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是吧? 已经努力开导自己,可还是抬不起头,眼眶周围酸胀起来,陈在溪有忍住,她不想在这些人的面前哭。 可终是忍不住。一滴泪从脸侧滑落至下,滴在地面,转瞬即逝。 但也只一滴泪,她只是想到,只要这一次哭出声了,下一次便是变本加厉的欺辱。陈在溪强迫自己从负面情绪里抽离,盯着眼前玉佩,轻声道:“是在溪不懂事,在溪知错的。” 许是没人能料到这位娇弱的表姑娘还能平静地开口说话,皆是一愣。 老夫人已经走到一旁坐下,听着这样一句,没什么反应地喝了口茶,她显然是不准备插手。 宋晚云瞧见这态度,嘴角轻轻上扬,心情愉悦,“大哥,表妹来府上也算是半个宋家人,好说歹说也沾了个表字,以后不如就让我带着表妹学学礼……” 有风轻抚而过,带起轻薄的香纱料子,裙摆下的脚踝也顺势露出一截来,很白。女人站在风中颤抖,似是极其害怕,头一直低着,脖颈纤细修长,脆弱至极。 “换身衣裳。”并未听宋晚云完,男人只轻搁下一句。 陈在溪还在平复心情,但下意识地颤抖出卖她此刻有多紧张。再次抬眼时,对面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方才望着这边的目光也尽数消散,只留下她一个人被孤立在原地。 “小姐,”绿罗终于能上前,嗓音颤着,“小姐,方才是不是哭了,让绿罗看看。” 嗯,还有绿罗,不是她一个人的。 陈在溪呼出口气,一边抬眼,努力勾起嘴角:“走吧,先换下这身衣裳。”
第4章 沿路走回时,人少了很多,没多久,再次路过今早的园子。 泥地上堆砌起的石榴花和枝叶都被人收拾好,干净之间,毫无被人糟蹋过的痕迹。 在抬眼看一花一木,是极其对称的样子,任何一丝多余都被掐断,像最简单的剪纸,叠起来剪掉多余的部分便可。 留下的花木便和这剪纸一样,不在是生机盎然,而是规矩对称,完全对称。可是这是花,不是剪纸…… 死掉了。 这些花木算是死掉了。 陈在溪止步看着,一张脸是没什么血色的苍白。 绿罗瞧见,有心多说话安慰:“小姐是赏花?小姐你看,这些花木被修剪以后,看着好生对称啊,是绿罗眼花了吗,怎么觉着这些花木还相似起来了,都分不清了,宋家可真是讲究……” 耳边是熟悉的人在絮叨,陈在溪听着,又看着这些被剥夺掉生命力的花木,极轻地扯了下嘴角。 她又和这些花有什么区别呢,都不过是。 任人宰割。 不在多看,陈在溪回过头,柔声说:“好啦绿罗,那我们下再来赏花。” 一路不在停留地回到梧桐院,拉开沉重的木门,院内空荡,只一棵高大的梧桐树屹立在此。 守着院子的两个丫头又不知跑哪里玩乐去了,陈在溪收了目光,也并不在意,和绿罗径直走进里屋。 角落里立着的木柜是红木,红木被打磨的光滑透亮,绿罗走过去拉开柜门,抬手翻动,似是犹豫。 “绿罗,我来挑吧。” 陈在溪靠过去,看清柜里的各色衣裳后,她指尖一顿,没什么犹豫地挑出一件水蓝色长衫。是前年的旧衣了,料子没什么光泽,虽是水蓝色,但泛着十足的灰意。 这是家里那位新夫人帮她做的,陈在溪抖开这衣服,料子有些刺手,长衫的款式繁复,里三层外三层。 “就这件吧。”陈在溪看着这件形制古板的长衫,喃喃自语:“这样应该行了吧,总不会再被说……”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那件今早才拿出来的香纱襦裙便被人换下,绿罗上前,极其小心地收起这轻薄长裙。 手指却在发抖。 陈在溪换好新衣,站在门边发呆,日光落在女人的薄背上,厚重的布料压下来,藏在锻布下的身姿仍是姣好,一部分发丝落在她肩上,柔顺黑亮。 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起来,陈在溪却觉得有几分寒,无措地摩挲了下手指。 这一刻,屋内只有她和绿罗,她终于不用再一直低头,终于不用再强忍泪水,紧绷着心脏装成一个大姑娘般冷静。 绿罗收好衣服回头,就见着这副画面,那门边的女人还在发颤,脸上是带着迷茫地委屈。 下一瞬,陈在溪张开了手,眼巴巴瞧着绿罗: “想要绿罗抱抱我——” 女声娇俏,水蓝色衣裳包裹住她全身,是圆领的领口,严严实实盖住颈边肌肤,但衣衫有些大,腰肢那一块空落落的,到是称得她越发惹眼。 陈在溪吸吸鼻子,颇有些可怜巴巴,又说:“绿罗,我好想妈妈啊。” 听见这句,绿罗抬步上前,双手抬起,将面前这个如今很少脆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小姐揽进怀中。 夫人也离开好些年了。 没等绿罗开口安慰,耳边再次响起细软女声,陈在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地:“虽然,她也不喜欢我的。” 但总归是,是她的亲人。 总归是好过现在的。 说起夫人啊,绿罗叹气,夫人死后,小姐这些年的变化有多大,她是看在眼底,看得清清楚楚。 和她一同长大的小女孩已经出落成窈窕淑女,不再是那个拉着她玩泥巴,在府上奔跑跳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孩了。 绿罗怎么也想不到,那样淘气俏皮的小姐,几年过去以后,会变得这样稳重。 她也不懂什么,帮不上小姐忙,只能轻声安慰:“夫人没有不喜欢你——” 还没说完,话已经被陈在溪接了过去:“嗯,母亲没有不喜欢我,只是也没有喜欢我。” “……”绿罗叹口气,抱着陈在溪,轻抚着她背不在说话。 陈在溪感受着这温柔的力道,忽而想到,她其实已经有很久没这般委屈过了。这一刻,情绪笼罩住她,只要一静下心。 便是宋晚云的说话的样子,表哥漠然的神色,以及那些鄙夷的目光,最后交织而成的一句是—— 不堪入目。 委屈吗?真的是委屈的。 明明都是这样穿,自先皇逝世,到了本朝,汉文帝接政,废了很多陈旧的礼数。现如今出府看看,天气这般热,街上人都是露手腕和脖子的。 那香纱做好的衣服就恰巧是这几天被送过来,几位表姐姐们又恰巧在今日齐齐换了衣裳,宋晚云忽而这样“好心”地替她介绍……这一刻,那些细枝末节全部串了起来。 真是又一个教训。 想到这,方才那不经意一瞥的脸再次浮现而出,那人的眸子中没什么表情,眉眼是极其冷漠—— 对表哥的好奇已几乎消散,陈在溪叹气,“对了绿罗,表哥今年几何?” “不到而立之年?”绿罗有些不确定,没什么底气地回:“之前像是听小丫鬟说过一次,小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在溪恍然大悟,感叹:“看着挺年少,原来是个古板的老家伙啊,那就正常了。” 相比于陈在溪的直率,绿罗要委婉许多,附和句:“这位世子爷好像是有些老成。” “绿罗,”陈在溪感叹完,闷声说:“回头你还是拿银子去打听一下,把这个老…把表哥的习惯打听好,还有府上的一些规矩啊,都去问问。” 顿了下,她又补充:“我们,我们总是要在他手底下讨要生活的,不能在触霉头。” 宋国公爷前些年因病去世,二老爷和三老爷只知玩乐不管事,只能由老夫人代管。宋知礼是国公爷唯一的儿子,国公府家大,迟早要交给他。 “小姐,我都明白。”绿罗算了算手上银两:“只是带过来的银子见底,夏日炎炎,用冰时总需要打点下人才有份……” “没事的,你都拿去,冰也可以不用。”陈在溪眨眨眼:“我明早就写信给家里,家里都惧着国公府,现如今找新夫人要银子,她不敢不给。” 商量完,陈在溪整理了一下衣服,和绿罗一起走出院子。 日丽风和,头顶烈阳,来回两趟后,热意密不透风,陈在溪没什么精神地擦擦汗。本就正热的日子,她又裹着里三层外三层,这会儿闷到连头都变昏沉。 终于又到正厅。 女人抬眼,瞧见熟悉的院子后,松口气。 透过大开着的门,正厅里,坐在主位的老夫人含笑,很是愉悦地说了句什么。表哥……不知为何又想到他,男人侧对着门,看不清神色。 屋内应是一派其乐的氛围,因为他们都是一家人啊。 呼,陈在溪理了理思绪,抬脚欲打算进屋。 下一瞬,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忽朝这边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食盒。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陈在溪忽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来人已走到跟前。 李嬷嬷的声音很客气,客气之间,夹杂几丝不容置疑地强硬:“溪姑娘,老夫人说今日累到你了,提前给你盛出来了些菜,你且带回院子慢慢用。” “是吗?” 陈在溪有些无力地回答,隔得近,她能听见屋内一派和睦,不知是谁笑了声,听在耳边,有些刺耳。 李嬷嬷语调夸张:“溪姑娘来得晚,现如今桌上都是些剩菜了,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特意让小厮给你盛出来。” 好话都让她说了,陈在溪只能笑,点点头把食盒接过。 “老夫人真是一片苦心,那便请嬷嬷帮我谢过老夫人,也麻烦嬷嬷您了。” “都是我应该的。”李嬷嬷看着如此知趣的陈在溪,终于满意地笑了。 随后转身,重新回到屋内。 于是才刚刚走到门前的陈在溪提着食盒微愣。 啊,只能又回去了。 转身以前,目光不经意地落回屋内,方才侧着身的男人不知为何动了下,陈在溪刚打算收回目光。 却已经撞进男人眼眸。 屋内大明,光亮落在他脸上,表哥神情漠然,眼底沉郁,让人看不真切。 陈在溪很少见气势这样强盛的人,心一惊,连忙低下了头避开,随即转身,提着食盒只想走。 绿罗也连忙跟上:“小姐,怎得忽然这样慌忙?” 慌忙吗?陈在溪扯了扯嘴角。 她分明是被吓到了才对。 里屋内确实是一片祥和。 耳边是祖母温和地叮嘱,视线间,女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宋知礼看着那抹水蓝色裙角散开。 最终在半空中荡漾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第5章 里屋内,圆桌摆在正中,氛围尤其和谐。 老夫人手持玉筷,神色柔和地看向宋知礼:“知礼看看,今儿有没有你喜欢得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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