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太上皇,那也要学习啊。”梁夏理所应当。 她现在每日批折子还坚持看书呢,不然春闱怎么考榜首,怎么得会元。 梁夏双手背在身后,勾着头看窦氏的脸色,眼里是明晃晃的笑意,“再说啦,就算我不需要夫子,我那只识百字的玥太君后,总需要有个夫子吧。” “爹,活到老,学到老。蔡夫子很厉害的,让她教你吧。” 窦氏抬头看她,如十几岁的羞涩少年一般,瞬间从脸慢慢红到了脖子。 窦氏不知道说什么,只这么看着梁夏,慢慢红了眼尾,想笑又想哭,最后是个哭笑不得的委屈表情,低头闷闷地说: “可、可朝堂上……” 他怕朝臣说三道四,也怕蔡甜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梁夏笑,将头往他肩上靠了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放心,有我在呢。” 只有窦氏开心,其余的事情她都能扛下。 而且蔡夫子既然从老家回来,就已经表明了她的决定。只是她那般隐忍克制的性子,想让她不顾一切开口说明心意,怕是不太可能。 蔡甜这个人啊,能为窦氏做所有代表情爱的事情,但唯独不会说出一个爱字。 这些梁夏看得明白,窦氏看不明白。 窦氏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反手摸摸梁夏的脑袋,没有口是心非的拒绝,而是默认了这事。 窦氏想,前一刻他还在骂梁夏不厚道,后一刻他竟做出跟梁夏同样的选择,要么怎么说梁夏是他亲生的呢,父女俩一样自私。 哪怕费尽心思,也想把人留在身边,就算只是看着也好。 “爹,”梁夏忽然幽幽问,“你说我要是这样靠在沈君牧肩上,他会不会打我?” 梁夏看窦氏,窦氏,“……你也真好意思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话。” 窦氏嫌弃地推开梁夏,笑盈盈朝沈君牧走过去,“好孩子,少吃些,晚上有鱼,清蒸的,不辣。” 沈君牧咽下嘴里糕点,声音清晰,“谢谢哥哥照顾我口味。” 一口一个哥哥是昨天晚上报春格外强调的,他企图用这个唤醒梁夏的那点“良知”,跟这个假父亲保持距离。 沈君牧不情愿,但报春就站在边上。 窦氏笑着摸摸沈君牧的脸,余光瞥见了正走过来的梁夏,故意扬声说,“咱‘兄弟俩’,客气什么。” 梁夏,“……” 到底是不是亲爹! 他还到底想不想见甜甜! 吃罢晚饭,梁夏开始拟圣旨。 李钱给她研磨,梁夏边写边感慨,“谁能想到我当皇帝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接我后娘进宫的呢。” 李钱眼皮抽动,手一用劲,差点摁断手里的磨条。这话也是他能听的?! 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梁夏抬脸看他,文气的一张脸,很是稚气,说的话却又老成,“没事,既然我敢说你就敢听,谁让我是皇上呢,能说出口的话,就不怕人听见。” “您不防着点?”李钱不是很理解,当皇上的哪一个戒备心不重啊,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跟人推心置腹。 “李钱啊,”梁夏拉长音调喊,透着股亲近,“我防你做什么。” 李钱愣住,好半天没回过神。 他是离皇上最近的大总管,按理说梁夏最应该防备的就是他才对。 “您这样,搞得我这心里,还挺别扭的。”李钱眼角全是笑出来的皱纹,别别扭扭又格外享受。 这就是信任的感觉吗?是不是说明同类相吸,他跟小皇上是一类人,所以惺惺相惜,梁夏才不防备他。 系统幽幽补刀: [可能是你看起来就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李钱: ‘……’ [比脑子,梁夏甩你八条街。] 李钱: ‘…………’ [比武功,……都不用比武功,你这把年纪,跑都跑不过她。] 李钱: ‘嫉妒!你这纯属嫉妒!’ 李钱用力磨墨,这系统就是嫉妒他跟大夏的感情好!他就跟她好!气死它! 系统: [……] 梁夏写完,准备这两日就着人送到望水巷,但前提是得先让艾草跟蔡甜通个气,让她知道此事。 具体能不能成,这旨能不能送出去,全看蔡甜怎么选了。 梁夏知道蔡甜选择的结果,但是好奇她怎么走这个过程。 这事,还是得问艾草。 艾草如今也算在梁夏的自己人小本本上正式有“编制”了,每个月领俸禄,再也饿不着冻不着,不过她还是习惯性住在那稻草堆里,这小小的柴火堆就是她的家。 知道她住这儿的人不少,她那群小喽啰,还有季晓兮,以及蔡甜。 蔡甜沉默地站在稻草堆面前,好半天没开口。 她等着艾草说话,艾草等着她问话,两人一坐一站,一低头一抬头,相视无言。 就这么僵持了半天,天都黑了,两个不喜欢说话的人,愣是没一个先张嘴的。 “要是没事,我先睡了。”艾草脖子仰的有些疼,撑不住地低头揉了揉,心里嘀嘀咕咕: 蔡甜这张嘴,也就骂大夏跟松果俩姐妹的时候格外好用,一遇上自己的事情,半天都不开口。 她可不能跟蔡甜耗时间,她明日还得去言府墙角听消息呢,这家的鸡飞狗跳格外有意思,她都自己跟进,不假人手。 蔡甜指尖微动,“嗯。” 但她还是站着没走。 “我送你回去?”艾草知道蔡甜晚上看不见,多问了一句。 “不用。”蔡甜脚步微动。 都转过身了,她才轻声问出口,“大夏在宫里如何?” “挺好的,宫里的瓜子都比外头的满。” “那就好。”蔡甜垂着眸,捻着袖筒。 艾草叹息,算是耗不过蔡甜,说出她想听的话,“我没进宫里,所以只见到了大夏,没见到窦叔。但听大夏的意思,她每天都陪窦叔吃饭,我估摸着窦叔在宫里挺好的。” 可能是蔡甜的背影太孤寂萧瑟了,身上没有半分光,艾草于心不忍,多说了几句话。 蔡甜听完像是松了口气,这才抬脚往前走。 站了半天,兜兜转转,弯弯绕绕,想问的不过还是那个人的事情。 “夫子,”艾草说,“宫里在选太傅。” “教大夏?” “教窦叔。” 蔡甜没再吭声,只慢慢往前走。 天一黑她就看不清,这段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年的路,竟变得陌生起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终于到家门口,蔡甜伸手扶着门框,轻轻舒了口浊气,缓慢抬脚迈过门槛,又像是迈过胸腔里的那道高高的心坎。 抹黑走了一路,总算有了决定。 她打算找陈乐时喝酒,聊聊走后门内荐的事情。 找梁夏的话,目的太明显,容易被朝臣非议,找陈乐时还好一些,毕竟她跟陈乐时同届一甲,由陈乐时举荐她,最为合理,也最名正言顺。 翌日,不过寅时,陈妤松正做着美梦呢,就听说蔡甜上门来家访了。 陈妤松,“?” 陈妤松一骨碌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穿鞋,就听下人说,“传错消息了,不是找您,是找大人。” 陈妤松,“??” 陈妤松脑子没回过神,一时间分不清外面的天色是晚上还是清晨。 凌晨寅时,找人喝酒?这是没睡啊,还是早起。
第033章 陈妤松反复仰卧起坐了好一会儿, 还是不确定地再次坐起来问随从,“当真不是来找我的?” 老蔡是不是想通了,觉得跑了两天不合适, 然后回来突击检查看她有没有努力。 ……也不是她干不出来的事情。 “当真不是来找您的, ”随从相当肯定, “以往她来找您跟二小姐的时候, 手里拎着的都是量衣尺, 今日拎的是酒。” 酒? 春闱还没开始呢, 倒也用不着提前庆祝吧。 “不行不行, 我还是不放心。” 陈妤松光脚下床, 撅着屁股从废纸篓里翻出好些写废的文章, 挨个展平, 然后往床上一撒,营造出一种她沉迷于学习不舍昼夜的虚假场面。 撒完, 心安理得地重新躺平,她闭上眼睛眉目舒展, 摆手示意随从退下, “再探, 再报。” “是。” 蔡甜今日属实不是来找松果两姐妹的, 她是来找陈乐时的。 陈乐时寻常都掐着点醒, 能多眯一会儿就多眯一会儿,听见长随在门外说蔡夫子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找陈妤松。 “我知道了, ”陈乐时含糊道:“蔡甜抽她们的时候你们把耳朵捂住就行,陈妤松课业不行就只会大声吠吠。” “都快春闱了, 两个人撅着屁股睡到太阳起床,我年轻的时候都不敢这么睡。”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陈夫郎伸手捶了陈乐时一把,推搡着让她起床上朝,“你勤快你倒是早点起。” “我就多躺一刻钟。”陈乐时抱着被子赖在床上垂死挣扎,最后连人带被,被陈夫郎一脚踹下床。 “咣当”一声,导致门外站着的长随眼皮跟着抽动,缓了一小会儿,才敢重新开口:“大人,蔡夫子说她是来找您的。” 陈乐时讪讪地爬起来,“找我的啊?” 她把被子拍干净,重新抖开给陈夫郎盖上,“让她在正厅等我片刻,我穿个衣服就来。” “蔡甜这个时候来找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陈夫郎撑着床皱眉坐起来。 陈乐时也担心,“我去看看。” 陈乐时跟蔡甜是春闱时在京城认识的,蔡甜家中有钱,在京城停留的那几日,天天都包个二楼雅间,围炉取暖赏雪喝酒,好生风流潇洒肆意快活。 两人年龄相仿,对事物的看法跟见解又完全一致,当场引为知己。后来殿试结果出来,她俩同为一甲。 蔡甜眼界开阔,自幼饱读诗书游历各方,见识比她深远,学问自然在她之上,夺得魁首成为状元并不让人意外,意外的是,她入翰林的第二日,就突然辞官了。 陈乐时边整理腰带,边大步流星朝正厅走,脸色有些严肃。 她记得十几年前,蔡甜也是这般时辰突然过来找她,说她有一事相求。 那便是辞官后,每年回家探亲,都要借她的官服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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