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沈清荷因病逝去。 一年前,太子化名叶徊赴任云水县,在县衙邂逅辞辞,探得她是沈清荷之女,对她格外留心,互生情愫…… 如依云国雅柔王后所说,世人对容贵妃误解甚深。如沈清荷这般知恩图报性情刚烈的女子也是世间少有。 至于沈余,他是十七年前投奔沈清荷的旁支血脉,而后遇见郁郁寡欢的容贵妃被收为义子。殷其景为了讨好其师妹,乐得与他上演一段父慈子孝。 义子的身份给这人带来了无尽的便利和痛苦…… 梳理至此,太子看了眼窗外,起身走向辞辞。 “当年,当年那个孩子,是被母亲亲手给,给……”榻前的辞辞说不下去了,低头捧着脸,泣不成声。 郁南淮抚着她的背,慢慢将人带进怀里。 当年那孩子是被沈清荷亲手给断送的。 她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沦为傀儡,又或许是不想给今上造成掣肘。有情无情?谁知道呢。 “那么我又是谁?来自哪里?”辞辞神色和内心同等迷茫痛苦,“我是谁呢……” “没什么好纠结的,你是沈辞辞,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沈辞辞。”太子叹口气,“只许哭这一次。” 辞辞哭累了,倚着人睡着了。 睡着没多久,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了许多事情。 梦里乱糟糟的,有人尖叫,有人痛哭。 噪杂塞满了耳朵,周围昏暗无比,辞辞揉着眉心艰难地寻过去,惊见不远处几个凶神恶煞的狂徒与一妇人争抢一个襁褓。 妇人横冲直撞,仍是走脱不得,披散着头发胡乱求救。襁褓里的婴孩儿得她紧紧护着,微微挣扎了几下,最终不再哭闹了。 令人窒息的绝望扑面而来,辞辞想要施以援手,却发觉自己被定在原地,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被迫成为这桩惨事的旁观者。 歹人们踢倒了女人,抢走了她最珍贵的东西。包裹层层打开,那孩子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神态安然,好像睡着一样。 这些人脸上的得色很快替换成了惊诧与恐惧。 紧随其后的,绝望的嚎啕响彻在这方天地里。 人群骂骂咧咧地散开,辞辞终于挣脱了莫名其妙的束缚,奔过去试图扶那妇人,予她一点安慰。 女人错愕地抬头,露出了她娘亲沈清荷的脸。 “娘,娘……”辞辞哭着喊。 忽然之间飞沙走石,她的哭喊声尽被堵在喉咙里,眼前飞速地换了景象。 仍是个黑黝黝的地方。 很多个小孩儿的哭声同时响起,叫人烦躁。 ----
第91章 温存 ===== 这, 这又是什么人在哭? 辞辞脑袋沉沉的,停在原地动弹不得,被迫领受周围的一切嘈杂事体, 空有一颗想要探究的心。无论怎样挣扎, 她的眼前始终是一片漆黑。 耳边徘徊各种尖锐的嚎啕, 黑雾聚拢,叫嚣着逼近, 一点一点侵蚀她的肢体与神智。这怪物深谙“攻心为上”的道理,充分运用手段, 吞噬起人来毫不手软。 这是它的主场, 她毫无反击之力。 绝望笼上心头。 天边一记惊雷炸开, 声势浩大地撕裂天幕。 伴随着雷声,一道强有力的白光冲出,包裹住她, 没几下击碎混沌, 还梦中世界以光明, 以平静。 手脚渐渐有了温度, 辞辞怔怔抬头,惊觉这光芒竟一点也不刺眼。白光落尽, 视野渐渐清晰。 鸟语花香, 溪水潺潺。眼前大抵是某一处桃源。 梦魇解脱,重新掌握感官。辞辞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心道这又是另一重梦境了。 冷香扑面而来, 一阵吸气声。她任由自己沉浸在这虚幻的美景当中, 不意有一道阴影覆下来, 遮挡了她的视线。 那人的唇又薄又凉, 一点一点地落她的锁骨上, 往下,往上。颊侧灼烫,她的肩头微微战栗,一片莹白的肌肤染红,几乎要烧起来。发丝纠缠,衣衫纠缠,不自觉地回应…… 这,这居然是个旖旎缱绻的春梦! 辞辞嚯然睁开眼。 梦醒了,有人正轻轻吻她的眼角。 “可以吗?”他问。 “有,有些冷。”辞辞红着脸,伸手环住这人的腰际,慢慢贴近。她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的心跳声。 入夜风声更疾,室内没有点灯,只有走廊外的一点光亮透进来,银辉缥缈,撒向起伏的床帷。 处在昏暗里,辞辞歇了几分羞赧与局促,大胆又莽撞地探索。入耳是彼此的呼吸声。郁南淮牵着她的手背往下移,褪掉她的手镯,嗓音喑哑又蛊惑:“帮帮它,嗯?” …… 天彻底黑了。 房间内的灯火雀跃着,太子捧回水喂榻上的人儿喝了,坐下来继续替她松活手腕。玫瑰雪花膏子温和细腻,敷在手上滑溜溜的,用来保养纤纤十指再好不过。 “如何了?” “今日是我孟浪了,唐突了姑娘。”说是这样说,话里话外却看不出半点歉疚之意,只哄她罢了。对面的人一脸餍足,眸光亮得吓人。 辞辞不语,低头看看一对酸痛的莹白腕子,扭过头去不肯理人。 太子笑笑,替她套上镯子,将人揽回来接着哄:“好容易出宫一趟,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 “你若是想到了,尽管提出来。” “好辞辞,孤替你挽发?” 辞辞负气,任他甜言蜜语,就是不作声。 “你不愿说话那便不说。”太子从旁抓起梳子,气定神闲地理出她的鬓角,“螺子髻如何?” 辞辞仍不应,坐直了,由他去摆弄。 这人的手法轻盈又利落,倒像是做惯了这种事情。墨发在他手中缠绕盘旋,聚在一起,末了以垂小红珠子的簪子固定。 太子殿下掀起唇角,负手端详自己的杰作。 他看起来这样有底气,辞辞实在好奇,忍不住将镜子抢到手,一睹为快。 镜中很快出现一团不规则的乱发,松散又轻浮,和他方才所展现出的胸有成竹极不相符。 辞辞:“……” 她嗤笑一声:“殿下管这个,叫,螺子髻?” “终于肯笑了。”郁南淮挑挑眉,“孤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不若,推翻了重新来过?” “不必了不必了。”辞辞心有余悸道。 她说着,动作飞快地拆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发髻替自己拧了个简洁活泼的螺子髻。 太子:“……” “孤想为你做点事情,却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可笑。”他黯然避到一旁,背对着她,似乎是在懊恼。 这样萧瑟的情景可不多见。辞辞于心不忍,赶来牵他的手,红着脸小声提议:“手还是有些疼,殿下帮我穿衣服吧。” “这可是你说的。”这人转回来,恢复了神采奕奕,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襟里。 辞辞打了个哆嗦,忽然间生出些悔意。但说出去的话已然是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也收不回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密密麻麻的吻痕一路向上,最终停在耳后。袖管将手臂上的春色遮了个遍,完好的里衣露出一点痕迹。室内光线充足,她的两颊红的滴血。 待裹紧了衣裳,辞辞抿了抿唇,果断换了更适合的垂挂髻。发髻分成几绺垂下,空气中充斥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礼尚往来,她随后上了口脂,给这人颜面上留了两三处明晃晃的印记。 “不许擦!”她咬牙切齿道。 “好,不擦。”太子拥着她,指指额头,“这里也想要一个。” 辞辞眨眨眼睛:“求我呀。” “好辞辞,求你,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可是你说的!” 天亮出门时,辞辞拿了手帕细细替他揩了脸上的痕迹。储君嘛,一言一行时刻落在别人眼里,如今这个也太不得体了。 郁南淮沉着脸委屈:“赔我的印记。” 辞辞无法,涂了口脂,踮脚掀开他的衣领印了上去,莞尔而笑:“好了,补回去了。” “位置不对,不过今日还有事,找个时机重新补过。走吧。”他牵起她的手,“西街发生了命案,京兆尹衙门的人正在处置,赵俊生也在其中。” 事已至此,逃避无用,可过往种种单凭一封信确认未免潦草,是该找到相关的人问个究竟。辞辞点点头,二人一齐出了门。 天才刚亮,客栈楼下已经迎来送往好几桩买卖。几个店小二忙跑堂,客人们就着茶点,各自说各自的闲篇儿。 好些人在讨论刚刚发生的西街命案。 辞辞目光略过周围,拾了几句闲话入耳,提着裙子上了停在院外的马车。 太子嘱咐车夫几句,掀帘进来:“孤在此地另外有事,稍后便去寻你。” “为我的事,殿下费心了。”她说。 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趁机吃下一口明媚鲜妍的唇脂:“放心,不会叫你等太久的。” …… 青天白日,西街上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已被遣散,此刻静悄悄的,几个仵作官差正忙碌。 马车驶近,赵俊生停了手上的事情,交代旁边的同僚几句,往这边来了。 “此地腌臜,我们到别处谈。”早知道她的来意,他打起帘子,一脸平静。 辞辞跳下马车,不好意思地笑笑:“案子要紧,我能等的。俊生哥先去忙吧。” 赵俊生摇摇头:“今次不过是桩当街行凶的丑恶事体,凶手已被拿下,无碍的。你,随我来吧。” ----
第92章 身世 ===== 辞辞于是点点头, 同他走在略显清冷的街头。 身边小孩子的嬉闹声慢慢远了。赵俊生叹息一声,负手望着前路:“阿辞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搭上沈余的吧。” 辞辞轻轻“嗯”了一声, 听他的说法。 面色复杂究竟有多复杂呢, 怅然与解脱共同浮现在这张脸上: “算来, 这已经是我和沈余相识的第十五个年头了。” “十五年前?”辞辞诧道。 “对,就是十五年前。我那时六岁, 因为矮矮小小脸蛋软滑,被人追着小姑娘小姑娘的叫。” “大人们偏也爱凑热闹, 游神赛会上把我扮做小姑娘, 梳头抹油一身粉衣裳, 胭脂膏混着汗水黏糊糊地沾在脸上,别提多难受了。” “小孩儿的脾气说变就变,到了不情愿的时刻, 我哭着叫着闯出门去, 不叫人摆弄了。” “拿手挡着脸出了家门, 戏班里租来的首饰头面噼里啪啦地掉了一路, 长辈们气的直跺脚,顾着捡头冠首饰没能追上来……” 他说起回忆来生动详实, 饶是辞辞此刻没什么心情, 也不免被他的描述给逗笑了。 “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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