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羽看着他边走边嘀咕,忽然意识到,面前的这位举世无双的老人,可能已经百岁开外了。 降霜老人走到小船的另一边,给银弦把起了脉,道:“方才做梦了吧?” “是,那梦……” “都是真的。”他说,“一些事情你总该知道。” 姚羽虽然早已想到,但得到了肯定还是有些吃惊:“他们是有什么大恩怨吗?” 降霜老人见着湖中鱼线微动,以掌成勾,直接将鱼竿吸到了自己手上,一条鱼被拽得自水下跃起,带着水花噗通一声落在了船板上,还不死心地蹦哒了几下。 “都是为了小四娘。” 姚羽没听懂。 降霜老人继续说:“也就是阿茗的女儿。” 他望向天边,笑容慈祥,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来我山时,算上那几个徒弟里,她年纪最小。人小鬼大的,非要给大家排个序,她就当了最小的四娘。宪真入门早,却没有阿茗大,四娘就非把他排成老三,按道理说四娘要矮他们一个辈分,但是我们几个大老头怎么好和一个小姑娘争,便随着她去啦。”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宪真也是,”降霜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生气的事情,直吹胡子,“他就是个蠢木头不开窍,非要拘泥于什么世俗规矩。跟我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在意这个……” 姚羽坐在一边听,他自然不能对这些前辈的事情置喙,所以也只能看着降霜老人这毫无长辈范儿的反应乐呵乐呵。 往事如烟,几多欢乐几多愁。 一江碧水东流,光阴转逝,英雄也都作古。 传说修仙之人寻长生,可是像降霜老人这般古稀双庆之人,不也只寂寞地独钓,甚至还要亲手送走曾经与自己为伴的人。 死者已矣,生者长悲痛。 暮色降临,降霜老人赶他走了:“你带着阿弦走吧。” “您不和她相见了?” “我老啦,她长得这么像小四娘,我看多了伤心。”
第49章 姚羽带着银弦一路南下,再次回到金陵已是三月后。 这三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他们刚入西川,就听说谢函与当今圣上的静和公主大婚之日,先是有一穷酸书生纵火,然后又被小王爷萧江大闹了一场,最后发展地一塌糊涂,婚没有结成,皇家谢家脸面尽失,天子震怒,罚了小王爷禁闭半年,反省思过。 至于那个穷书生,被传的神乎其神,御林军搜索了两个多月,愣是没找到人。 于是乎,就盛传这书生武功盖世,可通天入地,寻常人是捉不到他的。 那他纵火又无法解释,于是又有人出面说,这书生是当年一睹过静和公主的美貌,自此念念不忘,不忍心看她嫁作他人妇,所以就放了火。 王府。 三水这禁闭过得可舒服了,他有心上美人作伴,每日无事时练枪,大部分时候就都黏在傅准身上,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这不,小窗撑起,洒下一点点亮光。 傅准照旧披散着头发坐在窗边。 日光柔和,将他身上扎人的刺都变软了不少。 他看起来还是白皙,垂下来的睫毛接住了跳跃下来的光线,他坐在轮椅上,正在写字。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嘿!”三水从身后将他抱了个满怀。 被连续偷袭了不知多久的傅准已经麻木。他耐着性子扒拉下自己腰上的手,道:“死开。” 三水屁股后面的尾巴转的飞快,他弯着腰,下巴就搭在傅准的肩膀上:“不嘛。” “你太无聊了。” “诶,”三水叹口气,“谁让我被禁闭了啊,这里可只有你陪我了。” 傅准皱着眉头:“你离我远点,练完枪不沐浴,一股子汗味。” 三水果然松开了手,他抬起胳膊嗅嗅,道:“没啊,是你身上总是很香,鼻子出问题了吧。” “哼,我鼻子有问题总好过你脑子有问题。” 三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傅准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搅黄了泠姐的婚礼,坏了她的名声,以后让他怎么嫁人?” 三水指指身后一直存在的那个人,道:“这书生和我姐姐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在一起?” “他?”傅准嗤笑,“他能在金陵带走泠姐?他是能上天入地了,还是能手眼通天了?” 传言中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书生:“……” 三水讨好地朝傅准笑:“这不还有我俩吗?” “我曾和银弦在西川见过这人,当时手贱截了他给我姐姐写的信,这才酿成大祸,所以我想帮他们一把,算是赎罪。”
第50章 入了秋后,金陵城就真的变成了一片金色。 倦水凝墨,老桥生苔。 一路梧桐聚霜飞叶,在有些水渍的地上铺了一层灿金色的毛毯,遥遥望去,竟要一直延伸到城门下。 姚羽带着银弦入了客栈,他先进去打理事物,银弦随后在檐下收伞,油纸伞上洒下来干净的水,她将伞在台阶上磕了几下,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坐在了旁边。 银弦动作一顿,维持着拿伞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老头。 檐下还在滴水,却无一滴落在这个脸色烧的通红的老头身上。 老头半睁着眼,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衣,毛发灰白,看不出究竟多大的年纪,也看不出功夫深浅。 他自顾自地摇头晃脑,半晌咧着嘴傻笑看向银弦。 银弦垂着眸,似浅浅画笔描绘的眉眼,一派江南婉约的美。 老头莫名地眼眶就红了。 他问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银弦道:“银弦。” 老头恍然,点点头,念叨道:“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好名字。” 他看到了她背后背着的刀,又醉醺醺地笑了:“你师从……?” “无门无派,只跟了一个人学刀。” “那人现在呢?” “死了。” 老头一愣,随即笑了,笑得仿佛有悲伤渐渐爬上他的脸,他拍拍腿,道:“挺好的……挺好的。” 挺好的。 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客栈小道拐弯处跑来几个家仆,看到老头就道:“老太爷,您又喝醉了。快些回去吧!” 随即几个人就将老头抬走了。 老头哼唧哼唧的,在打落了树叶的秋风中,一张嘴唱了起来:“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银弦独自拿着一把油纸伞,站着客栈门口,萧瑟秋风卷起她的衣摆。 衣摆轻轻起,又轻松落。 有些东西也渐渐逝去了。 “银弦?” 姚羽走过来,往门外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银弦道。 她转过身,似乎毫无留恋地走了进去。 “?” 银弦边走边道:“忘了跟你提,上次在傅家暗道,你说的我都听到了。” 她直接点了出来,姚羽立马就跟挂上了枝头摇摇欲坠的红柿子似的,有点对落地的胆怯,也有些隐隐约约不敢袒露的期待。 姚羽内里复杂,连面上的表情也管理不好,似笑似忧地走过去,梗着脖子,仿佛下一秒就愿意就死。 他老实道:“是……我上次大胆……” 想了想,他话锋一转,不知从哪就掏出了底气,闭着眼认命道:“我就是喜欢你,爱慕你!” 银弦没说话。 姚羽又胆怯地补了一句:“我爱你!但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银弦噗嗤笑了。 姚羽表情蓦地就放松了,他微有些楞,在这短短的一瞬,他捕捉到了银弦少见的吝啬的笑容,像初见时那样的形容,大概就是圣山的冰水化了,扑面来的时候卷过了春天。 于是,春暖花开。 突然间,他就觉得自己值了。 死都值了。 没有遗憾了。 在他温柔痴念的目光中,银弦仰起脸,道:“谁说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可以爱你。”
第51章 自从那天两人互相袒露心迹之后,姚羽和银弦就陷入了一种暧昧难分的状态,总觉得有股子尴尬味的浆糊将他们糊在了一起,让人想要冲破这层束缚却又不得力,最终又心甘情愿地被捆绑。 再然后,称呼也发生了变化。银弦不大说话,但是姚羽不一样,他主外,大部分事情都是他打理,他总觉得再叫银弦显得生分,但若像旁的夫妻那样,他们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早上用餐的时候,姚羽忐忑地小声叫了声“阿弦”。 他见银弦听了没什么反应,大概就算是默认了,心里雀跃得不行,若是轻功一跃十步,他现在脚下用力,大概就能直冲云霄,满心攒着的欢喜将他淹没包裹,像堆在心口柔软的棉花,什么情绪撒上去,反弹回来的力道都是软绵绵的,挠的他心痒。又像是水,密不透风地在他周遭流淌,指尖若是碰上,那就是凉凉的,却又无比温柔,像银弦这个人的脾性一样。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们秘密见到了三水也没有任何地改变——甚至更严重。 都说爱一个人三分,就想要四处显摆,爱他十分,就想把他揣在怀里,谁都不让看。 姚羽和这两种状态都不一样。 他不炫耀,却把幸福和骄傲都写在了眼睛里,别人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他就又想悄咪咪地提醒,好显示一下自己的嘚瑟。却又有些担心,担心银弦知道了会不开心。 姚羽很少去揣度别人的悲观,可却要在银弦身上患得患失,银弦身上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能在他自己身上放大,只至于影响他很久。 三水何等玲珑心思,他一看到姚羽这副样子就知道两人的事情怕是有了大的进步。 金陵的停雨小筑是全城最大的酒楼,高阁百尺,最高的雅阁得是轻功不错的人才能上去,那里是除却皇宫最高的地方,坐上去可俯瞰金陵的一切,城郭数百里尽收眼底。 雅阁今日迎来了客人。 鎏金的案几上摆着釉色上乘的酒杯,小二上了菜,就低着头退了出去。暗红色的纱垂在空旷的大窗前,随风摇摆,与金色交相辉映,浮现出一股纸醉金迷的暧昧光芒。 银弦和姚羽坐在一边,傅准和三水坐在他们对面。 傅准今日没有坐轮椅,这高阁坐着轮椅是上不来的。 三水带他带的时候,他不愿意。 三水嘴角一扯,下一秒就抄着他的腿弯将他抱在怀里,一跃而起。 傅准惊呼一声,随即被袭来的大氅裹了个结实,风声呼呼,不过几息,三水就已稳稳落到了地板上。 傅准猛的挣扎起来,照面就甩了三水一巴掌。 三水皮实,被他这样甩了一下也不觉得多疼。倒是傅准看起来更像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他头发微有些乱,气息不匀,眼眶通红,蒙着一层水,显然是被他的泼皮给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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