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下来,贺勘提起自己的袍摆,左脚踝上贴着一片难看而累赘的膏药,药味儿甚大。 这厢他过去闩紧了门,收起四叠屏风,朝着床榻走去。 踩上脚踏,手指撩开幔帐的时候,见着床里头侧躺的身影,纤巧玲珑的身姿掩在软被之下,紧贴着里墙。 他坐下,两条长腿搭落在床沿处,手里解着束在腰间的大带,窸窸窣窣间,外衫整个也除了去。 烛火熄灭,屋中陷入黑暗,隐约的,从窗纸能透进来一些外面的月光。 屋外也没了一点儿声响,仿佛整个直接已经陷入沉睡。 贺勘双腿上了床榻,垂下的两片幔帐便自动合拢,将这处松软之地与外头隔绝。 他抓上自己的枕头,往里摆了摆,紧靠上妻子的枕头并排。 “元元,睡了?”贺勘测躺下,脸颊才沾上枕头面儿,小声问着。 孟元元当然没睡,怎么可能睡着?脸上至今呼呼热的厉害,适才贺勘与兴安的对话也是一字不落的听进耳中。 她没有回应,就装作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不动弹。 身后的人将手隔着被子落在她腰窝那处,停了一瞬,而后又收了回去。 正当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觉身后被子一掀,紧接着一方结实的胸膛从后贴了上来。
第57章 兴安回到东厢房,同来的两个仆从已经收拾完,躺去了铺上休息,另有两人是过晌去了大船上,留在那边。 他坐在床铺边上,一口气吹了蜡烛,屋里顿时全是黑暗。他掀开了窗扇一点儿缝隙,朝着对面的西厢看去,那边也已熄了灯。 “安爷还在生那姓诸的气?”靠着近的仆从问了声,在铺上翻了个身,“他不过是仗着老太爷。” 兴安摇头说不是,双腿往铺上一盘:“公子说要把我留在红河县,我都不知道哪儿做错了。” “留下?”仆从也是一懵,随即翻身坐起,“公子怎么说的?” 兴安愁眉苦脸,左右烦得很,干脆一五一十将适才西厢的事情说了一遍。 话还没说完,那仆从噗嗤笑出声,抬手指着兴安,差点儿没喘上来气儿:“你呀,这不是活该么?” “何意?”兴安抓上那人的手臂,颇为真挚的请教,“快跟我说说。” 仆从拍了下兴安的脑袋瓜儿,笑道:“愣头小子,赶紧娶个媳妇儿你就知道了。” 你说,挑了个人家夫妻准备就寝的时候进去送泡脚水,这事儿谁能乐意? 兴安恍然大悟,难怪公子看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原是他跑过去,耽误了人的好事儿。再这么仔细一想,好像有好几回,公子和少夫人一起说话,本来聊得挺好,他一出现,公子就冷了脸。 “哎。”他长叹一声,耷拉下头来。 看来以后,真要注意规矩了。难怪公子会跟他这样说。 仆从是个娶了娘子的,说起这话来,立马觉得被子里冷嗖嗖的,床板更是硬的硌人,不由叹了声:“赶紧回家咯,抱抱俺家的娘子。” 男人们聚在一起,也会说些荤话,旁边的另一个人凑过来嘿嘿笑了两声:“安爷什么都不懂,不如现在去柳桃馆试试?” “去去去,我可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公子名誉的事。”兴安不耐烦的摆手,一张带着少年气的脸,镀上一层红晕。可是心中又不免嘀咕,男女情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的有这些人说的美妙? 仆从伸手拍了拍兴安的肩膀:“你惦记大公子做什么?大公子现在快活着呢。” 说完,和旁边的那人一起挤了挤眼睛。 隔院儿相对的西厢。 幔帐因为软被带起的轻风,而微微鼓起拂动两下,慢慢又恢复原样。 孟元元整个人僵硬着,突然而至的靠近让她无处躲闪,又生出异样的不安。不再是隔着被子,这次他直接掀开贴了进来。腰窝处真真实实落上那只手掌,包裹上细巧的盈盈一握,带着属于他的温度。 “元元,我想……”贺勘将人拥住,下颌抵着女子的头心,声音低而哑。 她没睡,他知道,睡着了不会这样僵硬。手下隔着的轻薄丝绸,指尖略略擦过,便会试到底下柔软的肌肤。 孟元元黑暗中睁开眼,嘴巴不由张着,腰间的痒意让她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哼,随即咬上齿关,生生咽了下去。腰间的手,似乎试着微凉的指尖紧了些,不禁生出微微战栗。 她犹如脱了水的鱼,无力而慌张。手去攥上他的手腕,这样的突然亲近,就像将她架在火上烤,好生的难受。同时过往的那些疼痛也出现在脑海中,真的疼。 “元元,我想要,”贺勘低声着,手反而顺势握上她的,“你。” 他低头,嘴唇覆上她的耳边,轻轻地带着虔诚的细吻着,点点落下。 孟元元缩蜷着,手被他攥紧,箍在腰下,一床被子别别扭扭的搭着。一如她此刻的心情,凌乱而纷杂。 “那,”她喉咙中终于挤出一个声调,手指抠紧软褥,“你的脚有伤,不要这样。” 起到一半的贺勘顿住,自己的左脚踝上正贴着膏药。幔帐中弥漫的除了升高的热度,再就是满满的药膏味儿,这个着实不太好闻。 “元元,你,”他没有上去,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不愿意?” 孟元元不语,脸边的轻痒是他手指的轻刮。其实她自己不清楚一些事情,总觉得才决定跟他回去,一切就汹涌而来,她喜欢一切清晰自然,而眼下她是真的很混沌。 “好。”贺勘应了声,没有再问,身子落下躺回原处。 身侧的压力消失,孟元元转过脸偷偷瞧人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两人这样一间房,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遭罪。 “你在看我?”贺勘笑了笑,语气中一丝落寞。 他拿手指轻落在她的眼睫上,指尖帮她往上卷着,她的眼睫果然又长又卷。 “没,没有。”孟元元垂下眼眸,小声道。 “看罢,”贺勘接了话,继而将人搂紧几分,极力平稳着呼吸,“我是你相公嘛。” 虽然没再做什么,但他也没有离开她的被子,仍旧抱着她挤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红薯酒的酒劲儿过去,孟元元心里亦是安静下来,睁眼看着上面的帐顶。心底深处缓缓流淌着什么,细细的,还有些模糊与琢磨不透。 大概,贺勘这个人对她是在意的罢?明明他也是在忍,可并没有强迫着来。 孟元元转了下身,试着腰间横着的手臂随之一紧,耳边落下他的呼吸。她叠上他的手,再也没动。 一夜过去,清晨来临。 院中的喜鹊才叫了两声,贺勘便起了床。他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早上从来不贪睡,时辰到了一定醒来。 只是这次,他在床上坐了些时候,只因为身旁躺着他的妻子。 她安静的睡着,一张脸庞那样恬和。即便睡梦中,她的嘴角也是翘着的,让人觉得她在笑。 他不觉对着犹在睡着的她,也笑开了唇角,眸中漾开着满满的喜爱。 视线一移,贺勘瞧见了自己左脚,脚踝上还贴着那枚难看的膏药。他长腿一蜷,伸手就去撕了那膏药下来。 膏药的味道钻进鼻子,着实不好闻,他皱了眉。下回脚好了,她就没有借口了罢? 也只是稍坐了一会儿,贺勘就起了床。 今日启程回洛州,有些事情还需跟秦家人商议一下,也算是告个别。至于林场的事儿,他会提点两句,只看秦家人能不能听进去,那诸先生是自以为聪明,觉得拿下林场易如反掌。 人想的真简单,以为靠着贺家就什么都能做成?后面还有大靠山京城贺家? 哪有这样的好事?要说洛州贺家出事,想必第一个撇清关系的就是京城贺家,反之亦然。 这个道理,他在十年前就懂了。 从西厢出来,贺勘一眼看见了等在院中的兴安。 “公子。”兴安走过来,仔细查看着贺勘的脸色。 “嗯,”贺勘手里系着斗篷,往院角看了眼,那里摞着不少东西,是这次回洛州要带的,“送去船上罢。” 兴安嗯了声,闭好自己的嘴巴,多做事不说话。 贺勘去是了秦二伯家,四堂叔也在。简单与人说了几句,便说今日离开,临了不忘提醒,守好各自的林场,莫要轻易卖掉。 “二郎,”秦二伯性情中庸,倒没明着得罪过贺勘,便问了句,“你能否明说些?” 贺勘看看两人,这才开口:“将来建造船舶会需要大量木材,价格水涨船高,两位叔伯记得守住产业。” “你看,我就说,”四堂叔来了气儿,指着秦升家的方向,“秦升他早就知道,所以就糊弄咱们跟他一起,这不亏着有二郎,要不咱们的也给他算计了进去。” 秦二伯笑笑,劝了声:“他也吃了亏不是,蹲牢狱是免不了了。” 分明两人之前是跟着秦升,这厢又反过来认为贺勘很对。大多时候都是如此,人性使然。 贺勘自然不想闹得太难看,他是与秦家再没有干系,但是毕竟这边还留着一些秦淑慧的产业。对养父母的恩情,就放在这个小妹身上罢。 比起刚回来红河县的时候,这两位叔伯现在可谓是非常客气,大清早的就让人准备茶水,并让贺勘留下来用早膳。 。 秦家,西厢。 孟元元比平时起来的晚了些,她猜测是红薯酒的缘故。 起床后,先是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了下。看着皱巴巴的床铺,脑海中便想起了昨晚幔帐中的种种,一层薄粉悄悄染满了她的脖颈。 幸好,上了船有她自己的房间,倒不必像这样同住一间房。 等收拾好,孟元元走出了西厢。 冬晨的阳光照耀着这处院子,高大的梧桐树依旧光秃着吱呀。 这时,兴安从院门走进来,后头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一身灰衣。 “少夫人,这是裘叔。”兴安快走几步,到了孟元元面前,指着后面跟着的老者,“往后,他会帮着照看咱家的院子。” 叫裘叔的老者上前,对着孟元元弯腰行礼:“少夫人好,你和公子请放心,我会把这里照看的好好地。” 孟元元明白过来,这是贺勘找来看管这院子的管事。因为都不在这边住,不能荒废了屋宅,必须有个人打理才行。 “那有劳裘叔了。”她微微颔首,嘴角送出一个浅笑。 “应该的。”裘叔道声。 兴安在孟元元面前话就多了,指着东厢屋:“裘叔以后住那边罢,你去看看。” 裘叔称是,肩上搭着个灰青色包袱,后退两步转身,朝西厢屋走去。 “听口音也是红河县人。”孟元元道声。 “嗯,”兴安点头,开始从头说起,“裘叔孤身一人,没有家人,早些年也读过书,正好公子知道,就让他过来咱家里。往后田产收租,也是裘叔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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