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对方这么问,立刻温和一笑, 道:“皇…姑娘这几日休息好了, 自然恢复的也不错,依微臣刚刚帮您把脉的结果来看, 最多再休养个两日就能完全康复了。” “麻烦了。”柳殊心下稍安,飞速望了孙太医一眼,双手无意识地蜷了蜷,骤然又问道:“那……不知陛下近日如何?可还好吗?” 她本意也只是顺嘴一问,除了心里确实也有几分在意,别的再多的倒也没有,谁料几乎是她问完这话的下一刻,还在侃侃而谈的孙太医便陡然一滞,虽然之后他立刻调节好了神情,但柳殊记挂着闻初尧,自然对于有关于他的事情也上心些。 毕竟……这人为她解了围,她也不是那种不懂感恩的人。 再者,这些日子,他为灾民们忙前忙后,夜不能寐,她也是从侍从的口中听到过消息的。 见孙太医面色有异,柳殊当即冷下了脸,“孙太医,敢问陛下如今如何了?”她与闻初尧相伴的那些日子,别的收获暂且不论,光是这唬人的本事,她便学了个十之八九。 尤其是,潜移默化之下,两人佯装生气时质问的神态也是极其相似的。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近乎如出一辙,因此落在孙太医眼中,登时便令他心头一慌,“这、这……皇后娘娘息怒!” “您息怒啊……实在是不是微臣不愿意告诉您…是陛下,陛下他有令……”孙太医面色苍白,满是惶恐之色,但思及这位在当今圣上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眼睛一闭,还是心一横道:“陛下自昨日夜间开始出现风寒的症状,接着今日一早便开始发热……” 他瞅见柳殊骤然紧绷的表情,赶忙又补充道:“不、不过,太医院这次跟随前来的几位太医都已经去了,相信陛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迅速好转的!” 他真的急昏头了!眼前这位可还怀着身孕呢,他在这儿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皇后娘娘问,他直接回答结果不就好了! 真是,真是……! 心中懊悔,面上瞧着柳殊愈发泛白的脸色,犹豫两息还是劝道:“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切不可忧思过度啊!” 然而这话落在柳殊耳里,她却只觉得像隔了一层虚无缥缈的白纱,外界的任何声音在此刻都被尽数隔绝于外。 在场的两人都知晓,这场由水虫引起的疫病,最初的症状便是……风寒,而后是渐渐的高烧不退,浑身发热。 柳殊想到这儿,全身上下忽地一寒,接着便是无休止的汹涌情愫,有那么一瞬间,复杂到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立刻说清。 是担忧,是后怕,还是……内疚。 莫不是……他来救自己的时候,被她染上的疫病。 而后经历这几天的潜伏期,疲惫之下才被疫病钻了空子,即刻爆发了? 还是说,他这几日不见她,是早就猜到了自己染疫了? 无论是哪一点,当下,柳殊的心中都有些不好受,心跳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隐隐抽痛起来,以至于她甚至无暇顾及去深思,究竟为何会如此。 从安置地点赶去闻初尧所在的院子时,柳殊几乎整个人都是木然的,带着几丝懵。 她甚至不明白为何要这么做,可待她整个人平静下来后,那股冲动反而增多了几分。 马车外,有几丝冷潮的春风吹了进来,拂进车内,柳殊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表情,她只觉得好像全身上下的温度更低了些。 低到……连血液几乎也是冷的,停滞在身体内某处。 她下意识紧咬着唇瓣,几息后,微微尝到血意,飘忽的目光才终于凝成实质。 不知怎的,她甚至恍惚想起来自己刚到东宫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新奇且陌生的,偌大的皇宫,也是冷冰冰的样子。 而她站在那条黑黝黝的长路上,周遭全是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的笑吟吟地,背后却拿着刀子,有的,自诩是她的亲人,最后却也只是想用她来谋取利益,登上高处。 黑黢黢的一片,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唯一的光源竟只是那些人恶意裹测的双眼所迸发出的欲望。 他们零零散散地站在路的两侧,居高临下地匝视着她。 长路漫漫,好似无尽头。 这条路上,柳殊只能不停地走。 她没有回头路。 直至……走了许久,才出现一抹不同于原先的光芒,于是她当时很欣喜,但也害怕。 这抹光亮太微弱,像是夏夜中的萤火虫,只能照明前路,却无法为她取暖。 但有某些时刻,它竟又像是类似于晨曦的光晕,直直笼罩在她周身。 这抹曦光太微弱,也太耀眼,以至于过了好久,柳殊才猛然发觉,原来她早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东西—— 当做……照亮她。 只照亮她的光晕。 到达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在候着了,柳殊僵着脸,环视一圈,便想叫孙太医去找他的师傅。 赵太医,她是相熟的。 并且,来洛城以后,也是赵太医主要负责闻初尧的身体健康。 周遭众人见柳殊来了,一个个对视一眼,惊疑的目光不停来回梭巡。但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知晓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事情的,或被提前打过招呼,或是自个儿有些人脉脑子聪明些的,也能大致猜出事情的始末。 故而见人来了,仅仅只是几息,便有人迎了上来,“参见皇后娘娘,陛下他……” 柳殊恍若未闻,只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但被裙摆遮挡,几乎又是难以察觉的。她的目光短暂与说话的人有短暂的交汇,转而就想进屋去瞧—— 谁知门忽地从里打开了,赵太医提着药箱,神色郑重,但下一刻转而又被惊讶所取代。 见柳殊来了,神色一怔就想行礼,“参见…” “陛下怎么样?”柳殊赶忙将人扶起,深深地吸了口气。 明明此刻她的神情能称得上平静,但触及这样一双黑沉沉的眼眸,赵太医莫名心头一颤,“现在是浑身高热,得等等再看……” 见柳殊因他的话脸色不自觉又白了几分,赶忙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身体又素来强健,太医院众人也尽心救治,估摸着…是不会有事的您安心。” 其他御医们聚在周边,也是三两句地附和着,“是啊,皇后娘娘,您身怀有孕,实在是不宜来此地啊…” 但也仅仅只是一刹那,柳殊停滞的身形就再次动了起来,隐隐要越过赵太医,往屋里去。 这可把赵太医吓得不轻,眉毛也被吓得一抖一抖地,“不可啊!不可啊娘娘!”疫病可不管身份如何,对方风寒初愈,万一再出事了可如何是好啊! 那他有几条命都不够丢的! 但他心里也思考过,虽知晓这位对陛下而言有多重要,可……染疫一事也是说不准的,万一陛下真的…… 萧世子和一众暗卫被安排去安置灾民,消息被封锁,此刻…… 赵太医脑中权衡着,接着目光投向门边,像是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片刻后,阻拦的手不自觉慢了半拍。 林晔得到消息,堪堪从别院赶来,见到这般场景,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拦。 他是闻初尧的心腹,渐渐周遭也有人注意到了他的态度,虽不知为何,但一旁的太医思虑两息,干脆也定在了原地。 只剩赵太医,与柳殊隐约对峙着,半晌,也兀自往旁边退了半步。 柳殊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不懂的! 闻初尧分明早就染疫了,比他预计的还要早,可他就是不告诉她。等到现在了,还要瞒着她! 这些人……他们都知道。 他们是他的臣子,亲信,下属……那她呢? 他不是说,要她再给他一次机会,重修于好吗? 既如此,又这样瞒着她,算什么? 一时间,她的整颗心不上不下,心里除了扩大的忧色,还有无法言说的那么一丁点儿怒意。 见无人再敢拦她,柳殊简单蒙上面巾便大步推开门跨了进去。 床榻上,闻初尧只迷迷糊糊听到外头的一些动静,见有人进来,还以为是林晔递消息回来,有些不悦地蹙了蹙眉。 不是与他说过,隔着门通传便可吗? 他正想着,迟钝地抬起眼,却不期而遇撞上了另一双熟悉的眸子。 盈盈秋水,带着泪。 随之而来的,是柳殊带着些哽咽的声音,“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和我说?” 闻初尧只觉得他的脑子更糊了,以至于有那么一刹那没有反应过来,嘴巴先于身体做出了反应,嗓音沙哑得不行,“胡闹!谁让你进来的?” 他染疫这事儿已是八九不离十了,柳殊这么贸然闯进来,感染了怎么办? 然而对方却是不退反进,又往前了些,“我为何不能进?” “只准你瞒着我嘛?”她声音中的哽咽更明显了些。 闻初尧似有所感,下意识凝视着她,只是神情依旧是不赞同的,但比起方才更多了点儿温柔,“听话。”他的嗓音显出几分诱哄的意味,“去外面呆着,这里有太医——” “不去。”柳殊红着眼睛瞪他。 “闻初尧,你不是要我再看看你,再给你机会吗?” 她眼眶中蓄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坠落,“那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她顿了下,接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听到闻初尧染疫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停滞了。 这人倒好,周围的这些人谁都告诉了,却独独不和她说! 面对柳殊的质问,闻初尧忽地就收了声。 眼睫阖着,眉角处渗出细密的汗,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声似乎更重了些。 沉闷闷的。 柳殊看在眼里,倏地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扭头扬声问道:“药呢?快把药端进来!”刚刚在外面时,那些太医们提到了,说是到了喝药的时辰了。 门外,侯在门边的赵太医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立刻回复道:“在呢,药就在厨房那边,刚煎好,林公公一会儿便端来了。” 他顿了两息,又劝道:“皇后娘娘,您先出来,容许微臣进去给陛下喂药。” 奈何里头的人却不理他,只冷冷甩下一句,“待会儿药到了同我说声。”便又没了动静。 听了这话,赵太医的眉心突突直跳。 这是要亲自喂药了…… 屋内,柳殊问完话便又回到了床榻边,自然地打湿旁边的帕子,给闻初尧轻轻擦拭起眉角处的汗,伸手抚平男人不自觉蹙起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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