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日好天气,大晋民风开放,在江阳这样的小地方,还未成婚的年轻男女,也时常相约赏花。 桥头前的年轻男女不少,光是成对的纸鸢便有好一些。 放纸鸢只是借口,陈在溪站在树下看花,更别说这种拿着线的嬉戏,她总是控制不好方向。 今日她穿着件白衣,裙摆上有粉色的绣花,长发梳成两根长辫子,只是寻常的装扮。 但站在花旁,比那开得正艳的花还要惹眼。 周以抱着纸鸢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有这样一位小娘子好像也不错。 于是他上前将纸鸢递过去:“沈家妹妹,我教你放纸鸢吧。” 陈在溪看了一上午花也有些乏了,她看了看周以手中的纸鸢,随口问道:“这纸鸢能飞多高?” 女声娇糯,一字一句很是动听。 周以听见她这般问,当即便点头要给她放纸鸢。 他的确能将纸鸢放很好,是整个桥头,飞得最远最高的一个纸鸢。 然后,周以将绕着线的线轴递给她。 这是陈在溪第一次体会到放纸鸢的乐趣,它飞得太高太高了,而她牵着线的一头,带着纸鸢。 是周以将最高的纸鸢给了她,陈在溪玩了一个上午,心里有些不过意不去。 临走前,她去桥头那间最好吃的点心铺买了点心,然后对周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间点心铺子,谢谢你。” 然后在春光下,两个道别。 *** 上京的春同江州比起来,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四季的更迭在宋知礼眼底,都只是一种无关紧要的变化。 在往前三十年,他未曾对任何一个季节有过偏爱。 春日同冬日是没有区别的,北院没有花,为数不多的颜色是绿,也不过几点。 他不会在意那些花是何颜色,花瓣是否舒展开,春日里的纸鸢能飞多高,桥头最好吃的点心铺是哪一家。 更何况纸鸢,在宋府里都不会出现。 这里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可以用空荡来形容,而这样的空荡,已经维持多年。 没有改变过。 远在上京的宋知礼看着手中的信。 得知她再一次,没有犹豫的抽身离开时,他心中只泛起极浅淡的起伏。 是意料之中,在他刻意之下的纵容。 但这抹浅淡的起伏还是缓慢蚕食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如同春蚕吐丝般,将他彻底缠绕进其间。 宋知礼清晰的意识到,小姑娘是不讲道理的。 他耐心教她,她也不会听。 小骗子。
第86章 天还未亮, 数十个穿着灰袍太监踏进宋府大门。 大太监福海拿着根佛尘,小心道:“哎呦你别磕着,都是从宫里搬出来的, 这要是碰着一点,卖了咱家可都赔不起。” 小太监们闻言, 手上动作更小心。 宋知礼本就深得圣心, 此番下江州,不过一周便将案子处理好, 天子大喜,自然又赏赐了不少稀罕物件。 福海指挥着人将东西送去库房,拉开门的那一瞬,见地上已经放着许多木匣子。 小太监张征抬着手中的东西, 艰难问道:“师傅,没地方放啊。”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 但这一刻, 福海的嘴角仍旧忍不住抽搐起来。 宋府本就殷实,长公主和陛下又总是惯着孩子,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宋府送, 送到现在, 这库房都满了。 虽是稀罕的物件,但在宋世子这里,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真是……”福海深吸一口气, “咱家这些个匣子都送来小半月了, 怎么连看也未看呢?” “那师傅……” “先放外面吧。” 整个早晨, 白术极为忙碌, 北院里人少,许多事情都需要他一个人完成。 好不容易整理好库房, 一看天已到正午,他又去取十一从江州寄来的信。 在宋大人休沐的这半月里,他每日都会盛上来自江州的信。 轻扣书房的门,白术走近,照常将信封盛上。 在春日的午后,气温已经回升,白术却感受一股冷情。冷清到他冒起冷汗,等白术彻底感受到这微妙的变化时,是宋知礼将手中的信放下。 江州一案已经处理干净,大人日日等信,只能是因为表小姐。 十一这回在信中写了些什么? 白术想了想,踌躇道:“大人,可要让十一将表小姐送回来?” 宋知礼似是才回神,却并未回答这个问题,“今日将库房里的东西清点好,抄送成册子。” 清点库房? 白术心下震惊,反应过来以后忙点头。 他转过身便要去出去,抬步才走到门边,听见身后又传来句男声。 “明日回江州。” *** 近一月未见到宋知礼,陈在溪悬着的心逐渐放缓。 舅母没有骗她,这个春日,她身子逐渐转好,已经不用闷在屋中。 陈在溪去医馆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开始不满足于绣花,小心翼翼地同外界接触。 沈岚的药铺在江阳东门这边,因着价格公道,为人和善,这附近的百姓,不论是小问题大问题都喜欢找她。 春季里,小孩子容易得一种叫“热痱”的皮肤病,患病者的身上会发红,夜里总是泛痒。 来医馆的人多了起来,林安同郑悦去了白淮的药铺,江阳这只剩下沈岚一人,人一多,她也有些忙不过来。 陈在溪便也往药铺跑,她现在认识几种药材,也能帮上些忙。 来药铺配药的人不少,遇见人多时,陈在溪会将头低下。 沈岚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青皮,姜黄,天冬各一钱。” 木质的高柜的一排有数十个小屉子,陈在溪听见后,抬眸张望找起药来。 小屉子上标有药材的名字,将这几样找到以后,她伸手去够一旁的戥秤,已经习惯。 一整天都在这样的忙碌中,直到未时,药铺的门被周以拉开,他显然不是来买药的,手中还提着从桥头买得点心。 这是上一次,陈在溪带他去的那家点心铺。 此时的药铺,外面还等着几个前来看病的人家,沈岚把着脉,一边在纸上写下病症,让陈在溪去取药。 周以眼色极好,只是放了糕点,过去帮忙。 他自小在药铺里长大,这些药材放置在何处,他熟记于心。 日落时,沈岚将药铺的门关上,送周以出门。 有人认出他,笑着打趣:“今早还听周大娘说铺子里忙,原是你来沈家这帮忙了啊。” 周以耳根微红不敢看人。 于是这一周,周以都来药铺里帮忙,有时会带点心,有时也会带一些胭脂,直到婚期将近,需要准备的事情多了起来,他这才没时间往药铺里跑。 六月初夏,来药铺的人少了,沈岚的日子清闲起,昨日便将药铺的门合上,暂时闭门几日。 陈在溪忘了这茬,这几日在药铺帮忙已成习惯,她自觉换衣出门。 沈岚梳完头后去找她,一抬眼见她穿着那间灰色长衫,皱起眉来:“今日去置办行头,怎穿成这样?” 同周家的婚事就在月中,沈岚昨日便将陪嫁的单子清点好,今日是要去取预定好的小物件,以及陈在溪的嫁衣。 虽只是走个过场,但这样的大事,沈岚想尽力做得完善些,“去换那件香纱制得衣裳,舅母给你梳发。” 江州夏季,白日里并不比上京凉爽,这里的寻常人家是用不上冰的,都是穿一些轻薄的衣裳,多是纱制。 这一代,寻常人家用得纱不将就,虽是轻薄但并不柔软,陈在溪会更喜欢春日里的旧衣裳,夏季也穿。 在五月时,林渝去徽州贩茶,他带回了两批香纱料子。 在江州,很少有人穿香纱,林渝也是听朋友夸赞,才用头采茶换了两批。 沈岚拿着料子去找绣娘,给家里人都制了身夏衣,也包括她的。 陈在溪想起这回事,进屋换衣,衣裳才制好几日,这是她头一次穿。 等换完衣她才发现不妥,香纱本就轻薄,这衣裳的腰又收的极紧,将身姿曲线勾勒的明显,尤其是脖颈,空空的。 陈在溪忍不住皱眉,江州的民风怎比上京还要开放? 沈岚却是越看越欢喜,上手给她辫发,又细心挑了朵粉色的头花别上。 若说婚期降至,最忙得便是沈岚。等到了马车上,她手拿着陪嫁单子,还在清算。 算了会儿后,她忽然说:“在溪,你母亲还给你留了好一些东西,都是些精巧的首饰,我和你舅舅都没动过,这次一并添进去。” 窗外,阳光落下来,是熟悉的热烈。一片翠绿间,陈在溪听着耳边的声音,忽然愣住。 已经久远的回忆浮上心头。 母亲临走前,的确给她留了好多东西,那时的她没有护住,每每想起,总是会偷偷落泪。 原来那些珍贵的,早已经被偷偷送出去。 母亲说给她留了嫁妆,原来她做到了。 这一刻,陈在溪忽然就同以前和解。 母亲选择离世以前,并不是没有给她做打算,只要得到她一点周全爱意,陈在溪便极开心。 马车已经行至天香阁门口,楼上放着定制的衣裳,楼下是一些已经制好的成衣。 沈岚还想再给她添两套夏衣,留在楼下转悠。 今日来取衣的人不少,陈在溪独自上楼,由绣娘带着往前走。 天香阁是大晋最好的绣铺之一,在上京城也有绣楼,价格极昂贵。 林渝和沈岚对不是大富大贵的家境,但在大事上,也不会亏待孩子。 楼上的人要少许多,摆着许多精致的衣裙,绣娘领陈在溪走到一套红衣旁,问她是否满意。 她抬眼望去,日光将这套红衣映照得越发艳丽,霞帔搭在两旁,用金线绣制。 陈在溪看着这些繁复细致的绣花,虽只是走过场,但看着嫁衣时,她期盼起自己穿上。 绣娘忙将红衣娶下,“小姐你在细看看,有什么不满意,都还能改。” 红色的布料落在手心,微微有些滑,陈在溪抱着它走到光下,细致地检查起来。 天香阁的绣花确实精巧,她现在也学着绣花,明明练了许久,但此刻一看,连别人的皮毛也没到。 下个冬日……她还要继续学绣花。 收回目光,陈在溪抬眸,想让绣娘将衣服叠起来。 一抬眼,却见许久未见的人站在身前,面无表情。 暖光将男人的轮廓微微虚化,只剩下一道修长挺直的影。 陈在溪浑身一怔,几乎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光下的人影已缓缓清晰。 “……” 表哥怎会来江阳? 连想都不敢想,是下意识地害怕,拿着嫁衣的手已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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