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银蟾把嘴一撇,觉得他这个大夫拿着鸡毛当令箭,道:“这又不费什么力气。” 文四小姐眼高于顶,除了原明非和她伯父文渊泰,她谁都瞧不起,斜眼将蒋银蟾睨着,讥嘲道:“有闻空禅师在,姑娘何必班门弄斧呢?” 原晞转头冷笑道:“银蟾与五叔不熟,怕他出手,反被齐拓齐素的内力所伤,怎么能叫班门弄斧呢?”嘴上这么说,心里很清楚蒋银蟾不会这么想。 蒋银蟾乜他一眼,对文四小姐道:“我知道闻空禅师修为深湛,要分开他们不在话下,但我想出手就出手,还要看谁在场吗?” 文四小姐见她病恹恹的,不想说话如此强硬,愣了愣,瞪起眼睛,气红了脸。 原明非微笑道:“蒋大小姐这一招高明得很,说她班门弄斧,真是抬举我了。” 文四小姐沉下脸,道:“不就是打穴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因为她是你侄儿的朋友,你就帮着她说瞎话,禅师的品格也不过如此。”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齐家兄弟追上去,叫着阿霞阿霞,声音渐渐远去。 原晞等人进了无为寺,将蒋银蟾安置在中院的南厢房里,原晞便派人去药师殿请两位药师来医治。原明非也精通医术,四人依次诊过脉,商量了一阵,定下药方。所需的药材无为寺内都有,蒋银蟾吃了药睡下,原晞和原明非坐在庭中闲谈。 听说了蒋银蟾的遭遇,原明非唏嘘道:“中原第一高手的女儿,父母在时,处处风光,父母不在,便四面楚歌,可怜,可怜!” 原晞道:“五叔,你千万别当着她的面可怜她,她生性好强,最受不了这个。” 原明非道:“我明白,你父亲知道是我放走了你,发了好大一通火,他也是为你好,你既已平安回来,他也就不计较了,回去看看他罢。” 原晞瞅了眼蒋银蟾的房间,道:“她初来乍到,身子又不好,我陪她住两日再回去。” 自从儿子逃走,广平王便寝食不安,生怕他在外面有个好歹,听说他回来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便高兴起来。 侍卫官董钦是广平王的心腹,道:“王爷,您看世子爷能从中原那么多人手下救出蒋大小姐,顺顺利利地带她回来,这本事也不枉您的辛苦教导。您别再生他的气了,少年人么,难免有个冲动的时候,太老实了反倒没出息。” 广平王觉得这话不错,十分气本来还剩三分,又去了两分,想着儿子回家,训斥几句也就罢了。谁知这儿子就在无为寺住下了,也不急着回家,广平王等了三日,那怒火又窜上来了。 这日上午,原晞回到家,广平王和文王妃在厅上坐着,原晞进来行礼,广平王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带那妖女一道回来气死我呢?” 原晞道:“您不待见她,我何必带她回来呢?” 文王妃柔声道:“晞儿,你父亲说的是气话,你别当真,把人带回来让我们瞧瞧罢。” 原晞眼睛在她脸上定了定,露出带刺的笑容,道:“家里人多是非多,好人都未必理会得了,何况她一个伤者。” 刺得文王妃不大自在,蹙了下眉头,语气一发温柔道:“这叫什么话,她是客人,又是你心尖上的人,谁会为难她呢?” 原晞不说话,和广平王一样,把两个眼睛半闭上了。广平王看看儿子,看看王妃,清官难断家务事,王爷的家务事就更难断了。原氏与文氏斗争多年,广平王一面维护原氏,一面又不愿得罪文氏,后者也是为了前者,他于打太极深有心得。 “好了,不来就不来罢,我还不想看见她呢。”又说了原晞几句,广平王挥挥手,原晞便退了出去。 蒋银蟾在无为寺住了半个多月,已能自行走动,这日吃过午饭,提着篮子去后院喂孔雀。后院养了数十只孔雀,雄孔雀的尾羽很长,开屏时摇摇颤颤,辉煌灿烂,雌孔雀则显得平平无奇。蒋银蟾来妙香之前,只见过雀屏,没见过活的孔雀,很是喜爱。 原明非拿着本书,从觅语楼里出来,见她蹲在一只雄孔雀旁边,抚摸它的羽冠,走过去提醒道:“蒋小姐,小心别给啄了。” 蒋银蟾站起身,行了一礼,道:“禅师,为什么雌孔雀没有漂亮的尾羽呢?” 原明非道:“因为雌孔雀不必靠外表去吸引雄孔雀。” 蒋银蟾望着雌孔雀短短的褐色尾羽,道:“和人正好相反呢。”又想原晞就像雄孔雀,靠着鲜艳的外表,吸引了自己。 原明非见她唇角微露笑意,显出少女的甜净,道:“蒋小姐今日气色甚好。” 蒋银蟾道:“多亏了禅师照料,感激不尽。” 原明非道:“都是晞官的功劳,我并没有做什么。”顿了顿,又道:“觅语楼里有些书画,蒋小姐若是觉得无聊,可以进去看看。” 蒋银蟾不爱书画,但确实无聊,他走后,她便踱进觅语楼。这座小楼共有三层,檀木为板,巨柏为柱,清香氛氲,每一层都有僧人看守。见了蒋银蟾,他们只是合掌问讯,并不多话。 上到二楼,四壁挂满了字画,蒋银蟾一幅幅看过去,在南面壁前站住。这面壁上挂了十六幅画,画中人身穿白衣,翩翩起舞,姿态曼妙,看不出男女,衣服上的红线如同经脉。 看了几幅,蒋银蟾心道:这应该是一门武功,我一个外人,还是别看了。便挪步到西面壁前,又忍不住去思索那几幅画上的武功,越发觉得奥妙无穷。想再看一眼,心痒难耐,好比酒鬼守着一坛美酒,哪能忍住不喝呢? 若真是外人不能看的秘笈,闻空禅师也不会让我进来。这么想着,她便转过身去,将十六幅画饱览一遍,体内真气不觉随着画中的指示流转。 及至天晚,僧人过来点灯,她犹自面壁沉思,眼前骤亮,回过神道:“小师父,这画上的武功寺里有几个人会?” 僧人道:“宝依功是本寺镇寺之宝,只有闻空师叔一人练成。” 蒋银蟾愕然道:“你们的镇寺之宝就这样挂着,随便人看吗?” 中原各门派的武功秘笈都是机密中的机密,自己人尚且难窥其貌,更别说外人了。这无为寺也太大方了罢? 僧人道:“当然不是,师叔说姑娘是有缘人,看看也无妨。” 蒋银蟾与原明非相识不过半月,无意间受了他的人情,即便他是原晞的叔父,这份人情也太重了。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原明非问个清楚。 原明非的住处是前院北边一个独立的小院,种着奇花异木,馨香喷鼻。原明非在室内看书,蒋银蟾走到门口,问道:“禅师,我可以进去么?” “请进。” 妙香历代帝王仰慕中原文明,原明非这间卧室里有来自中原的书籍,香炉,胆瓶,冰盘,布置得清雅简洁。香炉中焚着一炉好香,胆瓶里插着一枝浓艳时新花,他放下书册,给蒋银蟾倒茶。 蒋银蟾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道:“禅师为什么让我看贵寺的秘笈?” 原明非观她神色,便知道她已窥宝依功的奥妙,否则不会如此严肃,含笑道:“我想请蒋小姐帮个忙。” 果然是有目的的,蒋银蟾心下稍安,道:“什么忙?” 原明非道:“宝依功,桓因拳,拾翠刀法,是妙香原氏的三大绝学,桓因拳只有古梅大师和他的弟子善济练成,宝依功只有我练成,一直以来大家都很好奇宝依功和桓因拳哪个更厉害,文相国借着这个由头,屡次劝我和古梅大师比武。” 说到这里,他面露愁色,道:“我的功力自然不及古梅大师,但他年纪大了,力战后元气难以恢复,只怕会有性命之忧,我和善济又差着辈分,所以……” 蒋银蟾道:“你想让我练成宝依功,和善济比武,堵住众人的嘴?” 原明非点头道:“正是此意。” 蒋银蟾沉下眼珠子,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让原晞和善济比呢?” 原明非道:“宝依功对资质要求极高,晞官资质是好的,但他钻研毒术,心思复杂,练不了宝依功。” 蒋银蟾心中的踌躇因这话雪消,工于心计,精通毒术,武功高强的原晞,她对他最不满的一点就是他太有本事了。 眼下有什么比练成他练不了的武功更痛快的事?没有。 第八十七章 双鸳溪照金翠尾(二) 窗外白云流动,苍山积雪,蒋银蟾背对着窗户,坐在榻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玉色绸衫,系着银灰色的罗裙,身下铺着紫缎褥子,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茶花。虽是十月上旬,妙香气候温暖,坐在对面的原晞也只穿着一件宝蓝缎子圆领衫,颜色偏紫,袖口用紫线勾出如意云纹。 蒋银蟾端着腰,扬着下巴,左手腕搁在脉枕上,让他诊脉。原晞今日一进门,就觉得她特别得意,想不出她为什么得意,诊完脉,谐谑道:“你采蕈采到宝了?” 潮湿的林子里香蕈极多,一朵朵,一片片,或是长在地下,或是结在树干上,五颜六色。原晞听小沙弥说,蒋银蟾尤爱采蕈,每日背着竹篓,提着竹筐出去,满载而归,寺里都吃不完。 蒋银蟾摘下鬓边的绢花,衣袖一挥,袖风便将绢花送了出去,手臂向内一收,那朵绢花又回到手中。 原晞诧异极了,道:“你怎么会宝依功?五叔教你的?”瞬间明白她为什么得意了,她一定知道自己练不了宝依功。 蒋银蟾拨弄着花瓣,道:“你五叔想请我和古梅大师的弟子比武。” 原晞将她安顿在无为寺,便想着日后拜托五叔教她武功,她学了自家的武功,这是一条斩不断的羁绊。不料还未开口,原明非慧眼识珠,替他牵出这条羁绊,心下既欢喜又感激,低头叹气道:“母老虎长了翅膀,将来不知把我欺负成什么样呢。” 蒋银蟾瞅他一眼,微笑不语。自从来了妙香,她的态度便不冷不热,原晞也不敢造次,这时见她和颜悦色,不禁心动,凑上去吻她。蒋银蟾脸一偏,他吻了个空,都怔住了。 他近在咫尺的脸,英俊不减,她的心却冷淡了。 发现这一点,她眼中流露出歉疚,他对她很好,无可挑剔,她应该爱他,比过去更爱他,可是情不能自控,所以世间才有那么多悲剧上演。 她爱的是从江里捞上来的鱼美人,柔弱只能依附于她的鱼美人,而不是本领高强的世子。她在寺里听到一些风声,皇帝无嗣,原晞这个世子或许就是将来的皇帝。 原晞颓然后退,靠在板壁上,半晌没有说话。问题出在一开始,蒋银蟾见到的是流落异乡,伪装成弱者的他,而他见到的蒋银蟾是真实的,好色强横狂妄。她如今成熟了许多,好色和狂妄都有所收敛,但本质没变,依旧叫他心动。他其实也没变,只是卸下伪装,回到了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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