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钱心里嘀咕,正要抬手让人把工具拿上来,就见身边的梁夏动了。 梁夏属实难为情啊,她进宫前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要求。 但她看了眼沈君牧。 一袭红袍的男子身姿如松,人白如玉,站在灯下,谁看谁迷糊。 今日是他大婚,本该拜堂成亲的人,如今孤零零站在一处,如雪中红梅,单手负于身后,迎风而立。 梁夏下定主意,郑重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扭头看李钱,询问,“那我上了?” “啊?”李钱以为她说的是滴血认亲,回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自然!” 是你是你就是你,命定的皇帝! 随后众人就看见梁夏大步往前,红着耳廓,轻抿薄唇,一脸沉稳,然后—— 一把抓住了沈君牧的手腕。 梁夏声音都轻了很多,神色认真,“那我娶你。” 她娘不行,她来。 古有儿子代母出征,今有大夏为母娶夫。 她“牺牲”一些,没什么的!这跟沈君牧好不好看没关系,主要是孝顺。 她虽没见过生母,但……不妨碍她尽孝。 而大殿之上—— 沈君牧:“?” 李钱:“?!” 冯阮跟沈琼花:“?!!” 众人眼睛先是落在梁夏脸上,那张白净好看的脸尚且带有一丝没入世的稚气,显得干净无害,加上她穿着长袍束起发,完全是儒生模样,秀秀气气,文文静静。 谁知这么一个无害纯净的人,上来一开口就惊呆了所有人。 沈琼花目光下移,顺着梁夏的脸看向她的手。 这母女欺人太甚!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沈琼花的后槽牙来来回回咬了半个月,这次是真的要咬碎了。 她撸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冯阮伸手拉住。 冯阮拖着沈琼花的胳膊,开始和稀泥,“花姐花姐,冷静,先冷静,可能是咱们误会了。” 小殿下光看脸,也不像个登徒子。 李钱被震惊之后,抽了口凉气,道了声:乖乖。 ‘这能是千古一帝?帝辛的帝是吗?’ ‘这是她名义上的继父啊,而且人家亲娘还在旁边,她就敢说这话。我昏庸起来的时候,都没这么不管不顾过。’ ‘我那国家,亡的属实冤枉啊。’ 李钱已经认真思索: ‘老梁当真没有别的血脉了?我觉得这个可能不行,要不换个小的养养?’ 系统好像也被震惊到了,沉默一瞬: [不行,没了,梁家仅此一个号。] 想换小号养,怕是不行了。 那还等什么! 救人啊! 梁夏要是被一拳捶死了,那他就等着殉葬吧! 眼见着冯阮就要拦不住暴怒的沈琼花,李钱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迅速冲上去,挡在沈琼花面前,满脸着急,赔着笑,“将军,误会都是误会啊。” “误会?”沈琼花一双虎目睁圆,伸出去的胳膊抖着手指向梁夏。 “都动上手了,还能是误会?” 老的贼心不死,好在还没动手。再看小的,言语孟浪动作流氓,已经摸上手腕了! “今日不剁其手,难消我心头之怒!” 冯阮眼皮顿时重重一跳,伸手捂她嘴,“这位骂不得。” 毕竟是未来的皇上。 “骂?”沈琼花只恨没把自己的大刀带进来,不然一刀砍了她,免得她梁家欺人太甚! 旁边因为沈琼花乱成了一锅粥。 沈君牧也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梁夏,视线从她脸上,落到她手上。 那只白皙修长的右手,正握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力道不轻不重,没有半分强迫跟恶意,但就是透着股认真。 沈君牧浓细的长睫掀起,重新看向梁夏,“你说娶谁?” 茫然跟疑惑。 梁夏也楞了一下,“娶你啊。” 沈君牧盯着梁夏认认真真的看,随即恍然,扭头看向李钱,“她脑子是不是摔过?” 要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她俩都不是一个辈分。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问得十分认真。 李钱,“!” 你们武将世家,说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沈琼花看着梁夏,也收起了拳头,甚至皱眉看向沈君牧,“牧儿,怎么说话呢。” 李钱松了口气,心道冷静下来的沈将军,还是懂些情面的。 谁知沈琼花又开口,“她可能是天生的傻。” 李钱,“……!” 你说的还不如你儿子委婉呢! 沈君牧看向梁夏。 众视线望过来,梁夏点头,特别实诚,有问必答,“摔过,年前从马背上摔下来,后脑勺磕在了石头上。” 哦~ 众人好像了然了。 “但也不该这么欺辱我儿!”沈琼花甩袖沉脸。 梁夏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红着脸收回手,指尖蜷缩垂在身侧,认真地跟沈君牧说,“抱歉,我以为……实在抱歉。” 梁夏的模样莫说在女人里,就是在男子中,那也是拿得出手的,毕竟皇室血脉在呢。 尤其是她年纪小,十六岁,一身书卷气,像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温和无害。 她诚恳道歉,沈君牧自然不会斤斤计较,于是摇摇头,示意没事。 沈琼花倒是哼了一声。 她这气也不是全冲着梁夏。 冯阮站边上,安抚性拍拍沈琼花胳膊,示意李钱,“正事要紧。” “哦对对对。”李钱看热闹看得投入,险些忘了大事。 正好送验血工具的下人来了,李钱跟梁夏解释,顺带着将错揽到自己身上以便圆场,“您瞧瞧,这事主要怪我,是我没说清楚,这才闹出误会。” 梁夏是自己先入为主,所以没顺着李钱的话把错推李钱身上,“是我唐突了。” 梁夏有些遗憾,扭头又看了眼沈君牧。 她是真打算替皇上娶他啊?! 沈琼花差点跳起来骂梁夏! 梁夏这一眼的情绪可太直白了,也太大胆了!导致沈君牧不知道怎么应对,于是选择逃避似的仰头看房梁。 只要没对视,说得就不是他。 李钱招呼梁夏,“走吧,内殿里已经准备好了。” 内殿中,分三排,齐齐跪了二十多名太医。 皇上刚才知道自己无药可医气坏了,喘着气说,“治不好,要你们陪葬!” 太医们吓得不行,全跪在了地上。 如今见李钱领着人进来,也没兴趣偷偷看。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值得好奇呢。 李钱把明黄色的床幔挑开,轻声说,“皇上,人已经找到了,现在确认血脉。” 梁夏站在一边,就要伸出一只手,就见李钱举起手里的碗。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碗。”李钱让冯阮看,让沈琼花看。 “陈太医,您尝尝水中是否有明矾等物。” 陈太医检查了一下,摇头,“没有,只是一碗清水。” “既然碗没有问题,水没有问题,那开始了。” 李钱这一套流程走的相当严谨,像是看过无数次。 他用银针,分别扎了老皇帝跟梁夏一下,血滴在碗中。 众人伸头去看,连太医们也伸长了脖子。 “融、融了!” “这人是,是皇上的亲生血脉!” 太医们惊叹起来,原来皇上还有个女儿,都这么大了! 冯阮双手朝袖,眯眯眼看碗里,嘴角露出笑意,随后抿平弧度,来到床前,恭恭敬敬回话,“皇上,臣不负所望,终于找到太女了。” 找太女这事老皇帝是知道的,但她不关心。 但凡她心里真在乎过自己的血脉,也不至于被季君后祸祸到一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 老皇帝当皇上多年,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感受。 只是如今孩子都到自己面前了,趋于好奇,多少要看一眼。 “过来,让我瞧瞧。”老皇帝看向梁夏,声线苍老浑浊。 她是什么时候、跟谁有的孩子呢? 老皇帝看着梁夏的脸,完全没记忆。 梁夏坐在床边,适应身份适应的特别快,已经拉着老皇帝的手,轻声喊她,“娘。” 老皇帝也跟着感慨,“孩子。” 虽然两人不熟,但代入身份代入的还挺快。 以至于众人怀疑这娘俩是不是背着她们见过了啊? 老皇帝看着梁夏,问出一个很好奇的问题,“你爹是?” “窦氏。” “哦,”老皇帝点头,一副回忆的语气,“不记得了。” 梁夏,“……” 梁夏目光扫了眼老皇帝雪白的脑袋,只觉得隐隐泛着绿光,微笑,“没事。” 她爹估计也没把皇上放心里过。 “起居郎那边还记得,说窦氏之前的身份是尚衣局的一个小裁缝。” 右丞相冯阮把证据摆出来,“起居郎当时虽收窦氏贿赂说不记录此事,但又怕遗漏了什么被追责,事后用特殊墨水,把这事的时间地点记了下来。” 冯阮从袖中抽出一本泛黄的起居录,举起来,“如今证据在此,待会儿可传给大臣们检阅。” “窦氏自那次之后便出了宫,算算时间以及问过邻里,此女确是皇上的血脉。” 先有滴血在前,后有物证人证在后,确实没问题了。 “那就无误了。”老皇帝都六十岁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身体早被酒色掏空,人也没有鲜活气,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如今顺当说话,许是回光返照。 她不想死,她还没活够。 老皇帝伸手拉着梁夏的手,“我儿,皇位交给你继承,可沈家儿子必须留在宫中,切记我这句话。” 梁夏握着老皇帝的手,安安静静没出声,只轻轻拍她手背以示安抚。 沈君牧做为还没大婚的君后,此时就站在床边,皇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冯阮明显也听到了这话,故意问,“太女,皇上说了什么?” 梁夏眨巴眼睛,一脸真诚,“我娘说,皇位传给我了。” 冯阮问的不是这个,而是后半句。 沈琼花意识到不对劲,也跟着看向梁夏,沈君牧垂着眼。 梁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娘说让我好好照顾沈君牧,说他刚嫁过来就守寡,不容易。” 沈君牧抬眼看梁夏,抿了下唇。 梁夏却是谁都没瞧,只又低头握着老皇帝的手,满眼孺慕孝意,语义真切,“娘你放心,我记住了!我肯定好好对他,好好守护咱家江山。” 老皇帝眼睛都瞪圆了,手想从梁夏手中抽出来,奈何纹丝不动。 冯阮也听的眼皮直跳,低头笑了下,意味深长,“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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