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霄摆摆手,沉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这些都是他的心腹,陆寒霄并非刚愎自用之人,况且这件事是他内宅失火,应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眸光逡巡一周,声音平静道:“本王知道,兄弟们为除夕之行奔波已久,大家都辛苦,我陆某在此先拜谢诸位。” “只是事随人变,如今姜姬身体微恙,若强行上路,恐怕徒生变故。本王要的是一个活着的姜姬,而非一具尸体。诸位说,本王可说的有理?” 一番恩威并施,属下不满已经消去了大半。陆寒霄顿了顿,继续道:“有赵先生的易容术,以后再寻机会不难。至于这些日子的布置……当然不会白费。” “除夕按照原计划,先把孩子送走,姜姬日后再做打算。” 最后一句一锤定音,陆寒霄的语气不容置喙,下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渐无反对之声。 “属下领命。” 陆寒霄勾起薄唇,他站起身,一身紫色蟒袍气宇轩昂,道:“如此,望诸君一路顺遂,等回到滇南,自有好酒好肉招待。本王等着和诸位一起,共攘大事。” “我主英明!” “我等誓死追随王爷!” “……” 等众人回去后,全昇独自留下,伸手拦着陆寒霄:“王爷且慢。” 他眉头紧蹙,脸上一派凝重,“您这步棋走的精妙,老朽竟有些看不懂了。” 陆寒霄微微一笑,“怎么,我说上次说处理掉那孩子,只要姜姬,你嫌我残暴。如今本王大发善心,先把他送走,全叔还有什么不满?” “不敢。” 全昇心中越发疑惑,“只是不太符合您的行事作风,多嘴问一句。” 他看着陆寒霄长大,当然明白眼前的男人不是良善之辈,城外接应的全是精锐,就算姜姬身体不适,他也不会把好钢用在一个孩子身上。 众所周知,他对这个孩子并不在意。 被戳中了心事,陆寒霄不恼怒,反而分外愉悦,他抚掌笑道:“知我者,先生也。” 忽地,他说道:“霍凌回京了。” 留下一句神秘莫测的话,陆寒霄施施然离去,没有多余的解释。 他做此计划,还多亏了宁锦婳。 那日宁锦婳拜访将军府,从霍少夫人口中得知霍凌回京的消息,陆寒霄心中生疑,派人查探,发现果真如此。 且是秘密行军,走的小路,行踪十分隐蔽。 陆寒霄几乎立刻察觉到,霍凌是冲着自己,或者准确地说,皇帝冲着自已。 霍凌带了不少兵力,若是和皇城守卫军来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他陆寒霄可不想当王八,他喜欢运筹帷幄,先发制人。 这个孩子,就是他引出霍凌的“引子”。 他已下令,命接应的人手故意露出破绽,太子遗腹子在前,霍凌不可能按兵不动,只要他先出手,他在城外的驻扎的大军会即刻行动,打他个措手不及。 就算事后论上朝堂,他一个西南藩王,怎么会识得驻守北疆的霍家军?况且大将军无诏不得回京,皇帝没有昭告天下,霍凌不备辎重,不插军旗,他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土匪,顺手便剿了。 ——合情合理。 一想到霍凌和皇帝要吃这个哑巴亏,陆寒霄的心中一阵愉悦,脚步都轻快许多。至于那个无辜的孩子,只要不落在别人手里,是生是死,他并不在意。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早已心硬如铁,心里唯一的柔软,只有宁锦婳而已。 * 另一边,宁锦婳也在为除夕宫宴忙碌。 衣服首饰之流,自有抱琴和抱月准备,宁锦婳不用操心这个,只是按照往年惯例,除夕解宵禁,一般要闹到到很晚才能回府。 她这回没做撒手掌柜,在离开之前,她把内宅安排得井井有条,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宝儿了。 宝儿一共四个奶娘,除夕夜阖家团圆,有两个奶娘请求归家,宁锦婳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儿,当即恩准了,并分别赏了五两银子。如今府里剩下两个奶娘,一个略微年轻的,奶水足,还有一个年纪稍长,记性不太好,但胜在稳重细心,宁锦婳很放心她。 她把两人召到跟前,道:“明日我可能晚点回来,宝儿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忙不迭应诺,宁锦婳给两人各封了一个红包,笑道:“新年利是,你们做得好,我都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你们。” 一番千恩万谢后,宁锦婳把宝儿抱在怀里,指腹轻轻摩擦他的脸颊。 “乖宝儿,明天娘不在,你可要乖乖的,不许哭哦。” “等娘回来,给你带花灯玩儿,好不好?” 宝儿不知道花灯是什么,但一听到“玩”字,水汪汪的眼睛顿时一亮,小手小脚全扑腾起来,宁锦婳险些抱不住。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悠着点。” 宁锦婳好不容易按住他欢腾的手脚,嗔道:“小猪一样,胖乎乎,娘都抱不动你了。” 看似责怪,实则语气里满是宠溺,这时的宁锦婳浑身上下泛着一股柔光,温柔而平静。若是让陆钰看到,恐怕又要嫉妒得冒酸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颈后,摸索一阵后,取下来一块月牙状的美玉。 那玉晶莹剔透,原本是上好的料子,可惜白玉微瑕,右下角缺了一块,看起来令人惋惜。 宁锦婳一圈又一圈,把它缠在宝儿藕节似的手臂上,嘴里喃喃道:“这是你外祖母留给母亲的,护佑母亲长大,如今我把它给你,希望我的宝儿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当日陆钰的话给了她不小的震撼,可是年关在即,她和陆寒霄都有一堆事要忙。况且起名不是小事,名字要伴随宝儿的一生,宁锦婳不愿意草率决定。 于是,她把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赠与宝儿,希望母亲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她的孙儿平安健康,不受小鬼侵扰。 她亲了亲宝儿的脸颊,和他玩闹一会,直到宝儿睡眼惺忪,蔫蔫没了精神,才恋恋不舍地把他交给奶娘。 “轻些,别弄痛了他。” 她不放心地叮嘱,尽是一片慈母心。 * 翌日。 今日天不太巧,昨夜子时开始飘小雪,现在还没停,路面上覆着一层雪白,好看是好看,但是要出行就十分不便了。 抱月掀起帘子远望,抱怨道:“怎么这时候下雪了,路面又湿又滑,摔了可怎么办啊。” “呸!” 抱琴连忙啐一声,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主儿,方才抱月瞎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一边又瞪着抱月,“今天是大年三十,你瞎说什么胡话,晦气!” “好了好了,你俩消停点儿,吵得我头痛。” 宁锦婳出来调停。她今日妆容精致,头戴金簪步摇,耳着莹润明月珰,身穿着绯红色王妃礼服,迤逦的孔雀羽裙摆垂在地上,衬得她雍容又华贵。 她着实花了一番心思打扮,今天是舒太妃举办的宫宴,她不想在她跟前露怯,她们之间还有一笔烂账,她逃避了这么多年,今日便去会会那个女人。 “出发罢。” 她红唇微抿,眼眸中一片冷色。 “啊?现在?” 抱琴看着天色,道:“还早呢,主儿再歇一会罢。对了,今儿还没顾得上看小主子,要不奴婢把他抱来?” 宁锦婳摇了摇头,“不必,外面下雪了,别冻着他。” 宫宴一般晚上才开始,现在确实还早,但今天路上有积雪,车马便会慢一些,宁锦婳算着时间,决定早点出发。 抱月和抱琴一听有理,一个撑伞一个拿手炉,拥着宁锦婳上马车。她前脚刚走,东院里次间,房门被粗暴地撞开。 “姜姬之子何在?” 来者是一个体格魁梧的青年,看起来三十左右,面容刚毅,身上带着十足的煞气,一看就是刀尖舔血的人物。 这是陆寒霄手下的亲卫之一,陆蒙,负责护送姜姬之子出城。 房间里的那个是年纪大的那个奶娘,她被陆蒙吓到了,颤道:“敢问军爷是哪位?缘何来……” 陆蒙懒得磨唧,直接拿出黑底金字的令牌,冷道:“奉王爷之命办事,闲话少说,人在哪?” 当日姜姬生病,那丫鬟奉命去找奶娘,府里还真有,就是宝儿的四个奶娘,陆寒霄的命令谁也不敢不听,于是,那孩子便一直在奶娘跟前养着。 恰好,宝儿饿了,刚喂过,两个同样大的孩子齐齐躺在摇床上,睁着懵懂的大眼睛。 见到令牌,奶娘稍微放心些,但陆蒙一身摄人的气魄,她不敢靠近,便用手指了指,“那个青绿色襁褓的,便是那位姜夫人的孩子。” 陆蒙走上前,摇床上两个婴儿年岁相当,但襁褓确实一红一绿,很容易辨别。 以防万一,他特意强调一遍,“青绿色,确定?” 奶娘缩在角落里,迟疑了一会儿,点头道:“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并不多言,迅速把孩子抱进怀里,移行换步,来去恍若一阵风。 等他走后,奶娘才敢大喘一口气,心道这位军爷实在可怕,跟个阎王似的,不知小主子被吓到没有…… “等等?” 她看着摇床上剩下的那个孩子,瞳孔骤然收缩。 片刻,她像逃命似地追出去,跌在雪地里也顾不得拍身上的雪。她一边跑,嘴里大声喊道:“错了,错了!” “军爷,错了啊!”
第25章 第 25 章奶娘迈着小脚,就算豁出命去也跑不过训练有素的陆蒙,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中,她跌跌撞撞,最后弯着腰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粗气。 过了一会儿,年轻一点的奶娘撑着伞找过来,忙道:“老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还有,小主子怎么不见了?” 她就上了个茅房,回来整个房间都空了。 年长的奶娘苦着一张脸,道:“都怪我,我脑子糊涂了,记错了啊!” 她记性本来就不太好,方才被那煞神吓破了胆,又刚给宝儿喂过奶,顺嘴说岔了颜色,等反应过来,那人连影子都不见了! “哎呀,老姐姐,你怎么这时候犯糊涂!” 年轻奶娘大惊,她们都知道宁锦婳有多疼那个孩子,要是等她回来,还不得活剥了她们的皮? “别慌,别慌。” 年轻奶娘很快镇定下来,她道:“事已至此,我们得找王爷,将功补过。” 只要能把小主子找回来,受一顿责罚也值得。 年长奶娘忙不迭点头,“是、是。妹子你说的对,咱们现在赶紧去!” 两人相互搀扶着去书房,下雪天路上滑,世子府又大,等她们终于走到地方,却得知在一炷香之前,陆寒霄已经离开了。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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