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溪转身预跑,却见不知何时,天香阁内已无人影。 紧接着脖颈一紧,一只大手温柔地覆在她颈间,似爱抚,又似禁锢,仿佛轻而易举间,就能将那脆弱的脖颈掐断。 鲜红的嫁衣散落在地,陈在溪已然僵住,下一瞬,听见男人语调淡漠: “小骗子。” 宋知礼看着她,感受到手心上,极细微的跳动。 他额间一抽一抽,覆在她颈间的手下压,缓声又问:“小骗子,不是说要嫁表哥,跑什么?” 这一刻,被人禁锢在手下,她避无可避,杏眸湿润,正不断往下淌着眼泪。 宋知礼近乎漠视地看着她流泪,眼眸中是绝对冷静。 “我……” 于是陈在溪试着去回答,她想问表哥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可那些想好的措辞,商量的语气,在对上男人的眼眸以后,她全都不敢说出口。 绣楼中,精巧的绣衣被悬挂起来,艳丽的颜色,柔顺的料子。 宋知礼站在光中,黑衣的暖光的映衬下,反而愈加冷肃。 陈在溪想,她未来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看穿黑衣的男子。 她还是没想好怎么说,而落在颈间的力道未收,她哭了会儿,也不敢动。 僵持片刻,空荡的绣楼中,传来另一道女声,“在溪。” 沈岚没有顾忌地跑上楼,侍从不敢下死手,便没将人拦住。 “在溪,同舅母回家。”
第87章 没说两句, 楼下的侍从追了上来,将沈岚往下带。 许是因为发生了这一出,侍从手上的动作不在收敛, 硬拖拽着沈岚,没个轻重。 陈在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勇气, 推开宋知礼便往下跑去。 鲜红的嫁衣被踩在脚下, 女人的裙摆荡漾开,在半空中划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宋知礼驻足在原地, 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极缓慢地摩挲着指腹。 手中湿润,是方才陈在溪落下的泪。 马车停下天香阁门口, 见侍从不在拦人,沈岚拉着陈在溪, 步伐凌乱。 回家的路上, 车内偶尔晃荡,陈在溪垂眸看手,方才的勇敢消逝, 她心中只剩下担忧。 车内弥漫着一股紧张地气氛, 沈岚收起陪嫁单子,抬手覆在陈在溪的手背上,“明日就去周家好不好?” “我不嫁了舅母……”陈在溪摇头:“表哥会生气的。” 沈岚一顿, 神色有些复杂。 心中的紧张仍旧未散, 只要平静下来, 陈在溪便能想起方才, 想起那覆在颈间的触感。 她总是过于迟顿,但到了这一刻, 也意识到,若是明日还去周家,表哥大概真的会生气。 陈在溪没见过宋知礼生气的模样。 相反,他周身总是平静的,一双眸平静,情绪平静,不会为了任何人发脾气。 在很多事情上,都是她哭一哭就好了。 哭一哭,表哥就会给她擦眼泪。 在不懂他吃这套以前,陈在溪就惯会用这个手段。 只是今日……陈在溪捏着裙摆,面露难色。 上回在客栈,她是故意哭,今日明明也哭了,却一点用也没有。 怎么办。 江阳并不大,从天香阁到林家不过两刻种。 沈岚下了马车,面上平静,心下却有些担忧。 照信上看来,宋家是上京的高门,这个世子爷还担任大理寺卿,怎么看都是陈家高攀。 这样的人物,怎会执着于这桩婚期。 只是沈岚没有想到,这位宋世子还会来江阳,甚至于,连官衙里的人都不敢将他拦下。 沈岚从未在江阳见过这般阵仗。 等进了屋,沈岚什么也没提,风轻云淡地安慰,“舅母去换件衣裳,你好生缓缓,等你舅舅接木木回来开饭。” 她说完,往里屋走,刚合上门,风轻云淡转瞬即逝,沈岚泄气般靠在门檐。 方才在陈在溪面前,她不过是努力维持平静。 沈家的宅院不大,院中一角,那些精心养护的花到夏季时,已经枯萎了一半。但花叶常青,长势极好,意味着第二年定能结出色泽艳丽的花来。 陈在溪蹲在花栏前,有些纠结地乱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双腿有些麻木。陈在溪缓了会儿,抬眸时意识到天要暗下来了。 舅舅同木木怎么还没回来…… 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心中一跳,陈在溪往门口走去,正巧看见沈岚离去的背影。 “舅母,”她抬步追上:“舅妈是接木木吗?我也一起。” 两个人往前走着,此时日落,住在附近的人刚好收工回家,一路上能碰见不少熟面孔。 郑大娘前日里打趣过周以,她在南门开了一家糖水铺,又同沈岚是邻里,两家关系很好。 回家的路上,郑大娘提着食盒,一路上都在张望着,好不容易看见沈岚,她忙走过去关切:“沈大夫,你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哦,怎么连药铺都关门了?” 沈岚扯出笑容,“休息几日,怎么了?” “不对呀,”郑大娘皱起眉:“我刚从南门那里过来,药铺外面,怎围着一堆官衙里的人?” 邻居间都会多帮衬,郑大娘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你家林渝没事吧,他是不是和什么案子扯上关系了,你快回家守着。” 沈岚的脸色白了几分,“我回去看看。” “舅母,我去接木木。”陈在溪捏了捏她手。 临走前,沈岚安慰她:“早些回家。” 木木在当地的私塾念书,陈在溪记得路。 一路上心跳个不停,她反反复复回忆着白天,又想起方才郑大娘话。 陈在溪强撑着一口气,好不容易走到私塾,只看见私塾中已经无人。 教书的先生每每都要留在最后,听见她问话,先生皱起眉来:“人不是被接走了?” 江阳不大,消息流通的很快,等陈在溪沿路往回走时,已经有人在讨论沈家出事了。 陈在溪隐约听见私盐和舅舅这几个词,来时的紧张变成惶恐,她脚步急促起来,往前跑是几经跌倒。 偶尔有人认出她,停下来驻足片刻,便拉着一旁的人窃窃私语些什么。 沈岚是江阳有名的医师,对人对事皆带着善心,但这一代就是这样,谁家有些什么事,背后都一起议论。 更别说是和私盐这种案子牵扯上,往常和林渝沈岚接触的邻里也不敢上前了,大家只是寻常人,也害怕将自己拖下水。 这些身后的私语和关切,陈在溪尽数忽略掉,她只是散发性联想——如果她不来江阳呢? 过了这座桥,往前便就是梅庄,沈家的宅邸便坐落在梅庄里,这里有冬日唯一的颜色,梅花星星点点,是红的。 陈在溪想着这些画面,猝不及防被人拉住了手。 是周以守在这里等她,少年心性直率,望见未婚妻出事,义气地跑出来,窜住她手腕: “在溪你别回去,沈家被抄了,你先去我家躲躲。” 沈家被抄尚未牵连到陈在溪,周以知道,此刻她万不能回家。 同宋知礼不一样,周以的情绪常常流露在眉眼之间,不论是喜还是厌,亦或是现在这样,他双眸担忧,面庞焦虑地看着她。 陈在溪想收回手,扯了一下没扯动,只能摇头,轻声道:“我要回家的。” 表哥大抵在等她,她还要和他解释。 周以扔拉着她手腕,见她面色苍白说要回家,他有些不忍:“那我陪你去。” “不行不行。”陈在溪这才慌乱,只是对上少年一片赤忱的双眸时,她忽然意识到,周以也和她有婚约。 虽只是口头上定下,但两家也都有认真准备,陈在溪一时沉默了,意识到当时的她实在是意气动事,没有想后果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她也没想到,表哥还会来找她。 “那我在后面看着你。” 对上她,少年笨拙地拿出耐心,见她不喜,周以也就收回了手。 陈在溪抬步往前,即使心有准备,但抬眸望见官兵围着沈院时,她还是被惊在原地。 院门正开,屋内的整洁不复存在,那些花大抵也是被毁了,一片惨状。 舅舅舅母呢? 举着火把的官兵将眼前照亮,沈岚的身影削瘦,被两个人反手压下。 天已经彻底暗下,前面那抹刺目的红光清晰,远远看着,让人心里难受。 “舅母……” 陈在溪呢喃了句,直直往前走。 她脚步匆匆,只差一步,便走出长廊。 视野随之开阔起来,宋知礼站在沈院前侧,一袭黑衣融进夜色中,只周身气势过于出众,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陈在溪抬眼便看见了他,脚步一顿。 似乎也是才察觉到她,男人侧头看来,目光准确地落在女人手腕上。 方才被周以牵住的手腕灼热起来,陈在溪心下一跳,下意识将右手藏在身后。 宋知礼什么也没做。 陈在溪不在停留,跑过去找沈岚,“舅母,我没接到木木……” 话一顿,陈在溪才发现,沈岚已经闭上了眼睛。 沈岚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方才她剧烈挣扎过,无果,精神气耗完以后便晕了过去。 陈在溪想说得话只得止住,无措地看着那些穿着绛色的官兵,一下子被吓到。 偌大的宅院空荡,忽然间她就意识到一切。 她戏弄了宋知礼,他不会让她好过。 陈在溪从来没有这么难受,她蹲在沈岚面前,眼泪便吧嗒吧嗒往下掉。 任性是有后果的。 这一次不一样,陈在溪感受到心脏紧紧缩在一起,她不断调整呼吸,只是无果。 可她一点也不想哭,她想坚强一些,只得用两只手捂住眼,藏着湿透的眼眸。 粉色的裙摆散落在地上,陈在溪跌坐在地,就像一朵焉掉了花,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丧失了精神气。 哭了片刻,等陈在溪再抬起眸时,发觉身旁的人都散了,于是乎火光也没了,全都是黑漆漆的。 她意识到眼前的人影,只是周围过于昏暗,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只余下,浅淡的寒意,让她不由得战栗起来,本能性害怕。 这样的害怕,她其实很熟悉。 第一次见到宋知礼时,陈在溪相当惧他,惧他的冷漠及不近人情。 她后来好像有些忘了这份恐惧。 陈在溪缓缓起身,张了张唇,一声大人还未叫出来,宋知礼走上台阶靠近她。 方才哭过,她脸上尽是水渍,发丝糊在脸侧,有些狼狈。 夜里有风,她极单薄的身影落在眼底,稍有些可怜。 宋知礼看了她一会儿,使她更为胆怯,眼角溢出来泪花。直到下一瞬,男人抬起手,指骨压在她脸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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