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女宾那边也过来请人,孟元元也六随着一道出了屋去。 到了方才的月亮门处,她与贺勘在此分开。他同周尚往前厅去,她则跟着一个婆子依旧在内院儿里走。 男宾与女宾是分开的,女宾的宴席设在内院儿的一间偏厅内。 一路跟着,孟元元被领到了一间房,隔着一段距离,已经能听到里头女人们的说话声一片,很是热闹。 突然,她慢了脚步,回头看了眼。 “孟娘子,怎么了?”领路的婆子从前面折回来,问了声。 孟元元摇摇头,嘴角浅浅一笑:“没事儿。” 她回过头来,继续朝前走着。可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好似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等仔细去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走了几步,也就进了偏厅。 一张大大的圆桌,上头已经摆满了各式菜肴。再看屋里的女宾,也是个个喜气洋洋,彼此间拉着话儿。见到孟元元进来,有人跟她笑着颔首招呼。 孟元元和她们并不熟,也只是颔首打个招呼。随后坐上自己的位置,从婢子手里接过茶水,独自饮着。 很快,周少夫人抱着小千金来到偏厅,又是一阵热闹,人人凑去看孩子。 开始做席,周少夫人坐在了孟元元身旁,把孩子交给乳母抱走,便一直拉着她说话。说到高兴处,劝了两杯酒。 “女人坐月子真是遭罪,什么都不能做,就关在那间屋子里,真能活活憋死。”周少夫人感慨一声,又道,“等轮着你,就会明白。” 说着,就往孟元元手里塞了一盏酒。 孟元元推脱不过,便也饮了下去,看得出性子开朗的周少夫人是爱这杯中之物的。只是酒下肚,瞬间脸儿就覆上一层薄红。 她本就不善饮酒,在周少夫人劝第三杯的时候,只接过来饮了半盏,怕对方再劝,借故去茅厕,这才从席上脱身。 出来屋外,总算清凉了些。孟元元走到外面的游廊上透气。三杯酒,已让头有些略略的发沉。 直接吹风容易染上风寒,她站在一处避风的地方,想着找人去给贺勘说一声,自己这边先回秦家去。 眼看前面似乎有个往前厅去的下人,她便抬脚想去叫住。才走两步,忽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她不觉就慢了脚步,仔细听着身后。这感觉就跟方才往偏厅走时一样,很是叫她不安。 “孟元元?”身后一道声音,试探的叫她。 夜风寒冷,径直穿过檐下,窜去远方,留下一串灯笼来回轻晃,亦带着这处地方忽明忽暗。 这个声音…… 孟元元站在廊下,身子冻住了一样,双手紧紧攥成拳,眼中滑过冰凉。她咬了咬腮肉,并未回头理会,而是继续快步往前。 然而,后面的人动作更快,直接大步闪到她的面前,将她的去路挡住。 “还真是元元啊,”那人不由笑出声来,“怎么见了我就跑?”
第42章 突然有人拦到面前,使得孟元元猛后退两步。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厌恶的阴冷气,她不禁皱紧了眉头。并未想到,会在周家遇上左宏阔。 时隔一年再见,心底最深处的那点儿遮掩,猛然间撕扯着,抽抽的疼。 她不回应他,只是一双清亮的眸子淬上冰碴子一般,死盯着他。 “元元也来吃满月酒?”见孟元元不说话,左宏阔略显浮肿的脸扯出来一个笑,黑夜中带着几分诡异,竟是又往她近了一步,拿了拿腔调,“怎么见着了面儿,也不叫一声阿叔?” 他看起来三四十岁,一套锦缎袍子裹着臃肿的身体,像是一只圆木桶。一双眼睛正打量着孟元元。 孟元元讨厌被这样盯着看,她用余光看着四下。这处地方无人,正好被高墙遮住,让她不得不想,是不是左宏阔一路尾随而来。 想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体内的那一点点酒气瞬间消散,整个人觉得彻骨的冰冷。 左宏阔肥硕的身子挡在那边,啧啧两声:“瞧你这丫头,当初秦家出事也不知道来找阿叔,定然吃了不少苦头罢?” “休要胡说,”孟元元低声呵斥,根根眼睫气得发颤,“我才没什么阿叔。” 不欲这边与人纠缠,她想着离开这儿,至少到了有人的地方,左宏阔便不会如此放肆。想罢,抬步转身便走。 “哪里胡说了?”左宏阔皮笑肉不笑,快着两步到了孟元元身边,竟是与她同行的意思,“你卓家的舅母,是我表姐,我自然是你阿叔,你以前也是这样叫我……” “没有,”孟元元皱着眉,胸口说不出的憋闷,“你让开!” 她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和左宏阔一起,亦不想听他恶心的胡说八道。顺手捞起廊柱外的一把笤帚,对准了还欲靠上来的左宏阔,用力抡了一把。 左宏阔跳后两步,后背躲闪太急撞在了栏杆上,正好是腰眼那处,疼得他几乎岔气:“好你个孟元元,敢打我?” 孟元元握紧扫帚,手指一点不敢松开,樱唇抿得紧紧。 “别以为靠上贺家,老子治不了你,”左宏阔痛苦的捂着腰,半弓着身子,抬手指画着孟元元,凶狠的说着,“到时候拧死你……哎哟!” 他话还没完,头上又挨了两扫帚,忙拿手抬起去挡。等他放下手来,再看这一处,哪还有孟元元的影子? 这边,孟元元已经跑开,一手提着裙子,另只手还握着那条已经打折了的笤帚。 “元元,改日回你舅舅家看看,家里人都惦记着你呢!”原地,传来左宏阔咬牙切齿的声音。 孟元元没理会,凌乱的步伐继续往前跑,看着前面的黑暗,也不知道路在哪里?到底,她心里是慌乱的。 已经跑出了老远,左宏阔的话语依旧像魔音一样,在耳边挥散不去。她几次回身去看,才确定人并没有跟上来。 孟元元停下时,四下一片安静,完全不知道身在何处。她站在那儿,那截弯了的扫帚从手间脱落,吧嗒一声掉在地上,黑夜里的轻响那样明显。 深吸几口气,她努力想平复下心绪去试着找路,或者听着哪边有声响寻过去。可突然就有些走不动,不愿记起的那些过往,此时泛滥而出,像一张密密匝匝的网,将她从头到脚罩住,不得动弹…… 正好有人打着灯笼经过,恰是周夫人身旁的婢子,她看到了站在黑暗中的孟元元:“孟娘子,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婢子提着灯笼往人前一打,映照出一张失魂落魄的脸,不免有些担忧。 “喝了酒略有些晕,不认路,这厢就走岔了。”孟元元扯了扯嘴角,编出一个理由来,随即往前走着,想掩饰掉那些情绪。 婢子也没多想,走向前去给孟元元打灯照路:“孟娘子随我来,前厅的席散了,贺公子在等你。” 孟元元木木应了声,端在腰间的手紧紧绞在一起。 有了人相伴,她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即便不愿去回忆方才那幕,可心中还是在想左宏阔为何会在周家?他虽是舅母的表弟,但并不是红河县人…… 才走出几步,便听见前面黑暗中传来脚步声,孟元元刚刚松缓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她盯着前面,直到人影自黑暗中走出,郎君身姿颀长,一派清雅。见到她,他的脚步顿下,离在一丈之外。 “元娘,”他唤她,声音轻和,“回家罢。” 孟元元停下脚步,看着几步外的人,心中抑制不住的翻滚着复杂。从左宏阔,到贺勘,一年前的那件事帧帧在脑海中浮现,几欲让她喘不动气。 岂止是贺勘不愿去提那件事,连她自己也不愿去触碰,想着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埋葬掉、烂掉…… 她垂下头去,眼角微微发涩。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谁也抹不去。 “元娘?”贺勘几步上去,想去看她的脸,可头垂得太低,只能见着那片娇细的脸颊,“怎么了?” 一旁的婢子赶紧道:“孟娘子吃了几盏酒,想是有些醉。” 闻言,贺勘心下稍松,放轻了声音:“如此,慢些走路,注意脚下。” 说着,他伸过去攥上她的手腕,指尖沿着那处纤细向下,继而勾上她的手心,握紧。除了柔荑的冰凉,他还试到了微微的发抖。 “觉得冷?”他问。 孟元元轻摇了下头,用力眨眨眼睛去赶走那层弥漫上来的水雾。借着一旁灯笼的光,她看见的男子青色的袍摆,若隐若现的松枝纹,正与她的裙裾碰触在一起。 手裹着对方的掌心,属于他的体温渡了过来,驱走一些阴寒。 “回去罢。”她抬起脸,没有去看身边的贺勘,而是看去前面。 身边的婢子也是有眼色,见人家夫妻俩如此亲昵,识趣儿的退开两步,遂提着灯笼走去前面。 贺勘往孟元元面上看了看,黑暗中并看不出什么,便牵着她一起往前走。 已入夜,周家的满月酒散了,各家的客人陆续离开,带上了主家的回礼的喜鸡蛋。 人逢喜事,周尚于自家大门处,乐呵呵的拱手送亲戚友人们离去。待看到贺勘和孟元元过来的时候,多少也有些为他们高兴。 身为同窗,他自是明白一年前的那段时日,对贺勘来说是怎样的折磨? 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一举中第,出人头地。每个读书人都是想着走上仕途,创一番自己的功绩,这之前,他们爱惜名誉,不想在身上留下污点。而当初,孟元元就是贺勘的污点。 “贺兄慢走,改日我也去扶上拜访。”周尚对人做了一礼,腰身一欠。 与人道了别。 贺勘同孟元元一起走出周家大门,外面早已停着一辆马车,是周家特意安排来送两人回去的。 马车上,两人相对而坐。 孟元元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落在腿间的两只手绞着一起,小小的送出一口气。 “元娘?”贺勘察觉到她的小举动,唤了声。 对面,女子还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好像完全没听见。 “公子说什么?”良久,孟元元抬起脸,见着贺勘瞅着她看,问了一声。 贺勘自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先前单单唤了她一声而已:“你是不是还觉得冷,怎么脸色这么白?” 车厢顶上挂着一盏羊角灯,随着马车前行而轻晃,浅映出孟元元的脸庞。适才在外面看不清楚,现在借着灯光,才察觉她脸色并不好。 “没有。”孟元元下意识拿手贴上脸颊,摇了下头否认。 下一瞬,贺勘身子往前一探,手过去直接攥上她的手,试到的还是冰凉:“那手为何依旧这样凉?” 一路上攥着她的手,都没暖过来吗? 他皱了眉,双手过去捧上她的,竟是试到了她先前的颤抖仍未褪去。看进她的眼中,还有没来得及藏起的微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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