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公子哥儿离开,侍女收拾着桌上的茶盏,原晞道:“蒋小姐呢?” 侍女说出去玩了,原晞也没在意,钻进后院的一间屋里,看刚孵出来的小蛇。侍女走到门口,不敢进去,里面花花绿绿的毒虫毒蛇,看一眼都头皮发麻。 “世子爷,皇上派人送来两瓶葡萄酒,说是给蒋小姐的。” 原晞奇怪道:皇上为什么给她送酒呢?出来见了送酒的小内监,才知道蒋银蟾跟着原明非进宫了。原晞心头一跳,忙不迭地叫人备车进宫。 虽然生在皇室,原晞却很不喜欢皇宫,在他看来,那就是个消磨灵气的樊笼,女人进去沦为男人的玩物,男人进去沦为权欲的奴隶,他怕和这样一群人待在一起,也怕自己被权欲役使。 当欲望随着权力放大,那种力量绝非人能抵抗。因此放弃皇位,说是为了蒋银蟾,其实是顺了他自己的心意。 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女人大可不必感激涕零。这是柳玉镜很早便告诉蒋银蟾的话。 天空湛蓝,如汪洋大海,鱼在海中游,银红的鱼尾摇曳,线的一端握在蒋银蟾手中,她和原明非并肩坐在殿脊上,仰着头说笑。原晞找到这里,看见他们,松了口气。原明非眼角朝下一瞥,低头靠近蒋银蟾的脸,拈起她鬓边的一团柳絮。 原晞果然加快脚步,用折扇敲着掌心,道:“好啊,你们背着我在这里放风筝!” 原明非心想:又不是偷情,你急什么? 蒋银蟾笑道:“你怎么来了?” 原晞道:“我来看望皇上。” 蒋银蟾道:“我们刚从皇上那里来。” 原晞道:“既然你们看过了,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那你上来,我们说说话。” 原晞站在地下不动,黯然地低头,摩挲着扇骨。蒋银蟾才想起他内力全失,轻功无法施展,心中一痛,将线给原明非,跳下去,搂住他的腰,跃上殿脊。原晞赧笑,瞅了原明非一眼,坐在他和蒋银蟾中间。 原明非一只手按在腿上,按住一脚把他踢下去的冲动。 日头偏西,原晞眼中浮金,将一片温情转到蒋银蟾脸上,道:“我记得在苏州的时候,你也这么抱过我。” 蒋银蟾鼻中哼了一声,道:“你骗我不会武功,现在报应了不是?” 原晞道:“我不骗你,你就不会带我回绛霄峰,也就没有我们这段因缘。”顿了顿,又道:“你也不会认识五叔了。” 说得蒋银蟾和原明非都感慨起来,柔风一阵阵吹拂,不觉日暮,朦胧月影挂在天上,远处的雪山隐入暮色,参差玉宇也变得模糊,三人出了宫门,同行一段路,原明非独自回无为寺。 侍女在院中摆设晚饭,蒋银蟾坐下,想起来道:“中午有一道菜,金黄色的几块,吃起来像瓜又像肉,你知道是什么做的么?” 原晞想了想,道:“应该是南瓜,挖空了,填上鸡鸭猪肉切碎的料,炭火煨熟了,把肉去掉,单盛南瓜。” 蒋银蟾点头道:“是有南瓜的味。” 又问了两道菜,她说不清楚,原晞也不知道是什么,道:“你当时怎么不问五叔呢?” 蒋银蟾把嘴一撇,没说话。堂堂天朝上邦,名门大派的大小姐,问这种问题,显得好没见识。原晞看看她,明白了,她跟五叔还不够熟,笑道:“明日我叫人打听打听,务必问清楚,你想吃了便做给你吃。” 用过饭,蒋银蟾回房洗澡,原晞先在屏风外坐着看书,进去添了回热水,便出不来了。哗啦啦,水漫了一地,堆青叠绿画着山河的屏风上,倩影起起伏伏,正是楚腰一捻春魂重。 原晞欹着桶壁,脸被水汽氤氲得像雨中桃花,道:“过两日,我们去龙泉峰。” 蒋银蟾向剔红蝶几上端起酒杯,含了一口,低头哺给他,道:“去做什么?” 原晞喉结上下滚动,挺了挺腰,道:“挖宝藏。” 文珂养了这些日子,已能下床走动。这夜,文四小姐扶着他在花园里散步,转过湖石,见绿衣人匆匆走来,上前拦住他,道:“万迎,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教我两招?” 绿衣人行了一礼,笑道:“二公子,四小姐,等我忙完这阵子再教罢。” 文四小姐知道他有要紧事,放他过去。 文珂叫了声万大哥,万迎又站住脚看他,他吞吞吐吐地问:“你……你见到……蒋小姐了么?” 文四小姐翻了个白眼,万迎道:“见到了。” 文珂眼睛一亮,又露出担忧之色,道:“她怎么样?” 万迎苦笑道:“二公子,您该问我怎么样,我差点被她杀了。” 文珂不禁微笑,摆手道:“你去罢。” 万迎径入文相国的书房,文相国坐在书案后,听他说了试探原晞的经过,还有些怀疑,道:“这小子素来奸猾,你肯定他不是装的?” “千真万确,今日下午他和蒋小姐,闻空禅师在殿脊上放风筝,还是蒋小姐抱他上去的。”万迎说着发笑,道:“相国,但凡是个男人,我想都装不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 照见五蕴皆空(八) 天潢贵胄最在乎的就是尊严,原晞若非功力尽失,焉能让蒋银蟾抱着他上殿脊?何况少年男女一起放风筝,心情放松之际,他哪里想得到做戏?这比万迎试探他的结果更可信。 自从四年前挨了原明攸一掌,文相国对原氏便很警惕,观察再三,思量再四,他终于相信原晞是真的功力尽失。 三月初五这日,蒋银蟾,原晞,贲晋三人乔装打扮一番,出门搭上一辆马车,前往龙泉峰。与此同时,原明非也带着两名僧人悄悄离开了无为寺。收到这两个消息,文相国断定一方是去找宝藏了,一方是分散己方的目标。 究竟哪一方是去找宝藏了,文相国也不确定,但他偏向于原晞这方。因为原晞需要度厄丹,且又是个工于心计的人,这种人不会放心把救命的东西交给别人,哪怕是亲叔父。 为免打草惊蛇,文相国派三名好手跟踪原明非,自己带着姚觉,姚顺,万迎,还有一名精通机关消息,叫陈汀的高手跟踪原晞。他兄长文渊海与一众亲信统军在城中待命。 左右劝他以自身安危为重,不要冒险,他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怎么放心把救命的东西交给别人?别人劝多了,他便怀疑对方想私吞宝库里的东西,目光阴冷,吓得左右众人不敢再说。 苍山十九峰巍峨耸立,直插云霄,皆有千丈高,峰顶积雪终年不化。龙泉峰因龙泉涌出而得名,蒋银蟾等三人换了两辆车,来到峰下。只见溪水淙淙,绵延回绕,幽深茂密的树林呈紫翠两色,互相掩映。 车夫驾着车离开,蒋银蟾纵身一跃,便带着原晞落在一株大松树顶上,再一跃,冯虚御风一般,直飘出数十丈。贲晋背着两个包袱,跟在他们后面,铆足了劲才没有被甩远。及至峰腰,蒋银蟾和原晞停在一块巨岩上,探头下望,绿玉溪和一条匹练倾泻而下,云雾茫茫,渊深不见底。 贲晋赶上来,气喘吁吁,见蒋银蟾背着手,和原晞谈笑风生,暗暗佩服。原晞看他一眼,道:“歇会儿再走罢。” 贲晋忙道:“我不累。” 蒋银蟾道:“我也不累。” 她是真不累,贲晋是要面子,原晞一撩衣摆,坐下道:“我累了。” 他一点力气都不费,也好意思说。蒋银蟾嗤的一声笑了,在他身边坐下,贲晋知道世子爷是照顾自己的面子,心中感动,也坐下了。 蒋银蟾指着对面崖上一块峭立的巨岩,道:“那块石头像不像绛霄峰上的望妻石?” 原晞点头道:“是挺像的,这块叫望夫石,一妻一夫,一南一北,正好凑一对。” 蒋银蟾道:“绛霄峰那块本来也叫望夫石,我娘不喜欢,就给改了。” 贲晋道:“柳教主为什么不喜欢呢?” 蒋银蟾道:“我娘觉得男人没什么好盼望的,走了就走了,与其盼望千年,不如找个新人快活。” 贲晋张着嘴,愕然片刻,待要反驳,被原晞使眼色制止住了。三人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行。 地下渐有积雪,寒风如刀割人面孔,原晞戴着貂帽,穿着轻厚的狐裘,蒋银蟾只披了一领斗篷,贲晋穿着羊皮袍子,又走了一顿饭的工夫,地面已被皑皑白雪覆盖,树枝上挂着雪,反射着璀璨的阳光,一片银装素裹。 蒋银蟾道:“有人跟踪咱们。” 原晞不以为意,道:“是文相国他们,别回头,进了宝库再动手。” 走到一株高大的冷杉下,贲晋拿出月牙铲,挖了七尺多深,挖到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原晞拿出一根金椎,在石板上敲了几下,轰隆隆,旁边峭壁上的岩石挪动,显出一个狭窄的洞口。 文相国远远瞧着,心道:如此隐蔽的入口,若没有藏宝图,谁能找到呢? 待他们进去,岩石又挪回原位,文相国叫姚顺回城传话,让兄长文渊海带兵过来,一则为防不测,二则搬运宝藏。他和姚觉,万迎,陈汀到那株冷杉下,将贲晋填上的坑又挖开。陈汀伸手在石板上摸索半晌,用匕首敲了几下,轰隆隆,洞口又显露出来。 文相国喜形于色,戴上姚觉递给他的面罩手套,姚万陈三人也都戴上,才敢进洞。 跟踪原明非的三名好手到了云弄峰上,也看见他和两名僧人进了一个山洞,一人回城报信,两人跟了进去。 齐二老爷一早便在家中待命,待得不耐烦,叫丫鬟拿酒来。丫鬟捧着酒坛走在游廊上,迎面撞见文紫芝,便站住脚行礼。 文紫芝道:“这是给谁的酒?” “给二老爷的。” 文紫芝打开闻了闻,将藏在指甲盖里的迷药弹进去,盖上盖子,道:“去罢。” 齐二老爷吃了几杯酒,倒在床上,睡得死沉,发出打雷似的鼾声。两个丫鬟偷吃剩下的酒,不多时东倒西歪,各自捡了个地方,也都睡着了。 文紫芝走进来,一步一步挨到床边,心情出乎意料的沉静。她拔出匕首,对准这个折磨了自己四年的畜生的心口,狠狠刺了进去。 哧的一声闷响,皮肉撕裂,鲜血溢出,日积月累的恨意霎时翻作快感,摄住她的手,刺了第二下,第三下,住手,快住手! 松开匕首,手上滑腻腻的,都是血,她胡乱在丈夫身上擦了两把,望着他胸前一个个血窟窿,浑身抖战,两股热泪不觉从眼眶中直滚下来。她强迫自己镇定,洗干净手,用帕子蘸了水,对着镜子擦拭脸上的血点子,越看越不像自己的脸了。 脱下沾血的衫子,打开柜子,拿了一件衫子穿上,将沾血的衫子团成一团,塞入袖中,回房烧了,拿着绣绷子,坐在檐下绣花。 史乘走过来时,她的手还在抖,面上却无一丝异样,见史乘神色慌张,道:“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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