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范钊凭什么? 凭他是先帝眼里的第二个儿子,就能剥夺两家无数次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换来的荣华富贵? 说句大逆不道的,先帝都是老爷子牺牲自己救回来的,范钊有什么资格凌驾于她与萧缜之上? 于公于私,佟穗都不会坐以待毙。 在书房慢慢转悠了几圈,斟酌好语句后,佟穗坐回书桌前,提笔给萧缜写回信。 琐碎的家常与久别的思情中间,隐藏了新的三条密语: 帝我饼难见,胸要饭,成门严。 待你归来,大君喂而不公,等我内应。 莫忘汗江盼。 傍晚,佟穗来了国公府,要看贺氏、萧玉蝉、林凝芳明日要寄出去的家书。 贺氏疑道:“你看这个干啥?” 就算她写给俩儿子的信没有给丈夫写的那么黏糊,侄媳妇也不该提这种要求啊。 佟穗:“我自有道理,二婶就别问太多了,四弟妹的我也看了。” 萧守义对妻子道:“让你拿你就拿,难不成你还有啥秘密?” 林凝芳最先配合,萧玉蝉也把她写给五弟的信取了过来,贺氏见了,只能照办。 林凝芳言简意赅,就一页内容,几乎都是讲怀祖的。 贺氏在一堆家常里抱怨了一句儿媳妇管得严,最近都不许她出门。 萧玉蝉的信主要是提醒五弟从边关给她多带些礼物。 佟穗对萧守义道:“二叔,您叫二婶把这句去掉,其他的重写一遍就好。” 萧守义到底是个将军,形势又如此,立即明白了侄媳妇的意思,带着妻子回房重写了。 翌日天才微微亮,驿兵先来几位将军府里收取家书,收完了再去宫外候着,等着把宫里的旨意送往城外。 往常都是相关官员直接把旨意拿出来给他,今日却有一御前侍卫将他领了进去,最终停在一间值房前。 “要捎的家书都在这里?” 侍卫粗鲁地取下他身上的牛皮袋子,问。 驿兵不敢反抗,紧张地点点头。 侍卫将牛皮袋子送了进去。 十几封家书全部摊在了范钊面前。 范钊先拆了佟穗那封,就见第一句写的是:终于打完了,全赖先帝福泽庇佑! 范钊心头一痛。 吕胜败得这么快,确实是先帝留下来的福泽,没有先帝的威望,凉州军不会纷纷投降。 压下对先帝的缅怀,范钊继续往下看,一共七页,他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任何异样。看到佟穗想念萧缜那些话,范钊还会发出几声嗤笑,什么安国夫人,跟寻常惦记汉子的妇人也没有多大区别,习得一手好箭法罢了。 看完佟穗的,范钊继续拆其他的,全部检查一遍,再吩咐早就带过来的一个文吏,让他将那些信封恢复如初,务必让人看不出被人拆开过。 弄好了,范钊吩咐侍卫重新调个驿兵去送信,外面那个给笔赏钱,暂且看管起来。 . 驿兵走得仍然是六百里加急,九月十九上午抵达长安,袁楼山收到调他为凉州守将的旨意,简单安排一番,这就带上几个亲兵随驿兵一起出发了,回头等他安顿好了,再派人来接家小去凉州与他团聚。 不断地在各地驿站更换新的骏马,二十三日上午,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到了凉州城。 叙旧之后,赵良臣对萧缜道:“有袁将军在,凉州这边再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该回大同了,咱们后会有期!” 萧缜笑道:“按理说不该期盼边疆有战事,若有,萧某愿与将军共赴战场。” 赵良臣大笑,早几年他没将萧缜祖孙放在眼中,如今他早把萧缜当英雄看了,值得一交! 整军完毕,赵良臣骑在马上,朝萧缜、袁楼山、罗霄以及萧延等骁将拱拱手,潇洒离去。 送完同僚,袁楼山去休整了,萧缜带着佟穗的家书回了大帐。 拆信时,萧缜顿了顿,取出前几次佟穗寄来的家书,对比过后,发现这次的封泥比之前稍微大了一圈。 拆开后,萧缜靠近封口,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儿。 以前佟穗的信,都带着她手上的面脂香。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眼前浮现范钊豪饮的姿态以及那双指甲里藏泥的手,萧缜面沉如水。 翌日,大军返程。 如遇紧急战事,骑兵可每日急行两百里,但萧缜并没有下令急行,就像不知道京城的危局一样,每日正常行兵,只走一百五十里,中间还休整了两日。 十月初七,南营近五万骑兵来到了长安城外,虽然凉州军因为投降得快几乎没有战力,这次出征,南营还是折损了几千兵马。 罗霄要去长安当守将了。 看着单骑多送了他一段路的萧缜,罗霄苦涩道:“不知京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鲁恭、魏琦、范钊都有给他写信,虽然措辞不一,有的信还被涂抹了一些话,三人却传达了同样的意思,让他以大局为重,守好长安,范钊还特意多说一句,命他无诏不得带兵回京。 罗霄相信,萧缜肯定也收到了京变的消息。 萧缜只是笑笑,不知是听不懂罗霄的意思,还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罗霄已经很熟悉萧缜的脾气了,默默对视片刻,他朝萧缜拱手道:“不管萧兄信不信,为天下百姓着想,我都希望萧兄此次回京顺利。” 范钊是猛将,但绝不是治国那块儿料。 萧缜似是有些意外,随即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回礼道:“那就借罗兄吉言了。” 说完,他调转马头,回到了南营大军之中。 此时,萧缜大军距离洛城只剩五六日的路程了。 . 两日前,十月初五,洛城,皇宫。 每日早上,魏琦都会来乾元殿探望咸庆帝。 这次,他刚走到殿外,就听里面传来范钊压抑的怒吼:“什么叫快不行了,不是早让你停药了吗?” 魏琦心里一惊,几乎同时,门口一个侍卫便高声通传道:“魏相求见!” 魏琦神色不变脚步不停,仿佛并没有听见范钊的话,毕竟他离得确实比那一排侍卫远。 等魏琦往里走的时候,两个御医满头大汗地出来了。 魏琦顿足,面色关切地问:“怎么这般模样,是不是皇上的病又加重了?” 一个御医忙道:“没有,魏相多虑了,皇上龙体已经有了好转的迹象,刚刚还多吃了半碗汤。” 另一个配合道:“是啊,是啊。” 魏琦笑笑,很是欣慰。 进了内殿,就见范钊也面带喜色,唯有咸庆帝还昏睡在床。 范钊高兴道:“魏相早来一会儿,还能陪皇上说说话。” 魏琦对他还是不假辞色的态度:“你若离皇上远些,皇上康复得会更快。” 范钊习以为常,没接这话。 魏琦仔细观察咸庆帝片刻,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对范钊道:“等这次皇上好了,你赶紧回蓟州去,免得你再触怒皇上,皇上也受不了你。” 范钊垂眸:“知道,我也不想留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魏琦:“再有十来日南营大军就要到了,齐恒那边也即将班师,你还要京城戒严到什么时候?” 范钊:“总得等皇上康复吧,现在这样,我实难放心。” 魏琦点点头,照例又骂了范钊几句,便去政事堂看折子了。 他才走,范钊的脸色就沉了下来,皱眉看向床上的咸庆帝。 他要收回萧家、齐家手里的兵权,就得假借圣意,所以咸庆帝必须活着给他当幌子,等事情都解决了,再让病危的咸庆帝留下传位诏书,那时即便有人怀疑诏书的真假,只要几位边将都支持他,文人们再怎么议论,他都可以当成放屁。 十月初八,黄昏,坐在书桌前批折子的魏琦突然发出一声痛呼。 宋澜与几位官员同时望过来。 魏琦捂着肩膀,一脸痛苦。 魏相有肩膀疼的老毛病,有人劝他赶紧回家休息,也有人劝他去看看御医。 魏琦:“御医不管用,我得去趟北市。” 宋澜知道他常去周景春那,但在萧缜快回京的这个节骨眼,魏琦真的只是去针灸吗? 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该掺合的。 这边魏琦还没走出宫门,范钊已经收到了消息,思索片刻,他道:“派人跟着,针灸的时候也盯着,若魏相有异动,两人都拿下。” “是!” 坐着马车,魏琦很快到了北市,见范钊安排的侍卫“长随”竟然要跟到诊间,魏琦面露怒色,忍了忍才没有发作。 周景春疑惑问:“这是?” 魏琦揉着肩膀道:“我的长随,想跟进来开开眼。” 周景春笑了,指着旁边的凳子叫长随坐,他若无其事地帮魏琦宽衣。 身影交叠的短暂瞬间,魏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团。 周景春歪头打了个喷嚏。 魏琦笑他:“你个老郎中,莫非还染了风寒?” 周景春一边将他的外袍丢给长随,一边苦笑道:“年纪大了,郎中该病也得病啊。” 接下来,他先为魏琦按揉一遍,再开始针灸。 侍卫目不转睛地瞧着,确定两人没有任何异样的接触,也没说什么异样的话,结束后他将魏琦送回府,再去宫里禀报范钊。 越是关键时刻,范钊越是警惕:“派人盯着周家,若周家有人前往萧家,马上来报,对了,往萧家前后街安排几个暗卫,哪怕是卖货的小贩在萧家墙边停留,也要上报。” 侍卫领命。 过了两日,十月初十,侍卫在乾元殿寻到范钊,低声道:“大人,安国夫人似乎身体不适,刚刚丫鬟急匆匆到北市请周老过去了。” 萧家先联系的周老? 范钊回忆片刻,记起萧缜是三月初在先帝面前报的喜,算下来的话,佟穗下个月就该生了,这时大着肚子,确实容易闹毛病。 “知道了,继续盯着。” 侯府,周景春先给外孙女号过脉,确定外孙女真的没问题,才悄悄将魏琦的纸团塞过去,隐秘到连柳初等人都没察觉。 此事只有他知,如果外孙女没有来请他,今日他也会叫儿媳妇来“瞧瞧”外孙女。 佟穗让外祖父先休息,她回房查看纸团,她也是赌的,以免魏琦真有要话要通过外祖父传给她。 纸团上只有四个字:命不久矣。 佟穗攥紧纸团。 稍顷,她也塞了外祖父一个纸团,嘱咐道:“下午会有一位骑毛驴的人去医馆看病,如果他说毛驴肩膀疼,您就把这个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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