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虽小,但是仍被那边的男人听到,随之大骂道:“欠债还钱,你签的契书还在我身上,跑得了你?” 这话一出,便和方才暖阁中孟元元所说的对上,秦尤的确欠了债。 如今的秦尤像霜打的茄子,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顶多仗着力气欺负女人,真到了这种事面前,他就是孬货。 贺勘眼中难掩失望,信步走到要债男人面前,细长的手一伸:“契书给我看看。” 男人抬眼打量一番,猜到面前就是那个秦家养子,现下也不叨叨,一把掏出怀里的契书,递上。 背对众人而站,贺勘展开那张契书,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红红的指印。就是那种欠债的凭证,时间、地点、因何借贷。 他一字字的看着,看到了秦尤用那笔难看的字写下名字,欠下的具体欠款,突然,他的视线在纸上某处停住,瞳仁骤然一缩。 孟氏女,元元。 贺勘捏纸的手发紧,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秦尤居然真将她抵了出去。 他回头去看,一众人,她站在最后面,一语不发,身形那般纤薄,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这位公子,上面可是秦尤本人写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债男人哼了声,挣脱开站起来,“不成,走官府罢。” 贺勘看着此人,淡淡问:“你待如何?” “要么还钱,要么给人。”男人简单明了。 贺勘颔首,算是对这句话的肯定:“那便带他走罢。” 他抬手,指上秦尤,眼中最后一丝情谊消失。既然拿孟元元抵债,那么家里田产的事多半也是真的,短短时日,这祸害竟让秦家如此落败。 秦尤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去地上:“二郎,你不能这样,他们会打死我的,兄弟一场,你帮帮我。” “胡说!”蓝夫人当即呵斥一声,声色俱厉,“这是贺家大公子,休要胡乱攀扯。” 一通糟烂事儿,还有完没完了?好好地搅了她的心情,老太爷要是知道,还不定怎么数落她。 秦尤可不管,冲着贺勘卖起惨:“二郎,你全然忘了咱爹娘吗?咱们兄弟守望相助,你只要把孟氏交出去……” “住嘴!”贺勘冷喝一声,“你抵她,可曾记得她是爹娘给我指的妻?” 孟元元再怎么样,也是他贺勘来管,秦尤凭什么处置她? “可,可你,”秦尤结结巴巴,浑身止不住开始发颤,“不是早不要她了吗?” 不要她?贺勘去看孟元元,发现她并未抬头,好似这边闹成一锅,也不关她的事儿。 秦尤见贺勘不语,想着紧抓住一根稻草,嗓门越发大了些:“她留在秦家一年多,吃秦家的、用秦家的,现在家里有难,该是她报答的时候了!” 场面颇有些混乱,显然事情必须解开来才行。 “一年多,”一直站在旁边的兴安小声开口,很是不忿瞅去秦尤,“少夫人也照顾了家里啊,同样辛苦。” 没想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厮突然插话,秦尤不由被噎了下,继而又是一番无理说辞:“那是她该做的。” 兴安的话同样钻进贺勘的耳中。一年多,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没在秦家的时候,不就是孟元元照顾吗?而她从见到他起,就没诉过一声苦,更没提过想要什么。 两个老人先后离世,小妹体弱,大哥不争气,这一年,她怎么过来的? “贺大公子,我想你搞错了。”要债男人可不愿在这边吵吵,道,“我们不要秦尤,他有个屁用,抵账的是孟氏女。” “她?”贺勘身形一挡,遮住了孟元元的方向,“她的丈夫尚在,旁人缘何有权抵她?” 说着,那张皱巴的婚书取出,往要债人面前一送。 要债人傻眼,他们整日放债,是知道些律例的,子女可由父母做主,妻子可由丈夫做主。他们事前也会打听,知道秦家养子回了本家,妻子丢在秦家,如此,秦尤是可以做主的,更何况孟氏是个美人儿…… 贺勘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又道:“报官罢,一切交给公堂。” 要债人心中不停地琢磨,他们也不傻,知道贺勘有功名在身,若是还认孟元元,那他们可就是摊上事儿了。举人的娘子抵债,更遑论后面还是贺家。心中只道一声被秦尤害惨了。 “公子这么说的话,我就带走秦尤。”人也不示弱,瞪着眼睛强硬,随后一把捞过蔫儿吧唧的秦尤,“欠债是真,公子想救他,一句话,拿钱来赎。” 现在,孟元元他们是不敢抓的,只能拿住秦尤,好歹红河县还有间秦家宅子。 秦尤彻底慌了,痛哭出声:“二郎,我是被逼的,他们会打死我,你帮帮大哥。” 他伸出一双脏手想去抓上贺勘。 蓝夫人一个眼色,一旁家丁会意,手中棍棒当即敲过去,正好打中秦尤双手。 秦尤哀嚎一声,摔去地上。要债的两人上来,扯着他就走,其中一人不解恨的猛踹了两脚泄恨。 一场闹剧看似收场,蓝夫人狠狠瞪了眼融氏:“去祠堂里跪着,以后府中事务不要再插手。” 融氏小心翼翼缩着脖子,面如死灰。一通下来,终究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更可怕的是,后面还有老太爷的责罚。 “还有客人等着呢,我得过去看看,”蓝夫人理了理斗篷,手一抬搭在银嬷嬷小臂上,往贺勘看了眼,“大公子也该去前厅了。” 说完,呼啦啦带了一群人离开。家丁们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孟元元提着包袱站在原地,揉着被秦尤抓过的手臂,抬头看看日头。已是晌午,完全赶不及去见郜居了。 她心中叹了一声。 几步外,贺勘看出她的轻叹,转身同兴安说了什么,后者应下后退开了几步。 “要出去?”贺勘问,视线落在她手上的包袱。 粗布包袱,他见过两次,今日出去,又是去见她那个兄长吗? 孟元元摇头,现在去也来不及了,更何况经过刚才的事,她整个人没了气力,需要些时候来平复一下。心中想着,还是撑着去约好的地方看看,保不准郜居一直等在那儿。 两人相对而站,中间隔着三步远。 贺勘看出了孟元元脸上的疲倦,经过刚才的那场乱子,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一定会委屈哭泣罢?可她这样平静,只在清澈的眼底还能窥见几分慌乱。 是他忽视了,长久以来的忽视。就算她当面跟他说一些事情,他心底里也是不信她。 仔细想想,分离一年,他几乎就没想过还有个妻子在红河县。也难怪,秦尤会如此对她,要是她没有逃出来,现在会怎么样,他不敢往下想。 犹记得,成亲那日,他借口读书没想过回房,秦母拉着他道,娶了人家,便要负责一辈子的。 “你,”贺勘嘴角动了动,看去后门,“猜到外面有人?” 孟元元点头,同时将包袱换上左手上。 贺勘颔首:“这件事了结了,不用担心他们会再来找你。” 所以,她知道有催债的人,可是却不说与他求助,而是自己一个人想办法,不顾秦尤的凶狠拉扯,撑着时候等真相大白。因为,他一直的忽视,她觉得他不会站去她那边。 心中被莫名的复杂纠缠,贺勘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去暖阁等着我。”他道了声,随即转身。 “我,”孟元元唤了声,往人身影看了眼,“我要出去一趟。” 贺勘停步,回身打量她:“就这样出去?” 闻言,孟元元才低头看,自己的衣衫早被拉拽的不成样子,头发同样散落下来。这样子,的确不好出门。 “这样,你有什么事就让兴安去办。”贺勘说完,大步离开。 冬阳高照,映着屋顶上的白雪刺目,屋檐滴滴答答的落着雪水,几只觅食的家雀儿落在不远处。 “少夫人,你有事儿就交给我。看你累了,先去暖阁中暖一暖。”兴安刚才可是捏了一把汗。 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秦尤是什么祸害。那就是秦家败家子,当年说是一帮人出去学本事,去了权州,后来本事没学会,学了一身坏毛病。没了钱财糟蹋,就回到秦家,被秦老爷子打出了家门,不许再回去。 大概是秦老爷子过世,秦家把秦尤找了回去罢。 “也好,你帮我跑一趟,”孟元元笑笑,自己这样子过去,郜居反而担心,“就说我不舒服,再把这个交给那位阿伯。” “阿伯?”兴安接过包袱,心中一松。 要真是上次的那位兄长,他回来可不知道该怎么跟公子回话。 眼看兴安走远,孟元元回到暖阁。刚才挤得满满的人,如今只剩下她一个。 炭盆里的炭已经烧得差不多,表面起了一层浮灰,热量已不如方才。 她刚想蹲下,便听见身后门响,回头就见着进来的贺勘。他不是去前厅待客吗,这么快回来? 他也在看她,随后两步到了她面前,手一探攥上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 “我看看。”
第15章 一日中最明亮的时候,光线从窗纸透进来,映着窗边的两道身形,在地上投下影子。 孟元元手指下意识蜷了下,一时未反应上来贺勘要做什么。就见他细长的手指撩开她的袖口,随即眉间皱了下。 她的手很凉,有一种冰晶一样的清透感,又很软,一用力会捏碎般。白皙的小臂上,此时显出一圈浅红色的攥痕,已经开始发肿,是方才秦尤狠力拉拽而留下的。 白玉一样的小臂,那痕迹着实有些触目惊心,这还是伤痕未全部表出来。 “很疼?”贺勘问,腰身弯了几分,更看清那处伤痕。 两人极少离这样近,他低下的额头几乎要碰触上她的,浅淡的光线将两人线条柔和的萦绕。 “嗯?”孟元元仰脸,对上那双总是清淡的双眸。 下一瞬,他的手指在她手臂上点了下。感受到那一点碰触,她身子一僵,随即将自己的手臂往后抽离。 “嘶。”手臂扯得发疼,孟元元忍不住吸了一气。 手腕还握在贺勘手中,他眼皮轻掀,瞅去她的脸上,后面轻轻松了手。定然是很疼的罢,女儿家的筋骨总是娇弱。 他手里攸地一空,手臂还托在原处,本还想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不知为何,就刚才她的举动,竟让他感觉到一丝排斥。 “涂些药罢。”他松开另只手,掌心里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孟元元往后退了步,浅浅道声:“谢公子。” 她的手指伸过去,轻巧的从他掌心捏走了药瓶。适才慌乱中不觉,如今着手臂的确是火辣辣的疼,秦尤对她可真是下了狠手。 又是一阵沉默。 贺勘轻咳了声,开口:“这件事,我会让人处理妥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1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