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却有些觉得可爱,至少除了平淡的与他说话,她现在也多了些别的情绪。 孟元元垂下眼眸,那调羹搅着瓷碗,里面软糯的汤羹便随着转动。 见她不说话,贺勘嗯了声:“可以看,左右我觉得元元也看不懂那些海域布防。” 那些海域布防,别说她一个娇娇女儿家,就是一般的男子同样看不懂。图上并不会明确标注何处驻有海防军,而是用一种特殊的色彩代表,不是军中人,是看不出的。 孟元元瞅他一眼,不否认自己看不懂,当然也不感兴趣那些布防,只是单纯想看看那些新增的地方。 午膳用过,下人进来,利索的收拾了桌子。 贺勘起身,走进内间。隔着一道珠帘,看见他在书案下拿出什么。再走出来时,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卷图,“大渝海图”四个字,明明白白表在图卷外侧。 孟元元从椅子上起身,素色的裙裾扫着地板,小巧的绣鞋往旁边挪了一挪。她没想到,贺勘这次出来,会带着这张图。 下一瞬,贺勘走到桌旁,手指一勾解开海图的系绳,双臂一展,一整张图便铺开在桌面上。 “就是这个了,”他手摁上图的边缘,防止图再次卷起来,另只手拿了镇纸压住另一侧的边缘,“新添置的地方,多在西洋。” 他细长好看的手指点着西洋的方向,那边有大片的陆地,也有点缀海洋中的岛屿。 孟元元腰身往前一弯,随着他指的地方看,果然,很多地方是她第一次听说的,也有那种听说过,但是今日才知道确切地点的异国。 “你这样看不别扭?”贺勘见她站在图的侧面,还得歪着脖子来看图,遂用手掌一扣,轻门熟路的握上她的软腰,往自己身前一带,“这样看罢。” 腰间忍不住一痒,孟元元鼻尖弄出一声软哼,人已站在贺勘身前,前腰卡在桌沿边儿上,左侧的半边身子靠在他的右身前。他左手摁图,右手握着她的腰,整个将她拥住的姿势。 她往左面偷偷瞄了眼,他的脸颊几乎靠上她的发顶。 “这里,元元知道吗?”贺勘垂眸,正好抓上她瞄过来的眼睛,遂笑着问了声,便也手里更收了几分力,箍紧了腰。 孟元元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专心看着桌上的海图。男人手指点着地方,是西洋的绿衣大食与黑衣大食之间的海峡。遂点了下头,这些在外面那些普通海图上有标注,但是这幅海图上,两处地方分明画出了具体的国度。 于是简单说了这两处地方,都是早些年孟襄说给她听的,过去了那么久,她已然记得清楚。 “你知道的真不少,说得都没错。”贺勘忍不住赞叹一声,眸中浮出欣赏之色。 很多的女子,俱是困于闺房之内,所见所闻也是四面墙内的事儿。而她不同,她会看眼前,也会看更远的地方。他说什么、问什么,她也都会懂。 这样靠在一起,孟元元觉得有些热,耳边也是湿湿的、痒痒的,他的每句话,每个呼吸,都会扫着她的耳边,掐了几次的手心,愣是静不下心,也没办法好好思考事情。 着实,这样的自己很不正常。偏偏,他的手掌若是加一些力气,她就会觉得身子发软。 不禁也就想着自己的决定,跟他回洛州,便是答应他的靠近。可是她未有想过,这样的靠近是如此的磨人,想找出招架之力,却没有办法。 耳后,愣是不争气的红了一层, 不期然,耳后贴上两片微凉,轻轻一啄,是身后人的唇,继而舌尖一卷吮走了她的耳垂。 孟元元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卡在桌旁的身子发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试到他的齿在耳垂上轻咬一下,攸尔一疼。 随即,腰间的手松了松,耳边传来他略哑的声音:“咳,那你先看罢,我去内间看书。”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她旁边,没办法让她安心看图,贺勘往后离开半步。 孟元元掐紧的双手一松,只觉脑中晕沉,依旧不明白是不是那一盏红薯酒的问题。余光中,男人的袍摆离开了些,身侧的重量也消失了。 “嗯。”她声若蚊呐,只觉耳后更热,整个人如今怕是像只煮熟了的虾子。 “好。”贺勘应声,手指擦着她的腰带离开,最后落在自己腰侧。又站了一瞬,他才转身,往内间走去。 听着身后离开的脚步声,孟元元浑身脱了力,深吸一气,偷偷往离开的人看了眼。 他依旧身子挺拔,步履沉稳,只是耳尖上似乎红了。 孟元元以为自己没看准实,再看的时候,贺勘已经进了内间,珠帘自他身后落下,琉璃珠相碰,带着脆响与光芒。 她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绪,这才认真看起面前的海图。 站在桌边,前腰不用紧卡在桌沿边,她可以放松的弯下腰,手指点在权州的位置。那是自己的家乡,也是当年父亲出海航行扬帆的地方。曾经,她想如果自己是个男娃儿,便也会像父亲和大哥那样,乘风破浪去往海外。 图上标着航线,孟元元手指画着,是孟襄当然走的航线。权州出发,途径麻逸、苏禄、渤泥,然后经过三佛齐与登流眉之间的海峡,离开了南洋。 最后,她的手指停在注辇,那里是古先生提过见到父亲的地方。三年了,父亲和大哥是否还好? 内间,贺勘坐在书案后,拿起信笺来看。在篷船上并未看完,这厢想着赶紧处理好,写好回信,等在下个渡头将信寄出去。 有送去权州的,有送去京城的,还有昔日请教过的老师…… 可是才展开信看了两行,便忍不住抬眼,透过珠帘看去外间。桌边,自己的妻子正全神贯注看着海图,腰身柔柔,气质恬静。 怎的看起来,她比起他来更加镇静,都不会心乱吗? 往洛州回去,水路上是逆流而上,因此船速比来时要慢上不少。来时用两日足矣,回去便是要用上三日,因此船底摇橹的船工要费些力气。 如此,回到洛州,应当已是腊月十九,年关近在眼前。 孟元元坐在桌前,已经有些发困。看着海图,终究还是只知道注辇周边的小国或者地方,可父亲去了哪儿,并不知道。 这时,耳边是珠帘相碰的脆响,转过脸去,就见着贺勘从内间出来,手里捏着两本册子。 “这些是关于南洋诸国的书。”他站在她身旁,书册放到她手边。 孟元元嗯了声,拿起书来翻了两页:“那我看看。” 贺勘另只手那些几封书信,自己推门出了房间。 孟元元见人出去,便打开书册来看,碰到了陌生的地名,时不时对照着海图。 这厢,船停靠在一座渡头做短暂的休整,摇橹的船工也趁此机会走上岸活动。 贺勘的书信,交由兴安送去了这边的一处驿站,后面会有专人送去给收信人。大渝朝的邮政,驿站邮寄的信笺,只能是给官员或者有功名的人服务,甚是便利。至于普通百姓,多是通过民间的捎信。 等着兴安回来,船也开始准备出发。 贺勘办完自己的事回到房间,见着孟元元还在那儿看书,似乎连动都没动。 “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你就问我。”他走了过去,手拿起海图,卷了起来,“你看很久了,眼睛不累?去甲板上走走罢。” 孟元元回神,面前的海图已经被抽走,下一瞬,自己手里的书也被贺勘拿了去。 她往窗扇看了眼,见着窗纸印上了橘色,似乎已是黄昏。 还不等她说什么,贺勘已经拉起她的手,揽着她椅子上起来:“走罢。” 开了房门,两人走在过道上,他走在前面,手里牵着她。 舱门推开,徐徐江风扑面而来。 贺勘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来,转而为孟元元披在身上。他仔细帮她把头发取出来,然后系好斗篷。 透过他的肩膀,她看去外面,西面的天空整个染成橘色,日头光芒不再耀眼,晕开着光芒。 “很好看罢?”贺勘看着她的脸,在她的身旁侧过身,一起看去西面的天空。 冬日里的黄昏,美得让人无法形容。 他带着她走出船舱,一起走上甲板,直到了船头处。 宽阔的江面上,行船还在继续向西,天空中层层的云彩,叠出漂亮的色彩。岸边,漂浮着几只野鸭,枯黄的芦苇随风摇荡。 霞光同样铺满了整个江面,包括他们的船,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静谧下来,前路无尽。 孟元元微扬着脸,身上包裹着暖色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很久很久了,她没有这样感受过安宁。 她手扶上船栏,额上的碎发轻轻抖着,属于男人的长斗篷,将她罩了个严严实实,甚至她纤细的身形根本无法撑起,拖在地上一截。 身旁的人牵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京城的观阳山,听说也是一处看日落的好地方,”贺勘望去前方,眼角柔和,“明年,带元元去那边赏晚霞。” 孟元元脸颊微侧,看上男人,他的脸沐浴在黄昏的光芒中,嘴角挂着笑,下颌总那样倨傲的微扬。 京城?他要带她一起去京城吗? 对于自己做出的这个选择,好像并不像别的事情那样,只要细细琢磨就能控制住。可是感情的事,似乎不好控制。 “元元去过京城吗?”贺勘转过来,对上她的双眸。 他的手落上她的发,指尖摩挲着,渐渐地去捏上她的耳垂。 “没有。”孟元元低下头,想起房中时,他还咬过她的耳朵。这样的轻柔捏着,一股酥意油然而生,自己都觉得陌生。 幸好,霞光漫天,即使自己的面上红了,对面的人也看不出。 贺勘嗯了声:“我幼年时待过些时日,在陆家。也是那段时候,自己知道了很多。” 孟元元看他,似乎不知不觉间,他会偶尔对她讲起以前的事,包括陆家的。其实她能感觉出,对于陆家,似乎是他心中的痛。 “晚上要继续赶路吗?”她手指扫了下耳边,借此把他的手给赶走。 视线更是移开来,看去两岸。 “不走了,”贺勘垂下手,指尖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前方暗流多,船会找地方停靠一晚。” 夕阳最终在江水尽头落下,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被吞没干净。 天黑下来,风亦冷硬。 两人往船舱中走,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后面兴安跟着进来,手里抱着一个布包。 正是孟元元的紫檀螺钿阮咸,被从仓库中取了出来。 “公子,少夫人。”兴安对两人弯了下腰,这回他学聪明了,不多说话,也不乱看。 他打开舱门先走了进去,动了动自己灵活的脑袋瓜儿,径直往自己主子爷的房间走去。 而后面,孟元元刚好进来,看见这一幕赶紧唤了声:“兴安,给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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