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秋拉过凳子,放雪浓坐到桌前,防她坐着要歪倒,人在她身侧,都随她往身上依,可她也是有骨气的,胳膊支着脑袋,偏不碰他。 金雀才端着汤到桌前,给他们两人都盛了一碗,打趣道,“这是三夫人给咱们殊玉姑娘炖的,二爷沾了殊玉姑娘的光,不然可喝不到。” 雪浓只顾喝汤,才不接这玩笑话。 沈宴秋望一眼雪浓,笑道,“我也只能借着殊玉的福气才能喝到这样的好汤。” 金雀一乐,但见雪浓不自在,想再调侃两句便没多话了,只说道,“忘了同二爷说,三夫人要奴婢跟您说声,眼瞅着年关要到了,照着往年的规矩,命妇都要入宫觐见,今年怕也这样,到时候是不是得带着殊玉姑娘,不然宫里问起来也不好说。” 沈宴秋想了想,点头道,“三婶看着办吧,只是殊玉进宫,要小心看护好了。” 金雀应是,自去三房跟云氏回话。 雪浓听着话觉得很不对,软哑着声道,“……我怎么就要小心看护了,你太小瞧人了。” 沈宴秋眸微沉,唇带笑,半真半假的说着,“殊玉是哥哥的珍宝,若不小心看护,丢了的话,哥哥会肝肠寸断的。” 雪浓心间恸热,忙忙的用喝汤做掩饰,但她脸上的胭脂红却一直消不下去。 沈宴秋没再戏谑,又问起她的绣坊,她也不吭声,只有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最后敲定,趁着下午闲暇,去她的绣坊看看。 雪浓喝完汤,在房里又歇上一会子,腿上有力气了,才和沈宴秋出门。 绣坊这边的客人多,停了不少马车,都是些妇人,沈宴秋是男人,不好凑到妇人堆里,于是马车径直赶到绣坊的后门,那边没人,只有两个看门的婆子,金雀先打发人进去。 马车一停,沈宴秋先下来,随即便把雪浓从车上托抱到地上,都省了马凳,下车以后,又自然的抱着细腰肢,都没想过要放开她,她咬一点唇伏依着他,才磨磨蹭蹭的把他手从腰上拿走,轻着步子和金雀先进了绣坊,沈宴秋随后跟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倒没多话。 绣坊里女人多,沈宴秋一来,金雀张罗着都叫散开,又快步领着两人上二楼,二楼有间空房,雪浓每回来都在那里面办事。 雪浓叫沈宴秋进里边儿,沈宴秋便老老实实进去,把几个跟着的丫鬟都逗笑了,堂堂首辅大人,说让待屋里就待屋里,说出去得让人笑掉大牙,但茶水点心还是好生奉上了。 雪浓一两日没来,先见了掌柜的,掌柜的自把绣坊中的一些琐碎杂事都随口说了说,再就是生意上的要事了,她们绣坊开业至今,在京里也有些名头了,都知道坊中绣娘手艺高超,私底下多的是人找绣娘开高价,请她们来自己铺子做事,这倒是雪浓能预见的,所以签了十年的契,这样她不担心这些绣娘会跑。 赶上雪浓过来,掌柜的便与她说,来了两单生意,一单是显国公家的,先前小柳氏带去的绢人很受她家孩子喜欢,这次便又定了十来个绢人,给的价也高,但要按他家的要求来做,恐怕要费些日子,绣娘们手头还有活,不能只做他家的,另一单是武定伯家的,要绣一副百子千孙图,出的价钱也高,倒没说急着要,只是想请雪浓过府一趟,再详谈,是以掌柜的不敢接这两单,还得雪浓来定夺。 绣坊的绣娘不多,统共也就十多个,雪浓便叫掌柜的拒了显国公府这单,倒不是嫌给的价钱少,一则是绣娘也人少,不可能为了他们显国公府就停下手里的活,二则若是照着他们的要求,总免不得指指点点,到时定有一番折腾,这单生意还未必做的愉快,还不如拒了的好。 至于武定伯府,雪浓思忖着倒是能去,京中的这些人家,雪浓也没认得许多,像这种伯爵府 实在有不少家,雪浓也分不清,这倒不是难事,她只需带着人过去把生意谈下来,其他的她概不在意。 她特意问明了武定伯府的情况,才知,那武定伯就是陆秀芷的父亲,她是有记着听沈妙琴提及过,陆秀芷只是庶女,是大柳氏的三儿子生了重病,找来冲喜的,结果人直接被冲走了,所以大柳氏对这三儿媳妇很是不满意。 沈宴秋在绣坊内,她叫金雀去跟沈宴秋知会一声,金雀去了没多久,小声告诉她,沈宴秋也要跟着她去武定伯府,正嘀嘀咕咕着,雪浓就见沈宴秋从二楼房中出来,慢慢踱下楼去。 雪浓瞅他一眼,挪步掀了布帘避到后门廊上的耳房内,耳听着他跟进来,才声如蚊呐,“你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去人家家里谈正经生意,带着你不方便。” 是不方便,他要是也跟去武定伯府,凭他这个人,京里谁不认识,他去了,都要惊动整个武定伯府了,到时候就不是谈生意,是人家接待贵客,哪儿还敢跟她谈生意。 身后没先吱声,只有他的手臂伸过来,自后搂包着她的腰身,指腹轻微挪抚,她便发柔的后靠进他胳膊弯里,任他吻着唇,舌尖勾缠了许久,他才道,“哥哥就不是正经人了?为什么就不能带着哥哥去谈正经生意了?” 雪浓有些气有些羞,这跟正不正经有什么关系,况且要论这个,他也不是正经人,哪个正经人总搂着她做那种事呢,她到现在还难耐着,就是欺负她怕羞,吱不出声。 他又噙着雪浓的唇不放,当下耳鬓厮磨了一阵,雪浓遭不住他这样缠人,只得答应带他去武定伯府,但不许他拿出首辅大人的身份压人,否则她是要生气的。 沈宴秋给她做了保证,到地方他都是哑巴,她说什么是什么。 左右他没穿官服,未必会被认出来,雪浓遂稍稍定心,便带着他坐马车往武定伯府去了。 武定伯府在北城,府邸不及沈家宽阔,他们下马车以后,走的不是正门,而是正门旁的角门,沈宴秋是男人,不便入后院,丫鬟要他在外等着,只有雪浓能进去。 沈宴秋却慢条斯理,抽出佩戴着的牙牌,当先亮出了身份。 惊的丫鬟忙把他们引去堂屋,好茶好点心的侍奉着。 雪浓要被他气糊涂了,说好的不拿身份压人,他倒好,先亮了身份! 若不是在人家府上,雪浓真会气的要跟他闹,这下只能忍着,回去气他了! 没一会,那武定伯就匆忙赶到堂屋这里,知里面有女客,不敢入内,只在廊下等候。 沈宴秋缓步到门外,武定伯要给他行礼,他伸手虚扶道,“伯爷客气了,倒是我贸然到府上叨扰了,听殊玉说接了你府上的生意,她鲜少出门,我才陪她过来,你们只当我是个陪客,不必在意。” 沈宴秋有个可视为掌上明珠的妹妹,这顺天府谁不知道,武定伯当然也知道,这哥哥疼妹妹是没得说的,但沈宴秋这等人物,他也不敢怠慢,便请沈宴秋去吃茶,让雪浓去后院谈生意。 沈宴秋却发愁道,“我家殊玉胆子很小,我若离远了,恐要跟我哭。” 武定伯眼角抽了抽,这不是发愁,是在跟他炫耀吧,谁还没个妹妹,至于这么拐弯抹角的得意自己有妹妹。 武定伯腹议归腹议,也还是依着他的意思,就在这屋外设一个茶几,他陪着沈宴秋坐在外面喝茶,使了丫鬟去后院把人叫到堂屋这里,与雪浓谈生意。 雪浓在堂屋里听着沈宴秋那牙酸的话,已是羞窘不已,却实在拿他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当听不到,等着人来。 片刻,两个妇人进了堂屋,先一个看身上衣着打扮就知道是武定伯夫人,后面跟着的,也梳着妇人头,雪浓一见着她,立时就觉着她与陆秀芷生的像,应该就是陆秀芷的姨娘了,现在陆秀芷在宫里还不知怎么样,不过瞧这位姨娘衣着打扮,应过的不错。 武定伯夫人径自就坐到桌子另一头,招呼那位姨娘也坐下来,丫鬟奉上茶水,她先喝了一口,不慌不忙的打量了雪浓,旋即道,“沈姑娘的绣坊如今远近闻名,能请来沈姑娘来府中,实在是荣幸。” 这就是客套话了。 雪浓也跟着客套了两句,便问起百子千孙图来,“夫人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绣坊能做到的,定会包您满意。” 武定伯夫人冲那位姨娘笑道,“余姨娘,你来拿主意吧。” 余姨娘倒也不谦逊,说道,“倒不是我跟沈姑娘拿乔,您绣坊里的那些绣娘手艺,我有些不放心,我想着,沈姑娘也绣过百子千孙图,手艺倒好,若能再绣一副,怕也是不难的。” 雪浓一怔,不曾有印象自己绣过百子千孙图,这余姨娘说的信誓旦旦,倒好像亲眼见过一样,雪浓自不能直接说自己没绣过,百子千孙图若有样式,她想绣应也能绣出来,只是她却不愿接这活,她是绣坊的东家,自然希望绣坊的名头大,绣坊里的绣娘活计更让人称绝,这样她才能挣的更多,若真应了余姨娘的话,以后传到外面,倒会被人猜测,她绣坊里的绣娘手艺差,那不是毁了绣坊。 雪浓浅浅笑道,“我只会皮毛,真正厉害的是我们绣坊的绣娘们。” 她也带了几副绣品来,铺开了给她们看,“这都是绣娘绣出来的,余姨娘若放心交给绣坊,绣娘们定会绣出极好的百子千孙图来。” 余姨娘瞧那几幅绣品确实绣的好栩栩如生,但也没一口答应,只叹气道,“绣的倒好,只我那姑娘指明了想要沈姑娘绣的,沈姑娘若嫌价钱少,也是能商量的。” 雪浓愣了,没听明白。 余姨娘道,“她如今做了昭仪娘娘,又怀着身孕,陛下对她又宠,有什么要不得,偏想要这个。” 雪浓这下懂了,她说的是陆秀芷,陆秀芷在秋围的时候被皇帝给临幸了,这才多久就晋封成了昭仪,还怀上龙胎,只是她与陆秀芷都不相识,陆秀芷怎会要她来绣这百子千孙图呢? 武定伯夫人沉着脸咳一声。 余姨娘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多言了,讪笑道,“我是说我的小女儿秀媛,可怜她姐姐去的早,不然凭她如今的地位,也能帮衬着她姐姐不在那永昌侯府里受苦了。” 陆秀芷生病而亡,是永昌侯府传出去的消息,就为了隐瞒皇帝做下的丑事,所以现在对外说接进宫的是陆秀媛,是余姨娘的小女儿,这样就不会遭人非议。 这是他们武定伯府的事情,雪浓不想多话,也不想绣这个百子千孙图,给再多钱也不想绣,若是不小心牵涉进去,对她和沈家都没好处。 雪浓道,“蒙昭仪娘娘厚爱,倒不是我不想绣,家中母亲还没病愈需要照料,府里也要我和姐姐主持中馈,委实抽不出时间来绣百子千孙图,京里能人多,有比我绣活好的人不知凡几,贵府不若另请高明的好。” 余姨娘再想劝说,那屋外进来丫鬟,“夫人,余姨娘,外头沈首辅已喝过茶,要带殊玉姑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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