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重新将匕首拿起,他拔去刀鞘,光滑的刀身映着萧蕴龄朦胧的眼,她的手指被拉着握住刀刃,随着呲的一声,尖锐的一端已经刺入沈策的胸膛。 他穿着黑衣,血迹不明显,但是滴落到地上仍然是明显的声音。 “我是真的想与你道歉,没有半分羞辱之意。”他像是察觉不到痛一样,甚至想要伸手将刀柄往里压。 萧蕴龄慌乱地将刀拔出来,他的血染到她的手上,她怔怔地看着沈策将她的手掌撑开,沾血的匕首被他放在地上,擦拭干净她的手后,又擦去刀刃上的血,沈策沉默地将刀鞘套回去,把匕首放回她的手中。 他解释自己做下错事的原因,又以伤口表示道歉的诚意,可他想要独占她,就能罔顾她的意愿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策没有回答,他只是承诺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托着萧蕴龄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着站起,绕过地上流淌的血液,她有些呆愣的跟随他走到梅瓶旁边。 萧蕴龄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怕再说下去,沈策又要拿刀刺向自己。 手中的刀柄残留湿意,她低头看了一眼,上面分明已无血迹。 密道的门在一阵轰隆中打开,她看着那条通往鸟笼的路,沈策刚才说的话在脑海中重复。 他说祈求她的心软,可是做的事情总是在逼迫她心软,而他的方法决定了他要受的苦难不少。 沈策走入密道,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他没有回头看她,把选择权放回她手中。 他克制自己的情绪,恐再惊吓到她。 萧蕴龄凝望那扇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她清楚往里面继续走,视线会越来越开阔,金碧辉煌的装饰不亚于皇宫,各种珍贵布料与宝石被堆砌在那个精妙绝伦的笼子里。 但是再华丽的笼子,本质仍是禁锢的,不能见天日的宝物,即使全部装饰在身上,也不能让她欢欣。 她不喜欢这里,甚至害怕这里。 她再次看向手中的那把刀,害怕来源于无能为力,她现在怕他什么,总不能留着一道不愈合的伤疤不管,挖去腐肉才能重生。 绣鞋踩在地上没有多大声音,但是在寂静之地的回响让沈策清楚地听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声。 暗室的烛台被点亮后,这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瞬间亮如白昼。 他站着笼子外,仰头看着顶上的太阳鸟,它们被工匠留下最美丽的姿态,黄金不腐不朽,不管过了多久它们依旧安分地停在这里。 清浅浮动的香气在他身边飘浮,沈策的余光里瞥见女子紧绷的脸色,她终究不喜欢这里,她是肉体凡胎,不是黄金和宝石铸造的太阳鸟,而世上只有这么一个萧蕴龄,不能失去。 萧蕴龄一直警惕,刀鞘在暗室外早已被拔出,锋芒随着烛火跳跃而晃动。 沈策转头看向她,又看到了她向着他的刀尖,只是她的手腕不稳,似乎没有狠下心。 他像是没有看到她手中的刀一样,向她靠近,于是她身上的味道更明显了,是栀香的气味。 一把钥匙被递了过来,锯齿复杂,她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她不止一次见过这把钥匙,沈策用它将她锁在这里。 现在它被递到她面前,萧蕴龄没有伸手,沈策今天的行为反常,她到现在都看不懂他的意思。 “拿着吧。”沈策将它向前更递近了几分,萧蕴龄迟疑地接下。 接着她看着沈策走进她的噩梦之地,栏杆造成的门被他从里关上,他云淡风轻地坐在笼子里,对她说:“你带来的人,可以接手这里了。” 这是他道歉的方式,他无法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缝,就只能经历一遍她在意的噩梦。 脑子里一片轰鸣,萧蕴龄的视线暗了又亮起,她撑着身子,忍受来自脑海深处的敲击。 待那阵疼痛消失后,她将钥匙扔在地上,她很用力,但那把钥匙材质坚硬,与地砖撞击在一起没有半分损失。 无尽的荒谬将她淹没,他们的地位竟然颠倒了,可是她没有半分喜悦和快意,她只是委屈,她难以维持自己的从容,语无伦次道:“那你在这里待一辈子!”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明亮的笼子中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所以琐事都远去,只有她知道他的存在,只有她会记得他。 沈策阖上双眼,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青莲等到焦急时,就见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没见到萧蕴龄身上有什么伤口,这才稍稍放下心。 她没有完全放下担忧,是因为萧蕴龄的脸色比进去前还要难看,分明很愤怒,但是眼中却盈满泪水。 “这里的管事在哪?”萧蕴龄将泪水擦去,冷着脸问道。 很快就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被带上来,他态度恭敬,对她和她身后的十几人没有露出半分惊讶,想必是早就知道会有这回事。 沈策一切都吩咐了,她之前在笼子里怎么生存,管家就按照原先的方式对待他。 “你们守在这里。”萧蕴龄指了四个人,“不允许屋内的人出来。” “是。”他们齐声应道。 事情诡异但顺利地完成了,夜已深了,萧蕴龄没有赶回城里,山居留有她的住处和一应用具,她适应得很快。 半夜被风雨吵醒时,她在枕边摸索,匕首还在。 听着雨声,利刃刺入沈策胸膛的画面蓦地在脑海中浮现,刀刃划开皮肉的阻力她不是第一次感受,但是她想着那画面,却和第一次刺伤别人一样泛起战栗。 笼子里什么都有,他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会给自己上药的。 她说服自己,才在雨夜中睡去。 萧蕴龄直接在山里住下,荒谬过去后,她开始好奇,她好奇沈策的想法,好奇自己拥有一个笼子后是否会感到满足。 她试图将自己代入到沈策的角色,想象如果是他,他心中会是什么感受,是得偿所愿的餍足,还是到手后的不在意。 但她只是烦躁,像养了一只金贵的鸟,她不想轻易放他自由,但是又要担心他在笼子里是否已经死了。 沈策自然没死,每天都有人给他送吃食,他除了伤口裂开没有其他事情。 他身上的毒药也不是没有解开的法子,她总能闻到煎药时的味道。 他倒是随遇则安。 萧蕴龄踏入了这间暗室,笼中鸟的肤色更苍白了,他正坐在地上,抚弄琴弦,琴声如流水声悦耳。 “你来了。”琴声停下,他似乎很惊喜,脸上的颓败一扫而空,凤眼明亮。 萧蕴龄将锁打开,她走进笼中,环视了一番,四周的布局没有大变化,只是生活痕迹和她之前不同。 比如这把终于被拿出来的古琴,还有桌案上的一套茶具,以及被翻了多次的书籍。 落得如此下场,还能自娱自乐。 她只看了几眼,就离开了这里,落锁的声音响起,沈策手指一顿,而后琴声继续。 接下来几天萧蕴龄总要进去看一眼,他过得和在外边没有区别,从容得令她难受。 萧蕴龄坐在对面,接过沈策递过来的一杯茶,她缓缓喝着,水雾朦胧中,煮茶的人眉眼平和,昳丽的长相被柔和的神情中和了一些。 她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轻轻搭在沈策的眉骨上,她没有放下手,而是抚弄他的垂下的睫毛。 他的长相总是好的。 放在桌下的一只手紧握成拳,才抑制住对眼前女子的渴望,沈策放缓呼吸,顺从地任由她动作。 萧蕴龄今日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华丽的笼子里,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宽大的白衣,靠在栏杆上凝望她。 他自我放逐,将所有托付给她,包括他自己。 他说的赔罪原来是这个。 萧蕴龄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她不喜欢沈策知道她虚荣,但她现下虚荣于自己在这段关系成了掌控的一方。 只是她将一个活人关在这里,心中负担日渐增长。 “这样的日子不好吗?”沈策看出她的矛盾,眸色愈暗,“我只有你,永远待在这里等你。” 她的这份心软用在他身上时,总让他难以自持。 他真心觉得这样的日子不错。 萧蕴龄不被他蛊惑,她停住擦拭长发的动作,问道:“如果这样的日子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你也觉得好吗?” 沈策点头。 萧蕴龄泄了气,他知道她在意被锁在这里的经历,便调换角色来让她出气,可是他不知道她气什么,他待在这里,也没有她当时的彷徨。 根本就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在她手上的布巾要掉下时,沈策伸手接住了它,他站到萧蕴龄身后,用柔软的布巾包裹她一头潮湿长发,耐心地将她的湿发绞干。 这样惬意的时光,总能让她想起小时候那段安稳的日子,她没有生出野心和贪婪,只是跟随在姨娘身边,需要姨娘照顾。 她不排斥野心,也不想回到过去,可她怀念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不会发生在朝堂上,但可以存在于后院中。 “你真的会一直陪我吗?”她轻声问道。 “我已递了辞呈,殿下允了。”他失去了征战沙场的能力,剩下的日子是遵从早年的期望死去,还是被囚于不见天日的笼子,不会有太多人在意。 也只有萧蕴龄还会感念他最初的帮助,不忍真的报复他。 沈策亲吻她的脸颊时,她没有阻止,萧蕴龄睁着眼打量眼前的人,只是片刻亲近,他却珍惜万分的样子。 世上少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沈策算一个。 她不用伪装自己,不用讨好他,只需要顺其自然地和他相处。 顺其自然已是难得。 萧蕴龄往后稍微避开,在沈策隐含不满的眼神中,她的手指摩挲他的手臂,隔着衣物,有伤疤遍布其上,她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道:“即使想要我感动,也不需要受伤得这么逼真,对吗?” 她完全动心的时刻,是在佛寺的大火中,沈策满身伤痕走向她时,那时她想要以感情为筹码赌一次。 被矛盾和怨怼充斥的生活里,她将这些伤痕视为耻辱,是欺骗她的手段。 “对。”沈策珍重地亲吻她的嘴角,道:“那时我很害怕,但发现被欺骗后都转变为愤怒。” 因为愤怒,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她终于肯回应他,默许他的继续。 他们的经历注定了两个人无法经营合乎常理的家庭,但试试呢?即使是不一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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