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卿自不敢多言,只会应着说是。 饭后本来各自散开,云氏又叫沈宴秋留下,说有事与他商议。 有什么事还要避着人,左不过是为他挑一挑合适的姑娘。 雪浓越发伤心,兀自离开,金雀跟她一路,还不知她心底如油煎,回房后故作担忧道,“姑娘是真不愿理二爷了吗?奴婢昨儿听夫人说,给姑娘已相看好了人家,就等着人家上门来提亲。” 雪浓慢腾腾去了头发里的簪子,脸上已显哭像,但没哭出来。 金雀又道,“刚刚夫人留二爷商议,怕也是商议二爷的婚事,府里面的爷们儿小姐都大了,姑娘既不愿和二爷再好,二爷怕也得另择未婚妻了。” 她说罢,便到柜子前翻衣服,把雪浓晚间穿的衣物都找出来,只给她换上,好睡觉,可一转头,就见雪浓趴在镜台上哭,削薄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是真伤心透了。 金雀寻思是不好上前劝的,这毕竟是姑娘的心事,戳穿了也叫她难堪。 金雀遂蹑手蹑脚的出来,去了上房,恰好云氏送沈宴秋出来,她小声把自己在雪浓跟前说的复述了一遍。 逗得云氏直乐,“你这丫头不愧是我教出来的,有眼力见儿。” 她怕笑得太大声,东厢房那头听见了要恼,也小声道,“我和宴秋不过是在商议给卿哥儿办酒宴,庆祝一下他高中了的喜事,把这孩子吓坏了。” 沈宴秋眉梢含着笑意,缓步往东厢房走。 云氏招了金雀回屋里笑去,把空处留给沈宴秋和雪浓。 雪浓哭了片刻,方觉自己太失态,忙转头往周遭扫过,金雀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她这才稍稍安心,没被人瞧见自己哭泣,那也就不怕会被云氏和沈宴秋知晓。 她一阵失落,沈宴秋另娶他人,不也是全了她的心吗?她又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因是晚睡的时辰,房内都送了供洗漱的水来,雪浓匆忙去木架子边净手洗脸,平复后才朝外唤了声金雀,也没听见金雀应,想是有事忙去了,索性自己换掉衣衫,穿上薄裙,是她晚睡时惯穿的。 雪浓收拾好了,又睡不着觉,无所事事的翻看着话本子,她有不少话本子,都是沈宴秋给她的,这些话本子也就是些市井故事,经沈宴秋的手筛选过,沈宴秋断不会让她接触到那些阴沟里的龌龊。 雪浓先前都不碰沈宴秋送的东西,这会子看了两眼,又丢回架子上,真郁郁寡欢的没劲。 是时,外间有丫鬟说话声,听的不真切。 雪浓有些好奇,慢慢踱步出了里间,循着声正好见沈宴秋靠在她常做针线活的美人榻上,外头的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进来,他喝着茶,再闲适的逗小丫鬟樱儿,“你家姑娘跟前你也这么殷勤侍奉?” 樱儿是外面的粗使丫鬟,外院的粗使丫鬟调派进来专做粗活的,像沈宴秋、雪浓这些公子小姐,她就是想服侍,也不配,今儿个是见院子里其他丫鬟都躲着不敢进屋里,她才胆大的跑进来,要给沈宴秋捶腿。 樱儿道,“姑娘跟前有的是人服侍,哪里缺奴婢,奴婢是瞧二爷腿不舒服,才想给二爷捶捶腿。” 沈宴秋漫不经心的笑着,眉眼里竟有了风流之态。 明明他们也没说甚僭越之词,可雪浓难忍愤懑,杵在博古架旁揪着帕子生闷气,却不能上前斥责他们不知羞耻。 樱儿想着定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得今晚后,她就能进大房,做通房丫鬟,成为半个主子了! 樱儿赶忙就要跪下来给沈宴秋捶腿,倏然滚烫的茶水冲着她的头顶淋下来,烫的她跌坐到地上尖叫一声,再抬头,只见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薄唇掀动,“滚出去。” 樱儿当即吓得退到门外,早有两个丫鬟等着,拧起她的耳朵,就把人带去见云氏发落。 沈宴秋也只这瞬间显出矜冷倨傲的姿态,转过目光,看向雪浓,他又恢复成慵懒的神态,面色些许苍白,他凝视着博古架边半站着、半靠着的雪浓,她有些发怯,身上的薄裙衬出她纤细婀娜的身条,她侧垂过脸,想挪回里间。 沈宴秋笑了笑,“有这么怕我?” 雪浓紧抿着唇,倒有股倔强,不想被他看低,也拉不下脸回他。 沈宴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茶,热腾腾的茶水喝下去,心窝子也没那么凉,他缓慢道,“过来。” 言简意赅的两字,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雪浓也不想被他看低,就是过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他又不会吃人。 她小步走近了点,脸依然别过去不看他,只有红唇咬了半边,是不服气,诚然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服气,分明他也没有对不起过她。 沈宴秋手搭在膝头,懒散的看着她,“听三婶说,你想嫁人了?” 雪浓当然不想嫁人,那是云氏说的,但在沈宴秋跟前她是不愿说自己不想嫁的,她又不是沈家养的姑娘,不想嫁人难道还要赖在沈家一辈子不成,不蒸馒头争口气。 她嗯了声,也没敢看他。 沈宴秋瞧她把自己的唇都快咬破了,红艳艳的,不觉手痒,噙着笑问道,“你想嫁给谁?” 雪浓不吭声。 沈宴秋勾手过来要抱她。 雪浓下意识想避。 可沈宴秋已经坐起身,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径自搂上她的腰身,把人抱到膝上,摩挲着那纤薄后背道,“既然叫我兄长,别嫁给旁人,嫁给兄长好么?”
第五十一章 雪浓抖着眼睫, 匆促道,“不好。” 她是没胆子与他对视的,说完就想从他腿上溜下去, 奈何腰间的手不放, 她急了, 伸着纤指去拨。 还没拨几下, 就被沈宴秋捏起了下巴,他眼眸幽深, 嘴角似笑非笑, 旋即一口将她亲住。 雪浓瞬时一滞, 便觉他得寸进尺的探触舌尖,她瑟缩着发颤,全身那股犟劲一扫而空,未几就被他压进了美人榻。 细小呜咽起, 时有时无的传到外边儿,所幸四下都提点过了,也不会有没眼色的进来打搅。 上房这头,云氏才发落掉樱儿,何故进院子里传话,说王昀来找沈宴秋,不知此刻沈宴秋可有空见他。 云氏对沈宴秋这个学生没甚好印象, 只记得他先前差点和雪浓成了,转头又和温云珠定亲,之后又不知怎得退了亲,云氏颇瞧不上这样没担当的人, 但他毕竟是沈宴秋的学生,他父亲对沈宴秋有救命之恩, 便是子辈再没用,也得还这恩情。 云氏便叫先把人带到这边的茶厅,好茶好点心的先伺候着,她来见见人,沈宴秋那头只怕是整晚上都不得空了,小祖宗还不知道要哄多久。 没一会丫鬟来报,说人已经在茶厅等着了。 云氏这便往茶厅去。 王昀在茶厅内颇有些坐立不安,原想的是沈宴秋会来见他,但没料来的是云氏,他记着云氏是雪浓的母亲,遂恭恭敬敬起身给她作揖行礼。 云氏受了他这礼,坐到他对面,直笑道,“你这孩子同我还拘什么礼,听说你也中了进士,怕是来请宴秋去你家中吃酒的吧?” 王昀瞧她满面喜气,早知道沈玉卿也中了武举,他和沈玉卿不同,沈玉卿中的是武探花,很快就被授了官职,他的前程却渺茫,这话不能跟云氏一个妇人说,他还是想当面求沈宴秋。 王昀踌躇道,“……学生有要事想求见先生,并非为吃酒的事来。” 云氏看他神色彷徨,心猜必是什么他自己裁夺不定的事情,可沈宴秋正在雪浓房里,估摸着这会子正是舍不开,要把人叫出来,别说沈宴秋愿不愿意,雪浓也得生气,这好容易得来和好的机会,岂能错过了。 云氏一笑,对他道,“可不巧,你先生他正有事要忙,错不开身,你要是信得过我,便先与我说了,等他空闲下来,我再替你跟他说。” 王昀心里再急,这事也不想和她说,她是雪浓的母亲,要是被她看轻了,之后再想娶雪浓,就又多麻烦,他今天过来也是碰碰运气,才听何故说过,沈宴秋确实有的忙,那沈玉卿刚好今天要去提亲,沈家三房只有寡母,沈宴秋作为兄长,自然得承担起长辈的责任。 王昀颇羡慕起沈玉卿,高中后便结亲,真是春风得意,这人生两大喜事全叫他遇上了,这原先也是王昀的奢望,可惜他现在明明中了进士,却比名落孙山还忐忑忧心,他现在这般,还拿什么娶雪浓呢。 既然不凑巧,王昀便想着明日再来,明日正好赶上休沐,沈宴秋定不会再忙。 云氏笑道,“初十那天,可记得来吃酒。” 王昀明白她说的是给沈玉卿办庆祝宴,心下落寞,面上带笑着答应了。 云氏又问道,“你家里何时办酒?” 王昀愣了愣,甚觉难堪,只干笑着说还没定好日子,便急匆匆告辞。 他才出茶厅,还能听见里头云氏的笑声,“咱们家真是喜事连连,等那两个好了,可不是又添桩大喜事。” “恭喜夫人,这是三喜临门了!”丫鬟道。 王昀怔神着,沈玉卿高中一喜,沈玉卿定亲娶妻是二喜,这第三喜是什么? 王昀不得而知,但要有三喜,以沈家的门第,定会大操大办,之后也能知晓。 王昀快步出去,将出院子,记起雪浓住在东厢房,他偷偷往东厢房的方向看了眼,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东厢房的院子外有人看守着,里面不好看到,好似都睡下了,这个天睡的算早。 王昀皱了皱眉头,记得过来沈家,听小厮说沈宴秋在三房,可三房这里分明瞧不见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还是沈宴秋根本不愿见他,叫云氏出来打发他? 王昀一手心都是汗,只能自己把这想法按捺下去,先回去,明天再来,若能见着沈宴秋,探探他的口风便知自己会有怎样的后果。 伸头一刀,总要有个着落。 -- 王昀隔日又来了沈家,找下人一问,知沈宴秋依然在三房,三房近来都是喜事,又没个正经能在外撑事儿的男人,是得要沈宴秋去顶着。 王昀也是临近黄昏来的,小厮领着他往三房走,沈家的府宅大,三房靠西面儿,沿着千步廊再过穿花门,就是三房独有的后园子,隔着水,岸边落了几块能供人歇脚的大石,影影绰绰被茂密的海棠花树遮掩着。 那大石上面坐着人,纵使侧着身体也瞧出柳腰花态,他一眼就看出是雪浓,不由驻足,她好像在发呆,盯着水面一动也不动。执团扇轻轻摇着,有气无力的,可看出那手腕有多细软,恨不能从她手里拿过团扇,搂着那把细腰代为摇扇,她身边也没有个丫鬟陪着,大抵是跑那里躲清净去的。 王昀看了她一会儿,小厮回头见他停住脚步,便催着赶紧去见沈宴秋,沈宴秋还等着他。 王昀便不敢再耽搁,碎小厮入三房,沈宴秋等在茶厅,王昀当下见了人就跪到地上,把自己这连日来的顾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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