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人动静不小, 手在外面的暗卫远远见着人过来,便立刻去通知闻初尧。 当初杜家的人怕疫病传染,于是便把灾民安置在了某个山坡上的破庙里, 待闻初尧一行人走至半山腰时, 杜家大少爷也带着精兵在等着了。 大少爷虽也确实镇压过几次暴动, 但说到底,行军认路的本领并不强, 故而只是嗓门大不停的叫嚷, 声音传的远些罢了, 要说准确地找到位置, 那还是打转了相当一会儿的。 他见闻初尧带着人远远站在庙门口,当即眉头便扬了起来, 清俊男子满脸森寒,负手而立, 估计就是这群刁民的头儿 身后不过小几十人配着刀剑, 他这里可是足足有几百来号练家子! 没见识过闻初尧那一箭取人性命的本事, 故而自然, 杜大少爷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便是你胆敢联合这帮刁民,谋杀我杜家的人?!” “你可知道这会是什么下场?” 闻初尧眼眸微眯,冰冷寒意覆于面上, “杜琰, 你好大的胆子!” 杜大少爷被人直呼其名,脸色立刻不好看了起来, 他们杜家是这洛城的土皇帝, 自他出生以来,何时被人用这种语气直呼大名过? 杜琰身侧的一个官兵见他面露不悦, 立刻狐假虎威,颇为狗腿子道:“大胆,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咱们杜大少爷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现在还不速速丢下武器投降?!”那人冷哼了声,“小心杜家发怒,剥你一层皮!” 萧寒江见状,立刻搭弓,下一瞬只听“嗖”的一声,方才口出狂言的官兵便被射下了马。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杜琰的马一惊,他下意识握紧缰绳,保持平衡,再抬眼,语气已经从方才那股高高在上的自得转变成了某种气急败坏的愤怒,他正要下令出击,谁料却被对面射箭那人的话给吓得生生止住了。 “放肆!谁敢对吾皇不敬!” 杜琰:“……?” 谁?吾皇? 陛下!!! 他的目光下意识挪至另一侧,方才没仔细看,他只是觉得那领头的人眉眼生的出色,气质不俗,如今细瞧才发现…… 他想到爷爷书房挂着的那副新皇还是太子时的画像,那时他们家有人得了邀请前去京城,远远在宴席上看了一眼,后来还是花了重金才得来的。 挂着这幅画像,防的就是家中子孙后代哪一日肆意妄为惯了,会大水冲了龙王庙。 杜琰:“……嘶。”他如今不敢细瞧。 这身后的人,是货真价实的皇家暗卫吗……若是真的,那他刚刚叫对方什么来着…? 杜琰的脸色开始不受控制地渐渐发白,手心更是直冒汗,潮湿的阴霾天,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更冷了,汗毛竖立。 皇帝亲自来了…?! 何时来的?那些消息……竟然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误传呢毕竟先前不是历朝历代没有这样的先例…… 杜琰忽地想起什么,衣袍遮掩下的光腿更是止不住地发起颤。 也是直至现在他才意识到,他前日夜间递去请示父亲和爷爷的信件,过了一日多,竟还没消息传回。 他的脸色开始一点点变得苍白,更苍白起来,一股恍若灭顶之灾一般的直觉,顷刻间笼罩住他全身。 完了!全完了! 这侧,闻初尧半垂下的视线重新抬起,明显的杀意涌动,落在杜家众人身上,犹如某种最后的宣判,“杜琰。” 他之前派暗卫去秘密处理杜家其余人的时候有意探查过,为何灾民被分成了两拨,一拨人自生自灭,被困于这种连最基本的医疗条件与补给都不能保证的破庙中,而另一拨人则是被单独隔离起来,条件不说多好,但至少最基本的休息环境,药物和食物是提供的。 哪知道探查之后发现,这杜家大少爷把柳殊单独隔离开来,不过是觊觎像她这般貌美的女子,那些被单独关在其他地方的人无一不是美丽且妙龄,要么是十几岁的青葱少女,要么则是三十来岁的人妇。 再加上这杜琰向来好色荒淫的名声……为什么这么做,之后又将要做什么,这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瞥见对方立刻转变的嘴脸,闻初尧最终只是漠然地收回了视线,冷声吩咐身旁的暗卫将人拿下。 多的,他是看一眼也嫌脏。 绝对的武力面前,那些细小的反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上那杜大少爷在听到那声“吾皇”时早就被吓破了胆子,自然是半点儿反抗的心思也不敢有。 他们杜家虽说不上是什么多厉害的世家大族,但总归乍然暴富,族中也是有人追求年轻一代的底蕴的,故而杜琰并不十分蠢笨。 也因此,只是稍作思考,他便知晓自己的父亲与爷爷凶多吉少,他们杜家命不久矣。 一切比预想中结束的还要迅速,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皇家暗卫手持利刃,伴着闻初尧与萧寒江一道,快速将杜家剩余的人皆数诛伏。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庙里的那些百姓见到杜家的人或被诛杀,或被生擒,竟是有几人难以自抑地留下了泪水,一时间,其余众人仿佛也被这气氛所感染。 压在他们心头上的这座大山被一朝推翻,长久被欺压、被朝廷所不顾的怨气,在此刻尽数消散。 喜悦的泪水下,不知怎的,片刻的功夫,不算干燥的地面上便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幸存的百姓用带着哭意的声音,高呼“陛下万岁!”,“陛下仁德英明!”云云。 恍惚间,颇有几分以往得胜回朝时,百姓远远守候着夹道欢迎场景的影子。 闻初尧把这些灾民们安置好,便开始没日没夜地处理起灾后的重建工作,以及那些蛇鼠一窝的官员们该如何处置。 春日的雨水繁多,尤其是洛城这种地方,三四月的天气本就潮湿的不得了,洛城这地儿又本就闷热湿润,故而到了夜间,蚊虫就更多,黏糊糊的,伴着湿漉漉的雨,叫人好生不适应。 杜家原本的宅子被尽数封闭查抄,闻初尧干脆选择了其中一处相对简朴一些的,用来当作临时的书房办公用。 自前几日柳殊稍稍放缓态度后,闻初尧心中便一直有些飘飘然,不过他近些日子也的确是忙于疫病的善后工作,一时半刻也没有很多多余的时间去想两人之间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想便能躲过的。 就例如闻初尧如今,屋外星子点点,半大的月亮照出一片清辉光晕,洒落地面,虫鸣声有一搭没一搭,加之时不时的蚊虫,明明是能称得上有些枯燥的场景,他却浑然未觉。 近乎自虐性地忙完正事,稍稍得了半点儿空闲,便又不可自抑地想起柳殊来。 想知道她如今风寒,有没有好些,有没有按时喝药,洛城这里用来暂时安置的厢房不及宫中,他住的习不习惯,东西合不合胃口。 月份大了,有没有因为水土不服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再有孕吐。 桩桩件件,其实闻初尧经理都是想知晓答案的,但就像那日再次见到她一般,这些琐碎的事情,他只敢放在心里自个儿偷偷地想。 偷偷地,隔着远远的距离,层层的遮挡,犹如阴沟里的鼠虫一般,阴暗地偷窥着柳殊的生活。 事实上,闻初尧原本真的是这么想的,也真的做好了只能一辈子如此的准备,可…… 他的妘妘却说也要他健康,也要他平安。 闻初尧想到这儿,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了勾。 他赌对了,柳殊心中……其实也是有他的位置的,不然…她绝不会这么说。 没有对柳淮序这么说,没有对旁的谁这么说,独独对他。 只对他一人。 屋内不算明亮,唯有几盏油灯与窗外的月光交相映衬,帝王的眼眸微眯,大概是连着几日昼夜不休的处理政务,隐约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似乎快要到了极限。 连带着双眼也有些酸涩起来。 闻初尧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细碎的声响从喉咙中传出,他的整个身体似乎都开始一道发起颤来。 他的身体素质向来是不错的,因此,这种情况实属不多见。 闻初尧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权衡一二,到底搁下朱笔,隔着门对外头的亲信们吩咐了几句,接着简单洗漱后便沉沉睡去。 夜半,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感觉到一股热意,好几息之后,才有些头昏脑胀地半睁开眼,迷迷糊糊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关在某种密闭的空间内,隔着蒸笼被高温炙烤着,就连呼吸声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好些。 这个症状,倒像是染上了风寒…… 也像是,发烧了。 不、不对…… 闻初尧的思绪有些混乱,大抵是刚睡醒,意识还有些飘忽,直至片刻后,他的神情陡然一沉。 这场疫病虽说多是女子与孩童感染,可成年男子也不是没有,而且,他这初期的症状与这病实在相似,即便见灾民时是做了简单的防护措施,但如此想来…… 他强撑着走至窗棂前,简单把后续的命令吩咐了下去,并派人去传太医,半晌,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床榻边。 柳殊还怀着孕,总之…… 还是先不要惊动她的好。 闻初尧苦中作乐地想:兴许,自己近乡情怯一般地逃避了两天,对两人而言还是好事一件呢? 至少……若真的染疫。 柳殊,是绝对安全的。
第97章 跑路第一百三十六天 夜半时分, 整座洛城仿佛也随之变得安静了下来,除去偶有的虫鸣嗡嗡声,春日闷热的风一拂, 惹得床榻上的人颇有几分辗转反侧。 安置地, 柳殊忽地眼皮一跳,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微妙感,带着惊慌与不安。 这股焦虑的情绪来的快, 去的也快, 只是一刹那的光景, 不过…她是彻底没有心思睡觉了。 她的直觉, 向来极其准确,因此这一刹那的心慌便导致柳殊后半夜都未能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终于等来太医例行把脉安胎的时辰, 才得上机会。 权衡几息, 到底还是暂时压下心里的诸多猜测, 佯装不经意道:“孙太医, 我这身子可有恢复好些?” 孙太医是赵太医的徒弟,医术也是很不错的,只是相较于太医院资历深的太医,他尚且缺少一点经验而已, 在确定柳殊只是风寒引起的并发症之后, 闻初尧便把此人拨了过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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