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你若不喜欢我提他,我不提便是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从陆寒霄的角度,刚好俯视看到她的侧脸,乌黑浓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像折翼的蝴蝶,很漂亮。 宁锦婳很美,陆寒霄一直知道。 她的字是他教的,马术是他教的,甚至连骄纵的性子也是在他刻意的保护下纵容的。他在外面尔虞我诈,他的女人,可以任性,可以蛮横,唯独不需要“聪明。” 婳婳不会撒谎。或者说他太了解她了,按照她的脾气,在他问第一句的时候,她若说“你在我这儿撒什么疯,给我滚出去!” 或许他不会怀疑。 可偏偏她又解释那么多,说的越多,暴露的越多,以至于短短一瞬,陆寒霄已经起了杀心。 宁锦婳在他面前如同白纸一张,她的心思,在他跟前实在不够看。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为梵统领招惹了杀身之祸,她紧紧抱着男人的腰身,咬唇道:“你说话啊,别板着脸吓我。” 许久,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嗯”,她再抬起头,发现男人已经阖上双目。宁锦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殊不知陆寒霄只怕控制不住自己,吓到她。 他的婳婳连个谎都不会说,一定是旁人的错!
第75章 第 75 章那些美人图终究没还回去。 尽管这是一场乌龙,但闹出这么大阵仗,其中不乏重臣家的千金小姐,一句“误会”也太儿戏了,整个镇南王府都会颜面尽失。再三思量,王府放出风声:“王妃娘娘初来乍到,选两位女子陪伴左右,排遣深宅寂寞。” 点到即止,明眼人都明白陆寒霄并未有娶侧妃之意。不过仍有人心里打着小算盘:在王妃身边,那岂不是能经常见到王爷?近水楼台先得月,也是个好机会。况且到时就算没得王爷青眼,在王妃身边日久,将来嫁人也能有个好前程。 于是,前来送画像的人家依旧络绎不绝,王府门庭若市。 另一边,陆寒霄当真如他所言,日日陪着宁锦婳,连处理公文都是在她床榻前支张桌案。两人同吃同睡,好一对恩爱眷侣,羡煞旁人! 只有宁锦婳知道其中的苦楚。 当初怀陆钰的时候,两人正新婚燕尔,宁锦婳是个刚刚离家嫁人的小娘子,初为人妇,满心满眼都是情郎。奈何郎心似铁,婚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冷淡疏离,连见一面都是奢侈。她终日胡思乱想,小小年纪盼成了个怨妇。 如今清俊的少年郎已是威严持重的男人,宁锦婳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她习惯了他的“忙碌”,习惯了夫妻聚少离多,现在每日睁眼就能看见他,反而让人不自在。 …… 日暮西垂,宁锦婳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走到铜镜前,通过镜子的泛黄的光影看着桌案前执笔的男人,碰巧陆寒霄正抬头,他淡漠的寒眸幽深如冷夜,在窗格打下的阴影里若隐若现。 宁锦婳骤然垂下眼睫,她盯着铜镜前的一堆翠环金钗,陆寒霄起身走过来,抬手搭上她的肩膀。 “冷?” 隔着薄薄的衣料,男人轻轻摩挲着,掌下的肌肤滑嫩细腻,如同把玩上好的羊脂美玉。 铜镜前的男人威严俊美,女人明艳娇媚,看起来极为登对的一对璧人。宁锦婳咬着唇,身体紧紧绷直。 她道:“嗯,你把窗户关了罢。” 她不冷,只是在男人靠近的时候忍不住颤抖。宁锦婳觉得他近来很怪,嗯……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方才他的手搭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后背汗毛直竖,压迫感十足。 其实陆寒霄的相貌极为出色,但归咎于冷冰冰的性情,旁人一提起镇南王,只能想起他的雷霆手段和冷血心肠,很少有人敢直视他的面容,宁锦婳是为数不多的、能欣赏他的相貌的人之一。 她亦是俗人,她喜欢他,肯定有皮相的缘故。当年她跟陆寒霄成婚,有跟她不对付的闺秀幸灾乐祸,说陆世子那个性情,跟个冰块一样,一点也不知情识趣,婚后有她的苦日子过。 宁大小姐心道:那是你们不懂冰块的好。 她喜欢他。 喜欢他的宽额高粱,喜欢他的浓黑剑眉,喜欢他深邃的眼睛和薄唇。喜欢看在外人面前冷淡克制的男人,只在她身上的灼热疯狂。 可如今那些话好似忽然应验一般,夫妻愈久,这个男人更加沉默内敛,她看不透他。明明他温声和气,甚至于对她言听计从,可她总是没由来一股心悸,好似对面是一个披了人皮的野兽,不知何时露出狰狞的面孔。 陆寒霄沉默着关上窗户,又在衣挂上选了一件薄披风拢在宁锦婳身前。常年舞刀弄剑的指腹粗糙,蹭在娇嫩的肌肤上,酥麻麻,还有些痒意。 “这里,还疼么。” 他摸着她的颈侧,那里伤痂脱落,原本有一道极其狰狞的疤痕,后来陆寒霄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瓶生肌膏,说有治腐肉、生白骨之效。可她的肌肤太过娇嫩,用了个把月,依然有一道极细的粉缝。 “别碰那里,痒。” 宁锦婳拧着眉想躲开,男人掌心宽大,虎口恰好卡在她的喉咙处,不至于窒息,却也让她足够不舒服。 “我碰不得?” 男人微挑俊眉,嗤笑道:“婳婳身上哪处我没碰过,如今拿乔什么?” “呸!你才拿乔!” 宁锦婳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仰着头,怒目而视,“我说痒你聋了?滚开!” 她的眼眸干净明亮,像一潭春水,里面满满当当,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陆寒霄脸色放缓,他放下手掌,淡道:“我让人再找些药。” 宁锦婳:“……” 她终于体会到了何为“阴晴不定”。 陆寒霄喜怒不形于色,但两人太熟悉了,在宁锦婳的感知中,他拿披风时还算平静,一言不合便怒火滔天,后来又莫名其妙熄火了。短短一瞬间,两句话,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他……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宁锦婳支着脑袋开始琢磨,她看的太专注,让回到桌案前的男人不能忽视她的视线。 他放下朱笔,朝她伸出手,“过来。” 宁锦婳生气地瞪他,“你招猫逗狗呢!” “过来。”他眸光沉沉,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宁锦婳被他看的胆颤,心里犹豫不定,身体已经磨磨蹭蹭走了过去。等她回过神,人已经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他闹你了么?”他的掌心贴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神色微微放缓。 宁锦婳沉默着摇了摇头,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当初生钰儿跟宝儿的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后来他对两个孩子也是淡淡,什么慈父之心,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 这回陆寒霄表现得像一个正常的父亲,她反而觉得怪异,浑身不自在。 宁锦婳道:“他很乖,不闹人。” 除了陆钰几乎把她折腾掉半条命,宝儿和肚子里这块儿肉都很体贴母亲。最乖的还是宝儿,孕吐都没有几回。 想起乖巧懂事的宝儿,宁锦婳的心顿时一阵抽痛。她的孩子快一岁了,如果……如果没有那次意外,她现在应该在教他喊“娘。”她都没听过钰儿喊她娘! 他不会叫人就被抱走了,后来也是中规中矩的“母亲”,刚和钰儿亲近一些,转眼又被迫相隔千里。 可能孕妇的情绪纤细敏感,宁锦婳最近容易伤春悲秋,她怨陆寒霄,怨无情的皇权,更怨恨自己! “都怪你!” 宁锦婳骤然起身,气急败坏地长袖一扫,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落下,满地狼藉。 “我不要生了,不要生了!我都给你生了两个了,为什么还要让我有孕!反正你也不会善待他……我不要生了……” “这是作孽,作孽你知不知道……” 想到千里之外的钰儿,又痴又哑的宝儿,宁锦婳的情绪一下涌上来,心口剧烈起伏地喘着粗气,眼尾红红的,看着委屈极了。 “好好好,都怪我,我该死。” 陆寒霄在她还扎着垂髫小辫儿的时候就哄她,这么多年,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丰富的经验。他伸出手腕,“随你出气。” 宁锦婳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气呼呼地转过身。 一般这种情形,为了不火上浇油,陆寒霄会选择离开,可这会儿不知怎么了,他亦步亦趋地粘着宁锦婳,从身后环住她的腰。 “不气了,我都依你。” “最后一个好不好?等这个生下来,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你还想有下一个?”宁机婳挣扎不过,冷笑道:“做梦!” 陆寒霄:“……” 他有着寻常男人少有的理智,明白这个时候不要试图讲道理,一声不吭她更生气。他低声附和着,双臂却牢牢圈在她的细腰上。 过了一会,宁锦婳的气息逐渐平稳,情绪也稳定下来。两人这么一闹,天边暮色四合,房里没有点蜡烛,光线越来越昏暗。 宁锦婳道:“我饿了。” “好,我去传膳。” 陆寒霄放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烛台上的蜡烛,火光“蹭”地一下亮起,照亮两人的面容。 他忽然问道:“婳婳,你的镯子呢?” 那个榴花手镯她戴了七年,鲜少见她换下。就算换换花样也要把榴花手镯套在前面,今日她的手腕上只有一个翡翠玉镯,在烛火下透着莹润的光泽。 宁锦婳刚发泄完,这回反应倒快,“镯子?在我手上啊。” 陆寒霄没有被糊弄过去,他认真道:“不是这个,是一个石榴花样式的金镯,你以前经常戴的。” “啊,那个啊。” 宁锦婳含糊道:“我戴腻了,想换个样式不行么,还是这个不好看?” 她伸出手,这玉镯一看就是好料子,通透润泽,往雪白的手腕上一套,说不出是玉更好看还是手更好看。陆寒霄执起她的手掌,温声道:“当然可以。” 整个南地都是他的,她想戴什么都行。 “只是那镯子你常戴,问问罢了。” 宁锦婳嘟囔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一个大男人,不操心你的行军布阵,来管我戴什么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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