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看了他一眼。 宋澜摸着短须,惭愧道:“犬子才疏学浅却常常自命清高,让萧二爷见笑了。” 宋知时:“……” 佟有余不是很习惯这样文绉绉的交际,顺便也是帮宋知时解围:“走,咱们过去吧,饭差不多该好了。” 宋澜:“那就叨扰了。” 两个长辈走在前面,萧缜、宋知时走在后头,宋知时七尺六的身高,在人堆里也算是修长挺拔的俊俏儿郎,此时却被萧缜压了半头,任他面色如何冷漠拒人千里,气势都撑不起来。 佟穗正在摆放碗筷,瞧见走进来的几人,她神色自然地朝宋澜笑了笑:“先生来了,快这边坐。” 她很清楚宋澜瞧不上自己做儿媳妇,可宋澜的儒雅气度实在让人难以对他生厌,而且宋澜教过她几年,有问必答知无不言,是个很好的师长。 佟穗喜欢宋知时的温润体贴,如果宋家在萧家出现之前来提亲,佟穗自然愿意嫁。 可是,她从来都没想过非嫁宋知时不可,因此宋澜故作不知两人的情分,佟穗也没有多失望难过,便也谈不上对宋澜父子动怒生怨。 宋澜其实有段时间没见过佟穗了,他早出晚归在私塾坐馆,这孩子与萧家定亲后基本都待在家中。 他猜测佟穗是因为嫁入宋家无望才不得已选的萧家,猜测今晚佟穗见到儿子可能会泄露出姑娘家的哀思幽怨。 宋澜做好了应对这种场合的说辞,然后他就对上了佟穗那双明净水润的眼。 长在山沟里的姑娘淳朴简单并不奇怪,但在经历过六年战乱、为情所伤之后还能拥有这般清澈眼眸的…… 宋澜忽然意识到,他好像低估了佟穗这姑娘。 “阿满啊,这次回来准备住几天?”短暂的惊诧后,宋澜笑着问道。 佟穗看眼萧缜,道:“明早就走了。” 宋澜点点头,被佟有余招呼着坐下了。 佟穗忽略宋知时复杂的注视,把锅里热好的苞米饽饽捡了出来。 男人们喝酒畅谈,周青叫上佟穗、佟善姐弟俩在屋里吃了,省着宋知时那小子管不住眼睛惹女婿起疑。 佟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咬着饽,仔细倾听堂屋的谈话。 听着听着,佟穗发现萧缜开口的次数远比晌午陪父亲时要少,也不知是敬重宋先生,还是为别的缘故。 . 夜幕降临,佟穗兑了一盆温水简单地擦了擦,等她钻进被窝,萧缜才结束与父兄的谈话进来了。 “怎么没多陪岳母待一会儿?” 萧缜褪去上衣,打湿巾子擦拭着脸庞与胸膛,对着炕头的被窝问。 佟穗:“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特意要陪的。” 离家三天,她想爹想娘想兄弟,真的回来了,发现也就那么回事,介绍完夫家的情况后又变回了原来一家人相处的样子,有事就聊,没事也不会硬找话题以示亲近。 萧缜嗯了声,改成背对她站着,解开裤绳,将里面也擦了两遍。 佟穗半张脸都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地没去看他如何清洗。 重新披上外衣,萧缜去后院泼了一次水,再回来的时候便把门闩落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大被子,周青帮女儿女婿晒了两床单人被褥,一人一床。 萧缜上来后,直接掀开了佟穗的被子。 佟穗被他拉进怀中,因为个子小正好头顶抵着他的下巴。 这人嘴巴严,手却忙来忙去。 佟穗想着他只是解解馋,便都随他,等萧缜翻身压过来,佟穗才急了:“就隔了一间堂屋,你别乱来。” 萧缜扯过被子完全蒙住两人:“你声音小,那边听不见。” 佟穗还是担心,可他根本不给她商量的机会,单手攥住她两只腕子。 . 被子重新掀开时,佟穗像淋了一整场的春雨。 萧缜摸过褥面,下地拿回巾子,然后将她抱在臂弯替她擦了一遍,收拾好再放进他的那床。 佟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夜色朦胧,她看着那人打开一扇大窗,再把被两人打湿的褥子挂到窗棱上,一半在外一半在内。 晚风徐徐,或许真能吹干? 明早她再洗一遍,就说下次回来还要很久,洗干净了好收起来。 做都做了,佟穗只能琢磨糊弄过关的对策。 等萧缜再次躺下来,佟穗哑着嗓音道:“明早别忘了收。” 萧缜:“知道。” 平白添出来的麻烦,佟穗还是忍不住埋怨他:“明天就回家了,你非要……” 萧缜:“喝了点酒,没忍住。” 平淡的解释,也没有要认错的意思,佟穗微恼地转了过去。 单人的被褥能有多大,她面朝萧缜躺着还能刻意保持一点距离,这一转,再收腰收腿该翘的地方还是翘着,正好萧缜伸手抱过来,两人就又挨上了。 眨个眼的功夫,新姑爷的火竟重新烧了起来。 佟穗:“……” 她避如蛇蝎地躲出了被窝。 萧缜:“……你睡这边,我不垫褥子也行。” 说完,他抱起一床被子躺去另一头了。 佟穗这才信了他。 有了那一番挥汗如雨,佟穗很快就睡着了,睡得沉沉的,忽然被一道尖锐的吼叫惊醒:“有贼啊!我们家的鸡被偷了!大家快来帮我们抓贼!” 佟穗本能地往枕头底下摸,摸空才想起匕首被她收进包袱了。 东屋已经传来佟有余夫妻起身的动静,萧缜也一跃而下,一边飞速穿衣一边对坐起来的佟穗道:“你先别慌,我出去看看。” 佟穗点头,抓起衣裳快速往身上套。 像桃花沟这样的村落,邻里之间或许会起争执,可一旦遇到外贼,整个村子都会一致对外,只有这样才能镇住那些宵小,叫他们不敢打桃花沟任何一家的主意。 男人们已经在院子里汇合了,佟有余对萧缜道:“我跟阿贵去帮忙抓贼,你留在家里守着。” 萧缜:“您身子不适,还是我跟阿贵去吧,我们跑得更快些。” 周青:“行,这么定了,快去抓贼,千万别让他跑了!” 这种贼,成功一次下次还敢来,只有抓到了才能震慑其他贼人。 佟贵立即带着萧缜出发了,两人出门时,瞧见宋家父子也走了出来,佟贵边跑边道:“我们去抓贼,宋先生你们帮忙照看下咱们这三户!” 宋澜:“好,你们小心!”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那两道威武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前街后巷不断有人奔涌而去,点点火把亮如萤虫,宋知时被激得热血沸腾:“父亲,我也去!” 宋澜拽住儿子,淡淡道:“人贵自知,你的长处不在这上头。”
第012章 桃花沟北靠连绵险峻的龙行山岭,那是天然的屏障,保证村人不会后背受敌。 今晚便是村南的一户人家丢了鸡,两个贼人分别抓走两只,一路往南窜去。 失主家的爷们已经追出去了,后面陆续跟着闻讯而来帮忙的乡亲们,虽然人多势众,但能否追上贼人还要看跑得够不够快。 村里地势高低错落,大多数人都是沿着弯曲的村路往外冲,佟贵则仗着对地势的熟悉,直接从高处的坎一跃而下。萧缜紧随其后,因为抄短路,两人住得远却赶在了村人堆的前头,最先追上已经气喘吁吁的失主父子。 父亲郑大成四十多岁,唯一还活着的小儿子郑腾才十六,瘦瘦高高没几两肉,喘得比他爹还厉害。 郑大成一边追一边往后望,认出壮牛似的佟贵,他急着往前指路:“阿贵快点,叔家的鸡就靠你了!” 佟贵、萧缜如两股风自父子俩一侧穿梭而过。 郑大成快要绝望的心又升起希望,战乱过后家里好不容易又攒了一点积蓄,养窝鸡留着过年多卖钱,一共才九只,今晚竟被贼人偷了快一半,真追不回来,家里媳妇得哭死。 “爹,阿贵哥旁边的那人是谁?”郑腾一手捂着发疼的胸口,好奇问道。 郑大成:“阿满家男人吧,今天夫妻俩回门,白天我远远望见一眼,长得比阿贵还高。” 前面萧缜已经发现了两个贼人的身影,追的人累,跑的人也累,何况手里还抓着扑腾挣扎的两只鸡。 距离约莫三十丈,偷鸡贼忌惮后面的追兵,突然一个往东南方向跑了,另一个奔向西南。 萧缜朝佟贵比个手势,分头去追:“小心他们身上有刀。” 佟贵神色一凛。 一盏茶的功夫后,东南这边的贼人因为萧缜的快速逼近自乱阵脚,慌慌张张地竟踩进一处洼陷,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去。这也是个狠人,摔成这样手居然没松,依然紧紧地抓着两只鸡的翅膀。 就在贼人手肘撑地试图爬起来的时候,萧缜及时而至,一脚踩上贼人弓起来的后背。 贼人惨叫一声,重新趴回地面,攥了一路的手终于松了。 两只鸡咯咯地扑腾起来,萧缜抢先抓起它们,免得跑进荒山还是叫郑家失财。 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另一个贼也被佟贵抓获。 萧缜一手抓着两只鸡,一手将疼得爬不起来的贼人浑身检查一遍,确定没有凶器,便单手拎着对方的后颈领子,将人提到进村主路上,与佟贵汇合。 “这只鸡不行了。”用脚踩着贼人,佟贵很是可惜地将左手的鸡放在地上,那鸡立即歪倒过去,脖子软绵绵地贴着地,都是被贼人勒出来的。 萧缜审视二贼,见他们都是消瘦身形,头发乱如野草,衣衫褴褛,问:“你们是流民,还是逃兵?” 一个贼人仰起头,哭丧着脸道:“这位爷,我们是西边过来的流民,家里先是遭遇战乱再是闹灾,实在饿得不行了才干出这种事,求大爷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保证再也不会作乱,真的!” 佟贵冷笑,但凡做坏事被抓的,都能说出一段悲惨身世。 自己可怜就能去偷盗别人了?世人都这么想,岂不早就乱了套? “等着跟官老爷去求饶吧!”佟贵又踹了对方一脚。 萧缜扫眼远处黑黢黢的野树林,再次开口:“西边受灾,难道就你们两个流民?” “哪能啊,路上一波波的都是流民,我们俩听说城里难进,又不敢挑大村下手,才往这边来了。” 佟贵更生气了:“还不敢挑大村,我们小村就好欺负了是不是?” 二贼都被他踹得连声哀嚎。 萧缜沉默地看着。 过了一阵,郑大成父子俩终于带着一帮子乡亲赶过来了,见到偷鸡贼群情激愤,你一拳我一脚,要不是里正拦着,险些把人打死。 “丧天良的,这鸡还没长成你们也下得去手,白搭了我一只鸡啊!” 发现一只鸡已经快没气了,郑大成坐到地上哭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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