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非顺着拿方盒的手向上看,正对上了顾卓平静无波的眸,沈知非迟疑了片刻,问道,“给我的?” 顾卓轻轻点了点头,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沈知非咧嘴一笑,便也不再客气,直接拿过方盒搁在膝头,右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捏起一个糯米糕就往嘴里送,还不忘用牙齿将里面的莲子都剃了出来。 苍穹如墨,星影疏淡。 两人一坐一立,被月光洒满了全身。 从远处看,那站着的人身形颀长,静静的看着那坐在地上的姑娘,眉眼间写满了温柔,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知非头也未抬,只顾着吃,而顾卓则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看着逐渐被剥离的一枚枚莲子躺在盒内,他眸心微转,似有心事,但也未多说。 把盒内的点心都吃完后,沈知非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嗝,突然抬眸对顾卓道,“顾大人,我发现你穿上这身书生袍,看起来还挺温柔的。” 顾卓被她这句话逗笑了,反问,“难道我以前很凶?” 沈知非摆手,特别认真的强调,“不不不,不是很凶,是特别特别凶,尤其是审犯人的时候,几乎就是阎王本尊。” 顾卓也不恼,弯身靠近了些,“那你怕我吗?” 沈知非以手托腮,想了想,“看情况吧,以前大人要抓我的时候,我自然还是怕的,但像今天这种情况,就不怕了。” “哦,为何?”顾卓好奇。 沈知非上下指了指顾卓的衣服,“因为大人今天一身书生袍,看着温和了很多,大人以后还是多穿这些浅色衣服吧,好看。” “那知非喜欢书生吗?”顾卓轻轻启唇,眸色坚定。 沈知非没有回答,盯着他看了良久,而后以手撑地,慢慢站起身,长睫之下的眸却划过一丝狡黠。 毫无预兆的,沈知非大胆伸出手,指尖勾住了顾卓的下巴,拇指轻轻晃动,在他唇角边抚了下,开玩笑道,“书生太柔弱了,我觉得禁不住打。不过,要是大人这样的书生,我倒是可以考虑。” 顾卓唇边的笑意猛然僵住。 沈知非后退了一步,指着顾卓笑开,“哈哈哈……大人你……你脸红了,我就是无聊开个玩笑,大人还当真了?” 良久,沈知非见顾卓都没有动作,小心问道,“大人生气了?” 顾卓凝着她的眸,“以后不要随便对其他陌生男子有如此举动。” “为何?”沈知非挑了挑眉。 “……你”,顾卓一时语塞,想了想才又道,“我怕你这么没头脑,被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以后还怎么有心思帮我办案。” 沈知非意味深长的笑开,还大胆的在他胸口戳了戳,“这肯定不是大人心里想的,要不然,大人慌什么?” 顾卓一下没站稳,向后踉跄了半步。 看着他一时窘迫,沈知非竟觉得特别过瘾,以前在他手里不知吃了多了亏,能把他逼到脸红心跳,沈知非竟然隐隐的得意。 然而,沈知非还未看清顾卓听到此话之后的神色,就觉得自己耳边忽有疾风掠过。 下一瞬,鬓边垂下的一缕发丝从眼前缓缓下落,还未着地便被夜风卷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屋顶上,穆风一个旋身便消失在黑夜中,向着发出动静的巷子口追去。 沈知非惊的抬眸,却见顾卓手中正夹着一枚袖箭,袖箭的利刃处还泛着幽蓝的光,不仅锋利,还有剧毒。 沈知非咽了口唾沫,盯着那枚袖箭出神。 方才如果不是顾卓机警,现在的自己恐怕已经在和黑白无常讨论从那条路去地府比较近了。 顾卓将那枚袖箭扔到地上,而后抬手,给惊魂未定的沈知非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转身看向从巷子口跑回来的穆风。 穆风走到近前,手里还提着一个在地上摔坏了的陶罐,“大人,人已经跑了,巷子口只有这个罐子,像是刚仍在地上的。”说着,穆风还指了指射出袖箭的巷子口。 顾卓快步走到巷子口,地上除了一滩黑乎乎的水渍外,再无其他。 环顾一周,顾卓微眯了眼,这边的巷子七拐八绕,错综复杂,即便是穆风这样的高手,在这样的巷子里抓人恐怕也是不易,选了这样的地方交易,那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缓过神来的沈知非也跟着跑了过来,问道,“我们和那乞丐交谈的时候,并未有破绽,他们是怎么看出来你不是赶考书生的?” 顾卓撇了眼那枚袖箭,眸色沉冷,“我猜那人在来之前,应当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只是在巷子口的时候,他为了预防万一,才用袖箭试探我们,对于一般的书生来说,应当是不会武功的。” 沈知非恍然大悟,“可是大人方才直接接住了那枚袖箭,所以,我们暴露了。” 方才顾卓只想去护着她,才直接去挡了那袖箭,这一挡,虽然救了她,但也让对方知道,顾卓并不是书生,今天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那人很谨慎,也很懂谋略。 只是,今晚过后,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了,再捉住那故弄玄虚的人恐怕不易。 就在此时,沈知非瞥见了穆风手中拎着的陶罐,直接伸手拿了过来,欲放在鼻端轻嗅。 顾卓见她如此,忙伸臂阻止,“不可。” 沈知非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顾卓的长臂,而后凑近了那陶罐。 片刻后,沈知非有些纠结的开口,“……菌菇汤?” 顾卓和穆风对视一眼,很是诧异。 沈知非继续道,“我在珍馐阁经常熬菌菇汤,每次熬汤,还会被杳娘嫌弃一身菌菇味,所以菌菇的味道我是不会认错的,只是这菌菇汤的味道似乎特别鲜美。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神水’?” 顾卓又看了眼射出袖箭的巷子,对穆风道,“去把小星带过来。” 穆风点头应是。 大约半炷香后,穆风背着小星从天而降,稳稳落到顾卓面前。 落地后,小星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蹬了蹬后腿,抬头幽怨的看着穆风,只觉得这人大半夜的把它从窝里拽起来,可真不仗义。虽然自己不是真的人,但穆风是真的狗!
第四十七章 墙砖上的秘密 穆风耸耸肩,揪了揪小星的耳朵,毫不犹豫地指向站在一旁的顾卓,那意思表达的相当明确,瞪我干嘛,不让你睡觉的是旁边姓顾的,你找他去。 顾卓见小星怨念极深,遂半蹲了身,伸手摸了摸小星的头,顺毛良久,才又拿过那个陶罐给小星闻了闻。 小星眸心一亮,困意也去了大半,只觉得前面的汤料甚至美味,正想低头去喝汤,却被顾卓毫不留情的扯住耳朵,一把拉开。 小星“嗷呜”一声,吐了吐舌头。 顾卓在它头顶吩咐,“让你去找这个味道的来源,不是请你来吃饭的。” 小星甩了甩头,给了顾卓一个白眼,而后扭着屁股径自朝巷子深处跑去。 沈知非极力忍住笑,心里默默的为小星竖了个大拇指。 敢给顾卓甩脸色,真是……干得漂亮。 众人跟在小星后面进了漆黑的巷子,转了几个弯之后,小星在一处紧密的房门前停下,徘徊了数次后,才回头看向众人。 穆风向前几步,推开了虚掩的门,小星一个闪身,直接从众人脚边窜了进去,径直跑向了后院。 穆风点了一个火折子,拿在手中照明,带着几个侍卫走在最前面。 顾卓看了眼身侧的沈知非,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沈知非微微颤了下,但并未甩开。说实话,这么黑的地方,她也怕,被顾卓这么牵着,倒是安心了不少。 众人跟着小星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后院墙角,小星停在了墙边不肯走,低头围着一堆黑乎乎东西。 借着穆风手中的火折子,沈知非只觉墙角的东西甚是眼熟,竟和药渣有点像。 沈知非挣开了顾卓的手,走到墙边蹲下,拿起地上的枯枝拨弄了一番,确定无碍后,又用手捏起了些许放到鼻端。 不多时,沈知非站起身,对顾卓道,“是斑褶菇的残渣,那罐子里的汁液应应该就是由此物煮制而成。” “所以,这就是熬菌菇汤的食材。”穆风接口。 沈知非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平时食用的菌菇汤,斑褶菇是一种毒菇,颜色艳丽,伞盖是半球形,误食会让人中毒,但不会立马致死,最大的作用便是让人产生幻觉。” 说到此,沈知非突然什么,对顾卓道,“大人,那日封平在牢里,说他醒来后,被人灌了两日的绿豆汤,我想,他应该是喝了有毒的菌菇汤,产生幻觉之后独自走出了争鸣驿馆,而后被人挟持,挟持他的人并不想要他的命,也不想他变成傻子,所以才会给他喂了大量的绿豆汤,因为绿豆汤刚好缓解斑褶菇的毒。” 顾卓顺势道,“若是如此,那其他丢失的书生,也应该都还活着。” 穆风很是不解,“可是,我已经派人搜遍了整个长安城,丝毫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城门的侍卫也都盘问了,按理说,书生的衣着特征那么明显,如果有书生经过,那些守卫不可能没有印象。但他们却从未见过争鸣驿馆的书生出城,除了我们在悦君楼找到的封平,其他人似乎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众人一阵沉默。 案件看似有了进展,但又在此时打了个死结。 顾卓转身,对身后的几名侍卫道,“你们去把这院子的房间搜一搜,看看还有什么线索。” “是,大人”。几个侍卫领命而去。 随后,顾卓的视线在几面院墙上逡巡一圈,眼神突然定在了南面的院墙上。 “顾大人,怎么了?”沈知非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除了在夜风中来回摇摆的墙头草之外,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顾卓也没回话,径直走了过去。手掌拂在了墙壁上,片刻后,顾卓猛一用力,墙的中间,一大块砖石发生了偏转,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那缝隙直接通向外面,刚好是方才陶罐摔碎的巷子口。 顾卓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沈知非惊讶的张大嘴,忙走过来探头看,感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人跑这么快,方才他射了暗器后,直接从这个小门跑进了院子,而当我们从正门找到这个院子的时候,他又从这扇门跑了出去,所以,穆风才没有抓到他。” 穆风舒了口气,这才放下了对自己轻功的自我怀疑。 正在此时,在其他房间搜查的侍卫大声叫了起来,“顾大人,有发现。” 顾卓听到喊声,搜转身去了南厢房。 刚踏进门,便看到侍卫手中正抖着一件衣袍,另一个侍卫手中还拿着一个面具。 顾卓拿过面具,借着火折的光亮,上下翻转了数下,对跟过来的沈知非道,“眼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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