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溪念到这里,忽而有些说不下去了,怎么办啊,她忽然好难过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来爱爱她呢? 她被送到宋府来,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父亲和赵柔却觉得她是过来享福,觉得她攀附上了好人家,觉得她飞上高枝了。 可他们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已经是大人了,不会不知道高门大户里规矩严苛,难以生存,却还是厚着脸皮将她给送过来。 以至于她低人一等,定了不想定的婚事,要嫁给不想嫁得人。 爹爹也不会问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只会让她多帮帮家里,多帮帮弟弟,给弟弟寻差事。 陈在溪吸吸鼻子,很轻声地继续说:“赵夫人和爹爹觉得,我现如今住在宋府,这钱不用赔,说这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让我去找表哥,还说要让表哥贬了那个知府的官职。” 一口气说完,陈在溪终于崩溃了,埋头用被褥藏着脸,很小声很小声地抽泣。 阿妈不要她,一个人走了,爹爹也不要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有时候她真的真的好羡慕宋家姐妹啊,生在这般好的家里,不用担心妹妹弟弟来抢东西,还有人爱。 寂静室内,她的哭声不似以前,想大声宣泄都不敢,压抑又克制,可怜极了。 绿罗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 这些年来,小姐过得有多艰难呢?林夫人死了不过一年,老爷便迫不及待地迎新夫人,从此便再也没管过小姐。多少个日日夜夜,小姐在赵夫人那里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只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摸眼泪,不敢让人看见。 她家小姐连哭都是偷偷摸摸的,绿罗没有什么可安慰的,她只希望自己小姐以后可以大胆一点,大声哭出来。 陈在溪真的哭了许久许久,本就纤弱的身体已经快要虚脱,可她心里难受,她停不下来。 室内没有点香,只几案上的花瓶里放了一束野蔷薇,淡淡的花香萦绕开来,很轻,很轻。 一门之隔的室外,天高云淡,金色的日光落了满地。 白术听着室内那般克制的哭声,呜咽个不停,带着十足的悲哀,才听了一会儿,便压抑到他都想跟着哭。 今日散衙早,老夫人大概是和长公主说了些什么,皇上那边都派人来劝,只说他不走,下面的人也都不敢走,让世子爷早点回府,也算是体恤下面的人。 只是没想到早些回府能听到这哭声,白术没忍住,悄悄摸了下泪花,侧过头去看一旁的黑衣男人。
第19章 仲夏,院内梧桐树的阴影落了满地,偶尔一阵微风袭来,阴影晃动间,荡漾开一片夏意。 屋内压抑地哭声小了些许,白术犹豫着,将目光放在那道清冷的背影上,又试探着开口:“大人,小的上前敲敲门?” 板门严实的合上,自然也遮挡住室内风光。 宋知礼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上前打扰。 他收回落在门上的目光,只道:“不用,让她哭罢。” “那姜太医?”白术小心翼翼地又问。 “让他晚些再来看。” 话落,宋知礼转过身,抬步欲走。 只是还没走出院子,伴随着一阵“哗啦”声 ,内室的门忽而被拉开。 下一瞬,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跑了出来,对着男人背影轻声唤:“表哥……” 男人神情微怔,顿了一秒以后,却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陈在溪跑得匆忙,连鞋都未来得及穿,女孩家在闺房里穿得少。寝衣只松松垮垮地盖在身上,纤细白嫩的脖颈之下,是更为娇嫩和饱满的肌肤。 日光盎然,落了一地,她站在暖阳底下,一双脚被包裹在罗袜里,裸露出来的脚踝是白皙莹润。 她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女儿家该有的模样?宋知礼当下便拧起眉来,面无表情地脸上覆着几分冷意。 陈在溪却未觉,她哭肿了眼,只双眸通红地盯着男人看,眼眶里又氤氲出水雾来,下一瞬,她忽然抬步,继续往前走。 她速度很快,像是怕被拒绝一般,轻薄地寝衣随着她奔跑地动作被灌入风,即刻就荡漾开来。 抬眼看去,她像是只振翅的蝴蝶,然后,闷头直直扑进男人怀中。 男人生得高大,陈在溪只及他肩膀,手刚覆上他腰腹,便被烫一下。表哥看着是很冷清寡淡,怀里却很暖,是滚烫的。而她的脸压在他心口,她感受到密不透风的热气将自己包围。 熏在男人衣袍上的香气清淡,冷松和檀香一齐钻入鼻腔,只要呼吸,便全是表哥身上的味道,几经让心下紧张的陈在溪透不过气。 她调整呼吸,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来,趁着男人未推开,双手环抱住他有力的腰腹。 宋知礼并不是长年呆在室内,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他少时也跟叔叔走边关,跟军提枪,就是回京做官的这几年,他每天也都会练剑。 男人看着同文官一般清瘦寡淡,但衣衫之下,身姿是挺拔的,腰腹是有力的。 就连她自以为大力地扑过来时,宋知礼踩在石板上的双脚,其实纹丝未动。 他现在也未动,双手自然地下垂,没有回应。 沉默片刻后,男人低垂眸看她,她还在哭,抽抽噎噎个不停。 宋知礼很少有悲观的情绪,又或者说,很少有什么能拉扯到他的情绪,但是这一刻,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一种浓烈的悲痛。 从这位表妹身上传来。 回过神以后,男人拧起眉,想把这位表妹从自己身上扯开。 从未有人和他相隔这么近,他实在讨厌这种接触。 只是陈在溪很快意识到他的想法,环绕在他劲瘦腰腹间的手跟着收紧,紧贴着他。 她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好似没有骨头一般纠缠住人,宋知礼一时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周身萦绕着一种极为甜腻的女子香,他平生里第一次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陈在溪不敢抬头,就埋在他怀里哭个不停。表哥浑身上下都很烫,每一处肌肉都是硬的,其实她已经觉得不舒服,唇齿含糊着说: “表哥,抱一下也不可以吗?我只是有点想家了,我想我爹爹,我有时觉得,你板起脸来很像他,他也这般严肃……我,我真的很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他便没了动作,又想到她方才的哭声,紧绷着的心也微松。 沉吟片刻后,宋知礼想到了沈确的那个孩子。每一次摔了痛了也都要嬷嬷抱着哄半天才好,他当时觉得没有必要。 小孩多为骄矜,离不得家,看来这位表妹也一样。 “……” 方才陈在溪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极快地跑了出来,绿罗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找了一件外衫追出门。 只是刚抬头,绿罗便怔愣住,瞳孔瞪大,一脸震惊,连手里抱着的浅色长衫都顺势落地,轻飘飘滑落在一旁。 眼下太阳还未落山,光线足够明朗,映照在正前方的一高一矮身上。 府上这位世子爷生得高大挺拔,她家小姐却是完全相反,浑身上下都软乎乎,人也生得较小…… 正这般想着,被娇小身影缠住的宋知礼忽而抬眸,冷冷扫视过来。 只一个眼神,便让绿罗从震惊中回神,她很快意识到这位世子爷的想法,捡起衣裳连忙上前。 宋知礼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脱俗的冷清,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绿罗不知自家小姐是如何抱上去的,她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只埋头磕绊地说:“小小小姐,绿,绿罗知道你是想老爷了,但你莫不是烧糊涂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陈在溪似乎才反应过来,茫然地眨眨眼睛。 她再不似方才那般往男人身上贴,反而是急忙松开,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因为紧张,她唇齿仍旧含糊,闷声闷气:“对不起……表哥,我好像真的烧糊涂了。” 说着便带上了哭腔,大抵是还在病中,她身子弱得此刻有些站不稳,没忍住,抬眸眼巴巴看着男人,像是在讨要拥抱一般。 她一张脸,因为发热烧红,平添几分媚色,脖颈下的肌肤也很红,宋知礼表面平静地看着她,一身的肌肉僵硬。 他移开目光,语调更是冷漠:“表妹可还记得,我回府那日,说过些什么?” 他说她不堪入目。 陈在溪现如今想到这个词,还是会很难过,一时间清醒过来,从绿罗手上拿过衣衫。 只埋头,沉默不语地替自己穿好,眼眶却红透了,泪花半落不落,她缓慢将自己遮起来。 在陈在溪以为男人会这么离开的时候,宋知礼却忽而上前一步。 男人一言不发,神色难辨。 沉吟片刻后,他抬起手来,主动替将她外衫的领口理好,严严实实地遮盖住女人脖颈以下的所有肌肤。 *** 月落台阶,夏日的夜晚是安静不了的,蝉鸣声整晚不停。 表哥请来得大夫好像有些不一般,施过针用过药后,陈在溪终于退烧,安生地躺在床上。 绿罗熄了烛灯,室内顿时暗下,只有从窗户外透进的淡淡月光照亮。 绿罗躺在角落的榻上,合上眼安眠,却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翻身,一会儿起来找水喝。 陈在溪也睡不着,白皙精致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之间,顿了下,她才开口:“行了……我们绿罗想问什么便问吧。” 绿罗闻言,吸吸鼻涕有些委屈:“小姐现在,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告诉绿罗了。” 陈在溪支起身,很轻地反驳:“我没有,我就是怕。” “若是你执意,世子爷比张家那个好。”绿罗忽而又说。 “……” 翌日清晨,雾气散开,野蔷薇花瓣上的水露在某一刻转瞬即逝,梧桐树高大,落下一地阴影,抬眼看,天高云淡,似有飞鸟掠过。 冷清的梧桐院热闹起来,陈在溪还在沉睡中,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耳边有几个人在说话,让忍不住皱起眉来。 一道声音最吵闹:“祖母说她快死了,不会是真的吧?” “应该不会吧?她要是死在府上,以后晚云怎么嫁人?” 又一道声音有些模糊,听不真切:“表哥不是找了太医来吗?应该能把她医好吧?” 又是那个最吵闹的声音出现:“她有在呼吸吗?她闭上眼睛就和死了一样,不会是已经死了?” 有人惊呼:“不会吧,你快去摸摸。” “妙仪姐姐你怎么不去?”宋佳茵当即便不满了。 宋秒仪到也诚实:“我的好妹妹,姐姐当然是不敢啊。” 话落,她回过头想在看一眼陈在溪,却发现那原本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醒来,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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