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退下吧,以后不要让这些琐事闹到你母亲跟前。” 陆寒霄背靠兽椅漫不经心地开口,结束这场闹剧。如今整个大齐没有人敢忤逆他,包括陆钰和宁锦婳,前者是羽翼未丰,后者是单纯的害怕。 她害怕他。 宁锦婳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自从这次死里逃生,她时常觉得陆寒霄变了,更强硬、更不讲理、也更难以亲近了,让她心底发怵。 最后兄弟俩在宁锦婳的眼皮子底下,或者说在陆寒霄的眼皮子底下握手言和,等把这两个讨债鬼送走,宁锦婳眉目含愁,“三哥,钰儿是不是不喜欢宝儿啊。” 陆寒霄微挑眉峰,心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老大对小家伙的恶意都快溢出来了。 陆钰向来老成,能让他露出这么幼稚的一面也是难得。 陆寒霄轻笑一声,伸手把宁锦婳揽在怀里,“兄弟之间打打闹闹,不妨事。” 这些小打小闹不值得他挂心,他伸手拢了拢她的衣襟,问道:“冷么?” 她受不住冷,陆寒霄在营账烧足了炭火,可这荒郊野地哪儿比得上世子府的地龙舒服。陆寒霄把她紧紧拥在怀中,喃喃道:“快了,婳婳再忍两天。” *** 镇南王一言九鼎,他说两天就是两天。第二天的夜晚嘈杂声震天响,外面一簇簇的火把把漆黑的夜晚照得明亮,陆寒霄今夜不在,外面守着许多铁甲卫兵,宁锦婳左手搂着宝儿,右手牵着陆钰,一整夜没阖眼。 直到次日晌午,激越的呐喊声一浪叠一浪,战鼓雷雷,宁锦婳牵着两个孩子坐上进城的马车。周围各种声音嘈杂,她第一次遇见这阵仗,心里不由生怯。两个孩子都十分好奇,一边一个掀起车帘偷看,陆钰神色激动,他攥紧拳头,冷然的脸上浮现一阵红晕。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车帘道:“母亲,我要去跟随父王。” 甚至没有等到宁锦婳的应答,陆钰灵巧地跳下马车,耳边又是一阵哄笑声。宁锦婳只能无奈地抱紧怀里的宝儿,摸着他的脑袋,轻哄道:“娘在呢,不怕啊。” 陆玦睁着黑黝黝的眼睛,摇摇头,“我不怕。” 过了一会儿,他不情愿地加了一句,“父王,很威武。” 宁锦婳一怔,这世上没人比她更知道陆寒霄的威武,她亲眼看着他从一无所有的少年质子到如今权倾天下,他此时应当是志得意满,威风八面的吧? 她忽然很想任性一把,看一眼他现在的模样。 可惜人潮太拥挤,她掀起帘子的一角只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盔甲,直到踏入熟悉的世子府,她一直没见到人。 全昇捋着胡须笑脸盈盈,说道:“王妃娘娘,您带着小公子先行歇息。” 宁锦婳攥紧陆玦的小手,问他,“钰儿呢?” “王爷另有安排,您无需操心。” 世子府的日子比营帐里舒服,烧着暖暖的地龙,把人蕴养地白里透红,面如桃花。没有陆寒霄日夜“折磨”,宁锦婳过得滋润,身上的软肉都被养了回来。 可惜好日子只有半个月,半月后,一大堆人乌泱泱来到世子府,捧着一张明黄色圣旨,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宁锦婳稀里糊涂接了圣旨,从镇南王王妃变成摄政王王妃。镇南王陆寒霄忠肝义胆、拨乱反正,起兵拥护荣懿太子之子继承大统,当今圣上年幼,加封镇南王为摄政王,代幼主行使监国之权。
第101章 第 101 章世子府的匾额换成了黑底儿烫金的“摄政王府”,层层铁甲侍卫把王府围得密不透风,宁锦婳日日待在婳棠苑,时间一长,难免心中憋闷。 “抱琴你看,那枝上是不是开花苞了?” 熬过寒冷的冬季,天气渐暖,京中的春天比其他地方来的早,院子里的桃树枝上发出嫩嫩的尖儿,满院春意。 抱琴手里梳着她柔顺润泽的长发,看向窗外说道:“是啊,要开春了呢。” “今儿个天气好,奴婢陪主儿出去走走?” 宁锦婳原本含笑的唇角微微下垂,敛眸道:“算了,左右不过一个院子,没什么好走的。” 陆寒霄不让她出摄政王府,说如今局势混乱,怕她受伤。话说到这份儿上,宁锦婳也不是不识大体,她别的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呆在府内,不让他分心。 她时常苦中作乐地想,王府至少比在冷宫强多了。所幸陆寒霄如今位高权重,所有军国要事皆要等他裁决,他没那么多时间留在王府,让宁锦婳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吃不消,她不知道旁人家的夫妻是如何契合的,陆寒霄一直是激烈又粗暴,近来尤甚,好几次见了红,疼得她浑身发颤,跟受刑一样。 抱琴伺候她沐浴,委婉地提点过两句。她已有二子一女傍身,院儿里如花的姑娘那么多,挑两个省心的为主母分忧,也无不可。 可宁锦婳不愿意。她当年把那些歌舞姬扔出去,被叫了那么多年的“妒妇”,如今怎么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自在?她不愿意自己男人被旁人沾染,只能这么生受着。 抱琴把宝蓝点翠的赤金钗簪上去,听她说不想出门,便笑道:“正好,那奴婢给您端羊奶来。” 这是陆寒霄下的令,不管他人在不在府内,每日吩咐下人往婳棠苑送一盆羊奶,不是碗,不是盅,而是盆,用来给宁锦婳泡手。 她在山中过的清苦,一切亲历亲为,冷宫那几个月更不必说,陆钰找到她的时候人整整瘦了一圈,娇嫩的掌心生出一层薄薄的茧子,很淡,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宁锦婳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陆寒霄对此分外看重,日日命人送羊奶,惹得抱琴时常调笑,说王爷真把主儿放在了心尖儿上。 宁锦婳白了她一眼,暗道这些有什么用?他温柔一点,那事上少折腾人,比什么奶都好使。 半炷香后,一双纤纤玉手搁在顺滑柔软的丝帛上,抱琴轻轻擦拭,一边道:“再等等,等月底小郡主来京,您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陆玥还小,又是女儿家,陆寒霄起兵时把她留在滇南,如今大局已定,陆玥和抱月已经启程在路上,预计月底到京城。 宁锦婳时常叹息自己的儿女亲缘淡,她错过钰儿五年,又因为宝儿的病被迫离开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如今玥儿一岁多,都会说话了,还不认识母亲。 她是个失败的娘,三个孩子,每一个她都对不起。 她忐忑道:“你说……玥儿会亲近我吗?” 抱琴知道她的心结,笑道:“日子长着呢,小郡主肯定亲近您。” 陆钰现在跟着陆寒霄出入朝堂,神龙见首不见尾。原本请安时母子能见一面,只是陆钰五更起床练拳、上早课,辰时来婳棠苑请安,宁锦婳晚上被他爹折腾到三更半夜,迷迷糊糊一觉起来到晌午。让他空等几次后,宁锦婳心觉惭愧,便免了他早晨的请安。 陆玦性格孤僻,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更不用她操心。 所以抱琴才说那么一番话,陆玥是女儿,在出阁前应由母亲教导。就算现在小郡主把她忘了又怎么样呢?来日方长,不必争一朝一夕。 宁锦婳听了她的安慰勉强笑了笑,低头活动揉捏僵硬的手腕,浸润过羊奶的肌肤细腻嫩滑,可却有股微微的腥味儿,抱琴弯腰在她腰间坠了个精致的鸟纹香囊,刚好这时外间的丫鬟禀报,说有人求见王妃娘娘。 嗯? 宁锦婳心里奇怪,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去主人家拜访前需得提前递请帖,主人家也好早做准备,不至于怠慢客人,她一没收到请帖,二来身居简出,在京中并无至交好友,唯一说得上话的…… “月娘?” 宁锦婳三步并作两步走,面露惊喜,“是你!快来让我看看,你怎么样?在京中可好?” 霍夫人见到她也是眼眶一红,她微微福了身,轻道:“见过王妃娘娘。” “哎呀,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你这样我可恼了,快坐下,抱琴看茶。” 宁锦婳亲亲热热地把人按在椅子上,唇角的笑意比外头的春光明媚,“我说今儿早一直听见喜鹊喳喳叫,原来是贵客登门,你不早说,我都没准备。” “不用兴师动众,折煞我了。月前就想来看你,琐事缠身耽误到现在,如今见了人,方知你过得不错。” 霍夫人哂笑着,抬眸上下打量宁锦婳。她今天穿了粉色绣金交领褙子,下着石榴红掐花蜀锦裙,乌黑如云的发髻上簪了一整套嵌红宝石的赤金凤衔珠头面,她的五官艳丽张扬,丝毫没有一身华服珠翠压过去,反而衬托得美人更加娇艳。 “如此,我可算放心了。” 宁锦婳两耳不闻窗外事,自从陆寒霄加封摄政王,雪花般的请柬飞到摄政王府,想要拜访王妃娘娘,她一封没收到,全被陆寒霄拦在外头。如今外头盛传两个说法,一说王妃娘娘生性高傲,恃宠生骄;另一个更有意思,说王爷早就厌弃王妃,把人囚禁在王府,不欲她以王妃的身份抛头露面。 此话并非空穴来风,朝堂被陆寒霄大肆清洗,当初因荣懿太子死了多少人,如今只多不少。当年被错杀错判的冤案拨乱反正,沉冤昭雪,可其中最大苦主宁国公府仿佛被遗忘了,宫里的朱批迟迟未下。 龙椅上的皇帝两岁多,说话哆哆嗦嗦,谁都知道王朝真正的掌权人是谁,于公,宁国公并无大错,只是受荣懿太子的牵连流放;于私,宁国公府是王妃的母家,摄政王的岳家!刑部揣度上位者的心思,早早拟好了诏书,把宁国公府的赦令单独放在一个折子上呈递,谁知其他的陆续批示下来,只剩宁国公府迟迟没有消息。 陆寒霄雷霆手段,那惊魂一夜现在还让很多人心有余悸,没人敢问他的心思,流言在私下里越传越广。 有人说王爷厌弃王妃才迟迟不肯赦宁国公府,也有人说不然,世子陆钰如今跟着其父出入朝堂,俨然一副继承人的架势,王爷膝下二子一女皆是王妃所出,此等盛宠,历朝历代连皇后都难以企及,怎么会厌弃呢? …… 总之众说纷纭,霍夫人心中暗自为她担忧,今天过来一看便知传言不可信。她被养的这么好,眉宇舒展,明眸清亮,跟闺中未嫁的小姐比也不差什么。她们两人年纪相当,将军府也是顶顶的富贵,可她管着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劳心费神,远不如她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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