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继续朝前走,不多时,回廊上又只剩下陈在溪和绿罗。 夏日里的风裹挟着热意,吹过来时,却让陈在溪觉得很凉,她抱着双臂,显然有些懵。 “怎么回事,是张公子死了?”绿罗回过神,又有些窃喜。 “好像是……”陈在溪面色苍白。 昨夜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张阳先是让她喝酒,又过来碰她手,混杂着酒气的空间让人作呕,她无处可避。 陈在溪的确讨厌他,但也没想过,昨天还见到的人就这般死了。 *** 此刻,东院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李嬷嬷倒了杯茶递给张老夫人,“都说张太太您喜喝白茶……” 话未完,张老夫人抬手往前一推,茶盏被打翻,青瓷落地的声音清脆。 张老夫人看也未看一眼,她并未说话,就这般呆呆坐着。 室内还坐着这么多小辈,老夫人被佛了面子,面上也没了笑意。冷声道:“张老太太,我们两都是旧相识了,你好好想想,我何至于害你孙子?” “来一趟宋府就出事了,”张老夫人呆愣地样子:“我孙还要娶媳妇生儿子呢,怎么就死了……” “得了得了,你不信我,大理寺的人你总得信吧。”老夫人心下觉得晦气,赶紧抬手让一旁的人过来。 在门边候着司职捧着本折子,“方才让底下的人检查过了,张公子的确是因为喝酒过多,才滑落进池塘淹死的。” 两三句话,便定下一个人的生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张老夫人摇头,双目上充斥着红血丝。她自是不相信自家儿子会被淹死,但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 “张老太太,你们张家现下这个情况,你说说我害你干什么?”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若是没说清楚,外人又得来议论他们宋府了。 “害什么,害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理由,”张老夫人摇头擦泪:“人是死在你们宋府的,你总得给我一个交代。” “你孙子有多爱喝酒你不知道?”老夫人有些烦了,挥挥手便让人将她带出去。 僵持间,一道男声落下:“陈理。” 还拿着折子的司真上前,恭敬道:“大人。” 宋知礼坐在背阴的一侧,神色有些冷漠,“让人再好好查查。” 男声沉静,一句话落,原本还在哭丧的张老夫人收了声音,无话可说。 喝酒栽河这样的事,她这个孙子不是做不出来。 张老夫人明白,无论再查几次都是这般结论,她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一时间室内静谧,再无人开口。 陈在溪却来得不巧,正巧赶在老妇人不愉快时。 她站在门侧,轻颤了下才唤道:“老夫人,在溪来了。” “嗯。”老夫人看也未看她一眼,随口道::“今日叫你来,是打算将你的婚退了。” 眼下张阳死了,宋府免不掉要被议论一阵。 既是如此,该将同张家的来往断干净,让外人看看宋府的态度。
第60章 退婚。 尤其清晰明了的两个字。 陈在溪微愣神, 才反应过来一般点头:“好…… ” 老夫人坐在主位,侧过头悠悠道:“溪丫头,张家递过来的玉佩呢?” “还好生收在屋子里。”陈在溪乖巧答道。 老夫人嗯了一声, 将目光转到张老夫人身上,“那玉本是张家的宝物, 但既是人没了, 你且将玉退回去,这婚事也就这般罢了吧。” 张老夫人早已经以泪洗面, 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小姐,我去拿玉佩。”绿罗听见这话,当即便要转身。 “我还记得,那玉是前些年圣上赐的。” 坐在角落的江宁夏忽而开口, 见绿罗止步,她才悠然道下后半句:“不要怪姐姐多嘴, 这般重要的物件, 在溪也亲自去一趟,免得下人不小心将那玉磕到碰到了,张家的人不认可怎么办。” 昨日是张家小儿死在了宋府上, 今日若是那玉出了什么问题, 那和张家的关系到真是断不干净了。 思及,老夫人赞赏地看了江宁夏一眼,才点头道:“溪丫头去吧, 你自己的婚事, 你去一趟也安心。” 陈在溪极顺从地“嗯”了一声, 她转身欲走, 就听见有女声唤了句“表哥”。 她没有停下,但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绿罗关切道:“小姐还在想江姑娘和世子爷的关系?” “不是的绿罗。”陈在溪摇头:“我只是心里有些闷。” 方才那一番话说得是没错, 若是放在从前,她自是会感谢宁夏姐姐的提醒。 但江宁夏分明是讨厌她的,又为何会说出这般好意提醒的话? 一路赶回梧桐院,连着走了两趟,又因为藏着心事,陈在溪刚进屋便倒在一旁的榻上。 她身体就是这个毛病,只要情绪过于起伏,便容易喘不上气。 几案上摆着瓷瓶,这还是从景江带过来的药,陈在溪抬手,倒出两粒服用。 绿罗站在角落一侧,她面前的木质高柜散发出细腻光泽,柜门打开着,上层摆放着衣裙,有些凌乱。 陈在溪缓缓吃了药,转过头见绿罗还站在木柜前,她起身往角落走,“绿罗,还未找到吗?” “小姐……”绿罗将正翻找的手收回,尾调发颤:“绿罗记得,那玉佩就在此处才对。” 到了此刻,陈在溪终于发觉,方才的不适源于何处了。 她对这门婚事并无期盼,自接受那玉以后,便搁置在柜中的最底层。 眼下,红木柜门大开着,最底层空荡无一物,上层的衣裙却凌乱,有被翻弄过得痕迹。 “我在好生找找吧。”见这副场面,绿罗落在半空中的手发抖。 “我们不找了绿罗,”陈在溪摇头,又轻声补充:“找不到的绿罗。” “小姐,”绿罗转过身,也有些不知所措,呐呐道:“为何呢?” 一个人最直接的敌意,蕴藏在柔和底下。 陈在溪现下明白,方才江宁夏是何意思了。 她是知道江宁夏喜欢表哥的,膝盖上的疤痕甚至还未褪去,那些明确的敌意,她也能感受得到。 记得这样的手段的,继母也曾用过。 母亲留下的首饰,赵氏拿得拿,偷得偷,就算是闹到父亲那儿,也不过一句你还小,长大后就还你了。 但在明面上,赵氏又并未有多为难她,还会给她请全景江最好的大夫看病。 这种柔中带刺的手段,时隔几月,再一次重现。 她却不是一个聪明的姑娘,遇到这种事,仍旧哑口无言。 陈在溪缓缓揪住裙子,想将心中的不安挥散些。 “小姐……” 绿罗的声音将她拉回神。 陈在溪扯出抹笑,缓缓松开裙摆:“既是这般,大理寺的人不是正巧在,绿罗在屋子候着,我去问他们找找。” *** 夏日酷热,沿路走过时,有几个丫鬟搬着冰块往东院抬。 清冷的凉气在回廊间散开,消散了些炽热。 陈在溪抬步走在回廊间,低垂眸有些不在状态。 下一瞬,一股外力将她拉扯着,使得她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倒,随即便听见木门合上的声音。 一抬眼,身姿高挺的男人站在面前,半明半暗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表哥?”陈在溪呼出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紧张。 茶室离正厅只有几步路的距离,随时会有丫鬟进来换水泡茶。若是被人发现她同表哥在一个屋子内,定是会让人多想的。 她下意识退后一步。 宋知礼将她的抗拒收在眼底,平静道:“躲着表哥?” “没有……”她摇头,情绪低落的模样。 缓了会儿,陈在溪才揉揉眼睛,闷声道:“表哥,我没有找到玉佩。” 倾斜而进的光尽数落在她发间,给乌黑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色光辉,她站在光下,有些懊恼。 陈在溪只是觉得自己有些笨,她叹口气,犹豫着问:“表哥也喜欢宁夏姐姐吗?” 她声音本就沙哑,轻声说这话时,脆弱的有些稚气。 确实也稚气了些。 宋知礼未想过娶妻,但在祖母和母亲长久的灌输下,他原是需要一位大方淑雅的妻子。 总不该像她这般稚气的。 宋知礼没有回答,他俯下身,挺直的脊梁在这一刻折下。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额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柔软的触感,让陈在溪怔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晨时她让表哥亲他,现在表哥也亲他,所以表哥大概是,不喜欢江宁夏的吧? 正胡乱猜忌着,指尖忽而触碰上一片冰凉,陈在溪垂眸,就见手边多处一块墨色的玉佩。 墨红色浓厚,玉佩无暇,在明朗的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陈在溪收拢指尖,将这块玉佩捏在手心。 “这不就找到了?” 见她呆愣,他顺手将她散落在耳旁的碎发理好,才缓声道:“走吧。” 陈在溪回过神,却没有动,她紧紧捏着玉佩,又低下头:“表哥先走吧。” 她不知表哥是如何找到玉佩的,但若是和表哥一同进屋,老夫人怕是要猜忌。 “嗯。” *** 正厅内明朗,老夫人坐在主位,她挥挥手,身边的李嬷嬷便从陈在溪地手中接过玉佩。 方才见陈在溪迟迟不归,整个正厅的人都提了口气,此刻见着这完好无损的鱼,众人都松了口气。 也无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江宁夏一点一点收紧双拳。 墨红玉佩莹润,这般颜色这般水头的玉,整个大晋都找不出几块。 李嬷嬷确认完,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将这玉递给一旁的张老夫人。 “张太太您可收好,今儿大理寺的司直可在一旁看着,现如今张家和宋府已经没半点关系了。” 张老夫人还未从张阳的死中走出来,但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嫌她们张家麻烦了,想赶紧撇清。 她颤着手接过,当下只觉得这玉有些奇怪,但这玉的色泽和水头都没有问题,也不似假玉。 张老夫人还想细看,就瞥见坐在高位的宋老夫人正看着她,那抹目光轻蔑,张老夫人只好收了玉佩,冷声道:“宋老太太现如今,到是比年轻时自在,但好在我儿还健在,只是再添个小孙,我们张家还是养得起的。” 整个上京都知宋府的那位国公爷死的早,但自宋知礼在大理寺任职以后,就没人敢当着老夫人说这话。 旧事被重新提起,老夫人冷笑声,差点捏碎一个茶盏。 国公爷死去的事情,早已经成了宋府的忌讳,无人敢提。 等张老夫人离开,室内的气氛也未曾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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