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册封皇后的圣旨皆由皇帝亲手所书,这道旨意寥寥几笔,全是溢美之词,可见新帝对皇后的爱重。听得宁锦婳双颊发红。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最多占了个毓秀名门。其他什么端庄、礼法、柔嘉……跟她没有半分关系。还有……风昭誉于宫庭,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名声,唯有妒妇之名传得响亮。 不过今日一过,这些名声都一去不复返了。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谁敢挑皇后娘娘的刺儿?那是经皇帝亲自盖章认证、敬告过天地和宗庙的,将来史书工笔也得尊称一声“贤后。” 双手接过圣旨,授了凤印和册宝,宁锦婳站立起身。今早到现在滴水未沾,沉重的礼服和凤冠压得她站不稳当,趔趄一下,惊得她以为要当众出丑,陆寒霄眼疾手快,上前揽住她的腰。 如同十年前新婚时那样,他在她耳旁轻道:“婳婳,别怕。” 他的臂弯沉稳有力,托着她往前走,两人一起拜过宗祠,携手站在高高的九龙玉阶之上,回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 阶下的文武百官齐刷刷躬身跪下,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午后的阳光刺眼,显得下面的人异常渺小。宁锦婳心跳如雷,悄悄抬眼,正好看到男人锋利的下颌和深沉的黑眸。 这一刻,她心中蓦然涌上一股冲动的情绪,在无人敢抬头看到时候,她转过身,迅速在他侧脸轻啄了一下。 陆寒霄眸光一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加大力度,咬牙切齿道:“别招我。” 宁锦婳睁着无辜的眼眸装聋子。心道她真是慧眼独具,当初都劝她镇南王世子绝非良配,偏偏她死心蹋地认定他,管他是贩夫走卒还是世子王爷,只要是他就好。 谁能想到有今日,简直跟做梦一样。 *** 朝拜天地,敬告宗庙,一番折腾下来,等宁锦婳把那累死人的吉服和凤冠脱下来,天已经微黑了。 抱琴和抱月给她揉肩捶腿,宁锦婳拈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疲惫道:“陆……圣上传话了吗?” 恍然一夕身份改变,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知道呢。”抱月撅着嘴道:“奴婢派人去问也没个信儿,说什么窥伺帝踪……” 抱琴连忙打断她,“抱月,你去看看两位小主子,别让他们闹夜。” 宁锦婳住在历代皇后居住的坤宁宫,东侧的两个偏殿给陆玦和陆玥住,两个小家伙还未册封,只能暂称“小主子”。 陆钰不用宁锦婳操心,他虽也未曾受封,但陆寒霄膝下一共两个儿子,陆钰为嫡为长,下面老二跟他年岁相差太大,说句不好听的,等陆钰能娶妻生子时,陆玦还在玩泥巴呢,年岁悬殊太大,太子之位铁板钉钉。 更何况陆钰的出色有目共睹,不管是陆寒霄、抑或宁国公、还是全昇这些老臣,皆对陆钰的能力十分认可,连宁锦婳也知道自己的长子将来要挑大梁的,他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宁锦婳看着一脸沉稳的抱琴,轻叹道:“你啊——”抱琴太过小心了,她当年做过公主的伴读,皇家规矩便是如此,她又不是不知道。宁锦婳心里安慰自己,甘蔗没有两头甜,如此已经很好了。 一直等到两更,粗粗的凤烛几乎燃烬,外头传来珠帘响动的声音,宁锦婳骤然站起来,微微垂下身,行了一个仪态万千的礼,“圣上万安。” 她本来就比陆寒霄矮一头,如今半蹲着,只能看到他胸前九爪金龙怒瞪的圆目。过了许久,上方一直没动静,她累的腰都酸了,忍不住抬头,正好对上他戏谑的黑眸。 “嗬!”血气上涌,宁锦婳什么尊卑全然忘了!揪起他的衣襟怒目而视,“陆寒霄,你耍我!”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陆寒霄可谓春风得意,难得畅快大笑,胸口一震一震。 “哈哈哈,我还以为婳婳被夺舍了,方才不敢认,勿怪,勿怪。” “你——”宁锦婳哪儿听不出来他在揶揄她?她今天听了那道册封的圣旨,心中自觉过意不去,想做一个“温柔”的贤后,谁知这男人太可恶,这根本不怪她! “好了,今天是你我的好日子,今天不吵,嗯?” 陆寒霄握住她的手,两人不知怎么就滚到了龙床上,明黄色的帷帐飘飘落下,陆寒霄压在她身上,把头埋在她的雪白的颈窝,说道:“婳婳,我今日很痛快。” 登上至高无上的位置,迎娶少时心爱的女人,这世间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他一直沉稳自持,鲜少这样情绪外露,跟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一样。 宁锦婳忍不住被自己的腹诽笑到,她双手附上他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的。” 他一路走来多么不易,她都知道的。 陆寒霄低低地笑了,双手急切地把宁锦婳剥的干干净净,她双颊微红,企图用散落的乌黑的发遮掩身躯,“你——你把蜡烛熄了呀。” 陆寒霄目光灼灼,“婳婳,把头发撩开,我想看你。” 自己这么狼狈难堪,反观他一身的龙袍威风凛然,宁锦婳当然不干,咬牙道:“熄灯!” 陆寒霄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扑上去,“听话!让朕好好看看。” “熄、熄啊——”“熄什么熄,你这是抗旨不遵知道么,当罚!” “呜呃——混账啊——”“放松,别夹那么紧……” …… 一夜荒唐,次日皇后娘娘被薅起来接见朝廷命妇,眼底两片乌青。 “娘娘,您初入宫门,不可太过操劳。”霍夫人坐在她右手边的位置,关切地劝道。 宁锦婳今天不用穿吉服,一袭凤羽绫锦长裙,裙身以金丝线绣着圆轮花纹,裙摆点缀拇指大小的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大小匀称。好看是好看,但谁穿谁知道,光坐着就坠得人腰酸背痛。 偏偏这些人不肯走,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同举行,可见皇帝对皇后娘娘的宠爱,今天都争着在皇后娘娘跟前露脸。宁锦婳贵女出身,还曾养在皇后姨母身边一段时日,应付这种场面游刃有余。 她打起精神道:“不妨,倒是你,该放手放手,让底下人干,不要总操闲心。” “看你,近来气色都不好了。抱月,把那颗百年老参装起来,直接送到将军府。” 外面的抱月俏生生应了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她和抱琴是皇后跟前有品级的女官,阖宫上下尊称一声“抱月姑姑”,给小丫头美得,走路都带风。 之前宁锦婳不常出来走动,唯独和霍夫人走得近,如今霍夫人独得皇后娘娘青眼,众人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其中一个命妇阴阳怪气道:“哎呀皇后娘娘,您就别操将军夫人的心了,人家马上跟着夫君去北疆,不晓得何日回京呢。” “什么?”宁锦婳瞬时一个激灵,看着低眉顺目的霍夫人,“此话当真?” “唉……是。”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霍夫人干脆承认了,“蒙圣上开恩,允许妾身随军,跟将军一同前往北疆。”
第109章 第 109 章即使敷了脂粉,霍夫人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细细的手腕瘦骨嶙峋,看得宁锦婳频频皱眉。 夫妻团聚,应该高兴才是,怎么愁眉苦脸的? 当着这么多人,宁锦婳不好多问。等到了晌午时分,其余人陆陆续续告退,霍夫人被在外面候着的抱琴拦住,请回坤宁宫。 “月娘,你究竟怎么了?” 宁锦婳刚从内室换了一身轻快的薄衫出来,不由分说上前抓起她的腕子,“来,让我瞧瞧。” 她还没有适应皇后的生活,张口闭口的“我”。倒是霍夫人在她放手后退至一旁,低眉垂首道:“皇后娘娘,这不合规矩,您折煞臣妇了。” “别动!” 宁锦婳才不管尊卑规矩,指尖搭着她的手腕,脸色的神情逐渐凝重,“脉象虚浮,重按无根,这是元气离散之兆!你病这么重,还要去北疆?” “你不要命了?” 经过这么多事,宁锦婳逐渐修身养性,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霍夫人是个软和人,在她的逼问下,只轻声道:“娘娘,臣妇无碍。” “无碍什么无碍,你——气死我了!” 宁锦婳的脸色越发阴沉,如今她也算个半吊子郎中,一下就看穿了月娘破败的身子,只适合好好养着,根本受不了长途颠簸。 她问:“霍凛知道吗?” 霍夫人低下头,不言语。 宁锦婳要被她气得心梗,叶清沅出海走了,她身边只剩月娘一个知心人,怎能眼睁睁看她受欺负?半劝哄半威胁,终于弄清原委。 其实这事还和陆寒霄有一丝关系。 霍家世代忠君,忠的是齐氏君主,明眼人都知道这一出“禅位”是怎么回事。霍老将军誓死不认姓陆的皇帝,霍凛却道:“齐帝年幼,主少而国疑,如今世道流离,百姓再经不起战乱之苦。” 霍凛代表霍家军认下新皇,霍老将军怒极,抽起藤条教训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逆子。谁料月娘不忍,以柔弱之躯为霍凛硬生生扛下一鞭。霍老将军年轻时曾单骑闯敌营割下鞑子的首级,那一鞭威力甚重,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这霍老将军,亏我以前还敬重他,欺负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 宁锦婳为她愤愤不平,霍夫人轻声解释道:“是我……硬要扑上去,不是公爹的错。” 霍家家风清正,不管是霍老将军还是老夫人都未曾因为月娘的出身而看轻她,反而月娘兢兢业业伺候公婆,两人待她十分亲厚,老爷子那一鞭没收住,如今还十分后悔。 “后悔有用吗?唉……反正你身子这样,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能跟着霍凛胡闹,知道吗?” 霍夫人苦笑一声,“将军特意求得恩典,我不能辜负将军的一番心意。” “命都没了,要心意做什么!” 宁锦婳睁大双眸,急得脱口而出,“霍凛究竟有什么好,把你迷昏了头,命都不要了!” 当年宁锦婳跟霍凛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最应该避嫌,尤其在人家正经妻子面前。她刚觉出不妥,话已出口,晚了。 她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月娘,你这么好,霍凛根本不值得。” “娘娘不必再劝。” 霍夫人哂笑道,“您与陛下鹣鲽十年,应该最清楚,这夫妻之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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