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浓依着栏杆独自叹气,一会儿惆怅,一会儿又害羞。 金雀道,“二爷待姑娘情真意切,府里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也就姑娘想不开,姑娘以后嫁给了二爷,二爷还不是把您宠成了宝贝。” 雪浓唇侧露贝齿半咬,下颌抵在胳膊上,不睬金雀,金雀能知道什么,沈宴秋现在凶的很,根本不叫她舒坦,她生点气又怎么了。 金雀失笑,旁人说再多好话,都比不得沈宴秋哄一句,还是跟他执拗,要他哄呢,偏他会拿捏,就是不哄人,才叫雪浓一颗芳心难安。 未几,那小道上有人走过来,离近了才知是王昀。 王昀痴痴的看着雪浓,他今晚来沈家吃宴,没想过会碰到雪浓,这亭子什么人都能来,他也是来醒酒的,不想就听到了丫鬟这番话,再想那日沈宴秋抱雪浓时,雪浓的不情愿,正值妙龄的美貌姑娘有几个会愿意嫁给大那么多的男人,便私以为雪浓是被迫的。 雪浓看见王昀便冷了脸,示意金雀赶人。 金雀一眼就看出王昀对雪浓有垂涎之意,也是听过他们过往的事情,这是见雪浓身份转变了,想吃回头草。 金雀笑着道,“王二公子,我家姑娘在这里歇着,多有不便,您另找地儿醒酒吧。” 王昀两手揣袖,道,“我有两句话想跟殊玉姑娘说。” 金雀眉头直皱,便要喝声轰人。 雪浓却朝金雀摆手,金雀只得退开。 雪浓起身,问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王昀走近,低声道,“我如今已是庶吉士,假以时日定能入朝堂,若姑娘愿意下嫁给我,我去求陛下赐婚,姑娘必能摆脱先生。” 雪浓眸中闪过惊异,他是沈宴秋的学生,他竟然敢背着沈宴秋跟自己说这种话,这都已算的上是违逆老师了,再叫她惊奇的是,他先时说过最想娶的人是温云珠,一年不到,人就变了。 雪浓道,“我二哥哥是你先生,你说这样的话实为大逆不道,你的圣贤书是白读了。” 王昀一震,“你不是不想嫁给他吗?” 雪浓半分也不想看到他,“谁同你说我不想嫁他了,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与你这个外人有什么相干。” 王昀难以置信,“我知我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你并非对我无情,不然也不会在我家中跳河,我也有悔改之意,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个机会,难道说,你非要糟蹋了自己才后悔?” 雪浓被他这无耻的言语给惊住了,“你再胡说,我叫人把你赶出去!” 王昀急道,“过去是我不对,可我是诚心悔过,你就算与我置气,也不能拿自己的亲事不当回事儿!” 他果然还是如以前般,遇事先指责别人,什么都是别人不对,因为他有悔意,她就该欢天喜地的接纳,若她不愿原谅他,就是她不对,她不识好歹。 真是一点也没变。 雪浓突然就觉得跟他没什么好生气的,她持着梅烙六角瓷青湖色纨扇半遮面,轻烟似的眉眼中波光荡漾,徒留那颗胭脂痣沾染风情妩媚,上上下下打量着王昀。 王昀被她看的身体一紧,浑身燥热,若非知礼义廉耻,真可能会难以自控的将人搂住欲行好事。 雪浓轻笑着,有意抬高声音道,“你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就跟你置气?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和我二哥哥有何可比之处?他是当朝首辅,仪表堂堂,为人清风雅正,沈家家财万贯,我若嫁了他,我便能做首辅夫人,这沈家也是我来当家做主,凭你一个小小庶吉士,便敢口出狂言要我下嫁,你配么?” 她的嗓音又细又软,若说的是情话,定叫人沉溺其中,可她说的是这样贬低之言,有如根根锋利的针扎进王昀心口上,王昀也想出口驳斥她,可诸般话语都遏制在喉间,她本来就是贪慕虚荣的女人,他不是早就了解的吗?去年在白云观,她第一次见到沈宴秋,就送了亲手做的护膝,那时就有了攀附之心,她提出退亲,是她想攀沈宴秋这根高枝,现在攀上了,又岂会放弃。 王昀死死瞪着她。 雪浓却再不给他半分目光,自己下了台阶,搭着金雀的手走了几步,小丫鬟从厨房要来了醒酒汤,她冷嘲热讽道,“端给那位王二公子喝吧,让他醒醒酒,省得痴人说梦。” 小丫鬟便把醒酒汤端到亭子里的石桌上。 雪浓扬长而去。 王昀将醒酒汤连着碗砸到地上,一拳捶在石桌上,他今日所受羞辱,来日必要他们加倍偿还! -- 雪浓再回席上,发觉已有不少人散了,沈妙琴和其他姊妹都在帮衬着云氏料理残局,雪浓赶紧叫下人扶沈妙琴下去歇息,她跟着云氏送客,再收点送来的礼,直忙碌到上夜才歇。 雪浓告辞了云氏回东厢房,才走过青石桥,就见桥下站着沈宴秋,一看就知道他一早等在这里,是拦她的。 雪浓扭头就往桥上走,金雀真奇怪呢,可一见迎面过来的沈宴秋,哪还不知缘故,老老实实先回了东厢房,留的他们两个你追我赶。 雪浓将将折回桥上,还没下桥,身后沈宴秋已经追上来了,她脚下再快,也不及沈宴秋腿长步子大,她索性提着裙摆往桥下跑,沈宴秋握到她胳膊上将她拉住,很干脆的横抱起来,她哆嗦着声道,“你放我下来。” 沈宴秋抿紧薄唇,道,“我怕你掉河里。” 他怕她像那夜坠入河水里。 雪浓倏然安静下来,任他抱着自己下桥,他把她直接抱去了大房,等她意识到路不对就已经迟了,她攥着手捶了他两下,要他放自己下来。 沈宴秋真放她站到地上,手握住她的五指低低笑道,“原来殊玉是看中我的家世背景,巴不得嫁给我做首辅夫人。” 雪浓一下就知她在亭子里和王昀说的话都传到沈宴秋耳朵里了。 雪浓还没有原谅他,又对他有怯意,不敢跟他对抗,小声驳道,“我只是迫不得已,你明明知道……是你欺我太甚。” 沈宴秋眯着眸,低头在她手指上咬了咬。 雪浓便从他手里挣脱,慌张想跑,他挡去了她回东厢房的路,她只得沿着小道走,走了有片刻,身后伸来胳膊环上了她的腰,手掌张开牢牢包住腰腹,她腿上力气就恍似被抽去,被他带到怀里,半搂着回了大房。 进了屋,雪浓张着唇和他接吻,这要入夏的天春衫越来越薄,沈宴秋解起来方便的很,没会子落了一地衣裳,她人都像没骨头般被抱进床,床帐一放下,她就轻泣出声,间杂着她的求怜,过了子时才消停。 东厢房这边等不回雪浓,金雀自清楚是被沈宴秋带去大房了,便使几个有眼色的丫鬟赶去大房。 过了四更天,金雀醒来盘算着接雪浓回东厢房,他们就要成婚了,雪浓从三房出嫁,这几日也不宜在大房过夜,该守得礼数还是要守的。 她赶紧起来,准备去大房接雪浓,不想东厢房里有人声,她小心推门进去,才见里间沈宴秋抱着熟睡的雪浓放进床褥内,他身上穿着朝服,应是要上朝去。 金雀便退到外边儿,不一会儿沈宴秋从屋里出来,示意金雀不要声张,金雀点头应是。 沈宴秋才施施然上朝去了。 到天亮雪浓才醒,察觉自己在东厢房,还懵懵的,直到金雀告诉她,是沈宴秋送她回房的,她才意识到昨儿晚不是做梦,是真半推半就跟他同房,缠绵了半宿,难怪她身子没劲,又酸又涩。 雪浓一张脸忽白忽红,伏到枕头上哽咽,她明明还没有原谅他,他当真可恶! 金雀给她拭泪,帮她数落沈宴秋,“二爷也太不会疼惜人了,姑娘都还没气消呢,就把姑娘拐去大房,等奴婢去告诉夫人,叫夫人臭骂二爷一顿,姑娘也不嫁他了。” 雪浓立即不哭了,难为情道,“你别告诉母亲。” 金雀憋笑着说是,知道她这哭是拿不下脸,又气沈宴秋,又不是真不想和他成亲,这就是她性子里的忸怩,最爱跟沈宴秋使小性儿,还得要他受着,旁人一说,就没趣儿了。 沈家酒宴过后,最受京中瞩目的就是沈宴秋和雪浓的亲事,莫说外头盯着,沈家也为此事上下都张罗着。 云氏更是摆足了架势,要给沈宴秋和雪浓办场众人艳羡的婚事,府中也是趁着这婚礼前的十天时间休整了一遍,大房的前院和后院也是拓宽了地方,还特意遣了花匠来,在院子里种了各色雪浓喜欢的花草。 云氏自己有主张,从库房内搬了不少珍贵摆设出来,都比着雪浓的喜好,让人去把大房的五间上房都布置好,不要颜色太老旧,也不要太淳朴,大房进新妇,雪浓还这么小,没必要跟着沈宴秋住在老旧的房子里,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大房该添人气。 喜庆之余,王家递了请柬来,是庆贺王昀高中的酒宴,邀沈家前去。 雪浓没想去,沈宴秋和云氏也不带她去,当天雪浓在家中如常,府里的绣娘赶制出来婚服送来给她看,她还煞有介事的指出来哪些瑕疵,得来金雀打趣,一下午三房都欢快极了。 晚间云氏赴宴回来,与雪浓说起王家宴上出了桩子事儿,王昀醉酒与温云珠滚上了床,当下宣平侯和周氏还在王家讨要说法,话里话外都是逼着王昀娶温云珠。 雪浓眉头一跳,想起周氏曾来绣坊与她说过的,周氏能给她下药,大抵也能给王昀下药,对于如今的宣平侯府而言,王昀实在是个好女婿。 雪浓并不同情王昀,他和温云珠相配至极,早就该结成夫妇,他们自己求来的因果,便自己受着。
第五十三章 温王两家有什么纠葛, 沈家这头也只是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一提,过后也不会真有人记着这点破事,毕竟更重要的是雪浓和沈宴秋的婚事将近。 虽然云氏回绝了陆秀芷, 但才过几日, 陆秀芷又派人来沈家, 这次是有话传达给雪浓。 雪浓进过一趟宫里后, 对这些宫中的太监、宫女、娘娘甚至于皇帝都油然有了敬而远之的念头,她和陆秀芷也曾是手帕交, 彼此间知无不谈, 那时候陆秀芷也像她一般, 受家中嫡母磨搓,能好生活着,就已很艰难,可才不过一年, 陆秀芷就已是高高在上的康嫔娘娘,她适应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并且为巩固皇宠,不惜残害人命。 她从泥沼里爬出来,踩着别人得头骨站上了云端。 雪浓不懂这些内宫斗争,但她知晓,她若没有一点用, 陆秀芷根本不会来找她,她不愿做那块能让陆秀芷爬的更高的垫脚石,她只想跟她井水不犯河水。 雪浓还是见了宫里来的太监,那太监是陆秀芷的心腹, 名唤魏俊海,雪浓上次留在储秀宫时, 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是陆秀芷跟前服侍的,听陆秀芷说过,他原先是皇帝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干儿子,皇帝指给了陆秀芷,陆秀芷对他很是信任,凡有事务都要指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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