟾睐了原晞一眼,道:“长老多虑了,我怎么会欺负他呢?” 蓝长老道:“我还不知道你?三岁就会拔你爹的胡子,天底下没有哪个姑娘家比你更淘气了。”转脸对原晞笑道:“若是受了欺负,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做主。” 原晞道:“多谢长老,大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直很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余光瞟着蒋银蟾的脸,愣是没发现一点羞愧之色。 “蓝老,你这里好热闹啊!”一名身材矮小,穿着绛紫衣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姿容艳丽,眉眼透着股邪气,右手掌通红,手腕上缠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嘶嘶地吐着信子。 原晞识得这是花锦蛇,毒性猛烈,寻常人沾上一点涎水便活不成,中原极为少见。这女子想必就是血手罗刹燕鸿,她的毒沙掌功夫了得,故而能承受花锦蛇的毒性。 众人向她问好,她走到蓝长老面前,不端不正地行了一礼,笑嘻嘻道:“蓝老,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蓝长老笑道:“承你吉言。” 燕鸿眼珠一转,定在原晞身上,道:“哟,这是谁家的小郎君,生得好俊俏!” 蒋银蟾道:“燕姨,他就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原晞。” 原晞作揖道:“见过燕长老。” 燕鸿点头道:“还是我们蟾儿眼光好,不像教主,就喜欢那些个油头粉面的家伙。” 她心直口快,与柳玉镜感情深厚,这种话当着柳玉镜的面也敢说,柳玉镜顶多就是撕她的嘴,并不动怒,因此众人听了也不觉得怎样。 蒋银蟾道:“施叔叔还好,不算油头粉面。” 燕鸿向炕桌上抓了一把瓜子,坐下翘起一条腿,道:“教主近来独宠张桐,我看施琴鹤快要失宠啦。” “张桐?”蒋银蟾想了想,对原晞道:“就是我们去三清殿赏花那日遇见的那个道士,他其实是柯长老送给我娘的面首。” 原晞垂下眼,哦了一声。蒋银蟾看出他不爱听面首的事,众人却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张桐为何突然得宠,她岔不开话,便想拉他出去走走。可巧一名僮仆进来,说郦门主率门下弟子到山下了。 蒋银蟾起身道:“蓝长老,我和原晞去迎一迎郦门主。” 蓝长老点点头,原晞刚走了两步,花锦蛇便从燕鸿的手腕上滑下来,跟着他爬向门外。燕鸿一把捉住它,嗔道:“瞎跑什么,伤了人,教主又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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