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一摊手,突然有些严肃地说道:“出了四相城以后的一切就不归城主管了,你们……万事都当心些。” 姚羽虽然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但还是客气地道了谢。 燕巡点点头,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这孩子……” 三水张口就来:“我儿子。” “……啊?!”
第67章 后金经济重心在涉江之上,越往南去就越荒凉。这南疆远去金陵千里之外,说是个大面积的地方,其实地广人稀,真正算得上“城”的也不过像个山野大村落——还是顶破的那种。 只是再怎么败落也不该是姚羽他们现在所见到的这副样子。 邬眠说他方向感好,领着姚羽他们到了这里,结果所见就是一片断壁残垣,到处是火烧过的焦黑,大量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地上血迹蜿蜒,漫入视野远去看不到的地方。 邬眠脚下踉跄几步,突然疯了似的跑起来,他边跑边流泪,风吹他的双眼,眼泪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他嘶声喊着:“娘!娘!!阿娘——” 姚羽嘱咐了三水和银弦几声,说:“我去跟着他。” 说罢,便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邬眠大概是跑到了他家的小屋前,他伸手翻开了几片瓦,染的双手乌黑,他满脸泪痕,灰尘遍布。 他使劲翻了一会儿,又用胳膊擦眼睛,不一会儿脸上就红黑一片,好不可怜。 他念叨着:“不在,不在……不在这里。不在……” 又喉咙哽咽,呜咽着哭了起来。 姚羽跟在他后面,俯身下来查看了一番,拍拍他的背安慰道:“屋里没有人,别怕。” “嗯嗯。”邬眠使劲点头,应了好几声,好像答应得有力,这便就可以是事实了。 姚羽揉着他的头发,面色凝重。 这里被摧毁殆尽,定是因为这里藏着什么秘密。而想要保留或者探寻这个秘密的人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在他们到来之前,将这里扫荡得干干净净。 邬眠……大概是巧合之下的幸存者之一罢。 他皱眉思索着,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姚羽忙回头,却见三水奔了过来,远处风沙弥漫,铁蹄之下竟是连地面也在颤动!
第68章 有那么一瞬间,姚羽感觉五感具失,周遭一片空白,好像一笔惨白笔迹画过了天空,连带着天空一下的一切都化作虚无,落得了白茫茫一片干净。 那奔腾而来千军万马直接在前进的过程中射出了箭雨。 就三水面朝自己、背对箭雨的姿态,不被射成筛子那才是真的见了鬼了。 姚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反手拎起邬眠,又将毫无知觉的脚迈出去的,短短的一息之间,他的大脑像是起了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暴,将本该有的思想席卷得一干二净,剩下的二三点本能只够支撑他四处寻找银弦的踪迹,以及他想到他的手里还有把剑,或许可以抵挡一会。毕竟三水半个武器也无。 至于下场……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东西。 转瞬之间,剑雨已至眼前,但是姚羽和三水仍有数丈之远—— 姚羽此刻再也无法崩住冷静的表面,哪怕这些也只是纸糊的错觉,和刹那间冷汗的堆积。 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快躲开!!!” 三水却是突然一愣。 他忽地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仿佛是什么奇异的灵魂感应似的,一双手拨弄琴弦一样,撞出了心音,好像要将他常年缺失的某些东西给补上来一般。 三水感觉到耳边有一阵风。 他在姚羽诧异地眼神中猛得回头,这一切分明快得要命,却又像拉慢了所有的动作—— 三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挡在自己面前,被朝万千箭矢,面向自己。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一身雍雅温润的气质,广袖轻袍,面孔如刀削斧刻,挺立无比,细看之下竟与三水有三分肖似! 三水喉中一梗,竟不知为何有一股酸楚之感从胸中翻腾而起涌上心头,没来由地冲上他的鼻头,双眼中瞬间就盛满了水意。 那男人以身作盾,用浑身内力硬生生在箭雨之中撑开了一个缝隙,一个可庇佑好三水和姚羽他们的缝隙。 他的发带在内力挥发时啪地一声断裂,未曾束冠的白发随风而舞,依稀可见当年的风华正茂。 大军临近,两队更快的轻骑呈左右包抄的阵型将他们包围,硬是逼停了铁蹄的步伐。随后白虎、青龙、朱雀三护法依次落地。 银弦也从中现身,去了姚羽身边,不着痕迹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像这时尘埃落定,双方才正欲剑拔弩张。 但那个出现的神秘男人却仿佛不以为自己是焦点,他双目温柔得可以攥出一把水,浑身上下像是写满了君子端方四个字,但他伸出的手骗不了人—— 男人双手颤抖,在空中停顿良久,就像是近乡情怯一般,千言万语无处诉说,也不知该如何动作,到头来连预先豁出去的勇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大悲大喜后的慌张与不知所措。 他踌躇良久,才将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抚上了三水的脑袋。 三水任由他动作,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男人说:“小檀奴,你长大了。”
第69章 四相城城主姓凤名九行,原是南疆人士,北上去了四相城,习得一身盖世武艺,又与前城主之女闫歆喜结秦晋之好。自他继承城主之位,南疆就一改原先十分穷苦之貌,总算有了点欣欣向荣的势头。 可惜好景不长,后金朝政动荡之时,其妻怀着身孕北上金陵,当时他正被种种事物缠身,便派了与妻最为亲近的玄武护法护送,结果玄武护法与当时的谢家家主谢云暗生情愫、狼狈为,一齐出卖了闫歆,导致闫歆被扣在金陵城,四相城不得已向后金俯首称臣,襄助今上坐稳了皇位。 后来,闫歆在金陵城产后血崩而死并且产出死胎的消息传来,凤九行虽然半点不信,因为谢茗之前帮助他和闫歆传过一次信,她分明平安产子,孩子的头顶上还有着罕见的三旋。 但他却也的确因过度悲痛而一夜白头。 其后,皇家一直扣着其妻子尸体不归还,迫使四相城一直卖命至今。 凤九行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真相,只可惜当事人玄武护法和谢云早已死在了张宪真的刀下。 直到燕巡在谢府遇到了三水,这个长得和凤九行那般相像的少年。 真真是苍天有眼,不负苦心人。 多年的追寻总算就要尘埃落定。 凤九行替三水擦眼泪,他的双手干燥温暖,别样的厚实。 这个年纪的三水分明已经和他一样高了,但在他面前却依旧像个孩子,还是个可以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的孩子。 三水一把拽掉了头顶的冠,将它摔在地上,好像一把将过往浑噩又错误的时光一同摔碎了,通通摒弃。 他双眼盛泪,却勾着唇笑,说:“您再重新给我加一次冠吧。” 翌日,四相城宣布脱离后金,独立。
第70章 月上窗棂,夜静悄悄。 三水在经历了一日翻天覆地的动荡之后,此刻才稍稍将被震得发散的心神收了回来。 这连日得知的消息将他打了个破碎又重新拼接起来,让他明白了不得皇帝和贵妃喜爱的原因,也让他明白了傅准的那番话。 三水放走了传信的鸽子,让它远行千里,为自己给傅准带一封信去。 月光沐浴着他颀长的身形,为他平添了点冷意。他好像真的脱胎换骨了一般,一眼望去平日里的纨绔气息已经窥不出一二,而往日里偶尔出现的冷清惆怅占据了他大片的灵魂,好像笼罩在外、如影随形。 “咚咚。” 木门被敲响。 开门的时候,凤九行就站在外面。 他应该是沐浴过了再来的,只披了件黑色的外袍,白发湿漉漉的没有束起,随意散在身后。 三水即使在那日已经见过他的满头白发,但每次再见都会觉得触目惊心。这明晃晃的白色写满了他父亲的痛楚,道尽了这些年的别离,是他们一家骨肉分离至今最直接的见证。 这道经年的疤像巴掌印,每见他一次,就要掌掴他一次。 凤九行抬抬手上的酒,说:“刚挖出了当年的埋的酒,要一起来喝吗?” 三水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点点头,轻声说:“好。” 推杯换盏过,气氛总算活络起来一些。 凤九行把着精巧玲珑的酒盏,白面皮上浮起微熏的粉红色。 他主动找了话头:“这酒还是当年你娘亲刚怀上你的时候埋的,说如果是个姑娘就等她婚嫁的时候挖出来喝,若要是个小子,就等他娶亲,再一尝这酒。” 凤九行说得双目通红,他看着三水肖似他母亲的双眸,竟轻轻笑了:“阿歆概是真的去了,否则这么多年她不会不联系我……也不会让我找不到她。” 三水被他说得喉咙哽咽,张了张嘴,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凤九行顾自又饮了一杯,问:“……你见过她吗?” 三水摇摇头,道:“我从小不受……贵妃宠爱,他也对我不管不问,是以一直都是一位嬷嬷照看我。” 凤九行听了,心弦却是一动,问道:“这位嬷嬷何方人士?样貌如何?” 三水一愣,不知他打听这些做什么,只照实说:“好像是金陵本地人,毁了容,还是个……哑巴。” 他说着,窥到了凤九行变色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头一跳,竟是张口无言,难以维继再说下去。 凤九行此刻的心犹如被蚂蚁细细啃食,疼的他五脏六腑都绞到了一起,他不敢再问,又渴望再问。那近乎咫尺呼之欲出的信息,像北风浇灌的冷铁冻得他生不如死,但又凭吊了点甜的滋味,给他致命的诱惑——他多年追寻的妻子、真相就在这里了啊。 三水看他双目充满了血丝,方才那点醉醺醺的滋味也都散了个一干二净,他看到凤九行双唇颤抖,问道:“那嬷嬷……手腕处可有道梅花状的胎记?” 三水如遭雷击,竟是从座位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没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就已感觉到双腿发软,再站不住了。 他侧目看到凤九行,这对父子就这样,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双双落下泪来。 三水咬着唇,字好像从他喉咙里艰难地蹦出来:“有、有……有这样的梅花……” 凤九行把他拥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三水被他拍着,感觉本来被压抑着的情绪全都被拍了出来,再也憋不住地哭出声:“可是、可是……她前些年就已经去世了……” 凤九行手一顿,却还是强有力地按在了他的背上,他轻轻地说:“没事,没事。我们一起去接她回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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