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那个字眼儿戳中了谢今澜,他看着那喜帕的样式许久,上头的并蒂莲比那身喜服还要扎眼。 今日是她出嫁之日,他该替她高兴。 屋门被小厮打开,天光如柱,细碎的映在款步离开的新嫁娘身上。 忽然间,云玳止住了步伐,她停滞许久未动,周遭响起奴仆的揣测声,就连陈氏也眼皮一跳,连忙起身:“云——” 话音未落,云玳便动了。 头饰很重,但她仍旧轻盈利落的回了头,喜帕挡住了视线,可她仍旧准确无误的朝着谢今澜的方向福身,行了大礼。 “多谢表哥先前的照拂之恩,云玳铭记于心,来日定会报答,还望表哥,善自珍重。” 她在谢他,亦是拜别,谢今澜知道。 “你是从谢家出去的姑娘,便是嫁了人,日后也不必委屈自己。” “云玳知道的。”她在瑾儿的搀扶下起身,喜帕下的嘴角缓慢的扬起。 她会好好过日子的,会过的比谁都好。 前来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云玳最后一次走在国公府的小径上,在瑾儿的依依不舍下,上了花轿。 吹吹打打的声音聒噪的紧,可云玳并不讨厌,反而在这样的声音下一点点将过往拾掇,关进匣子,藏在地底。 比起她走后,国公府如何。 她心里更在意的,还是许商延这个人是否好相处。 先前她便多少听过这人,又在湖畔与他有过那样一段短暂的相处。 至少瞧着,不是个混不吝的败家子。 且许家如今只有许知县与黎娘子两位长辈,成亲后不用孝顺公婆,侍奉长辈,光是这一点,便比大多人家好相处的多。 日子是过出来的,云玳虽忐忑,却也满怀憧憬。 与此同时,国公府内,陈氏与谢二爷在招呼宾客。 自云玳走后,谢今澜便迟迟未曾动弹。 空荡荡的屋子里好像缺了些什么,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缺了什么,只觉空落的厉害,想要将这间屋子填的满满当当的才好。 “瑾儿,你怎么……”屋外响起东南错愕的声音。 紧接着,他便带着瑾儿走了进来。 谢今澜记得,那是她身边的婢女。 “见过世子。” 谢今澜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作为贴身丫鬟,为何没有跟着云玳一起走。 瑾儿主动解释道:“姑娘说,阳城比不得京城,所以让奴婢留在国公府,不用跟着她东奔西走,夫人先前也是应了的。” 她的去留,谢今澜并不在意,“她还说了什么?” “姑娘还说……”瑾儿顿了顿,继续道:“世子不必为她做到如此,那些嫁妆太贵重了,她受不起。” “姑娘走时只带上了二夫人准备的东西,世子先前送去院子的,奴婢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全数整理好了,待会儿便让人给世子送来。” 东南眼瞧着谢今澜的神色逐渐阴沉,连忙给瑾儿使眼色,让她莫再说了,可瑾儿垂着头,压根对不上他的目光。 半晌之后,谢今澜忽然嗤笑一声,嘴角含笑,可眼里却淬着冷光,“她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谢今澜突然便想起云玳临走时的那一跪,毫无预兆的恩谢,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屋内安静的出奇,瑾儿与东南不敢随意开口。 谢今澜没来由的生了怒,甚至不明白她为何想一出是一出,先前在山林中,那般危险之时,她不也曾想过与他划清界限求得一线生机。 如今嫁了人,却要过河拆桥? 谢今澜二十年来从未勉强过人,也不屑勉强旁人,“既是她的意思,依她就是。” 他眼底的讥诮如有实质,不过一个寄居在府里的表妹罢了,划清界限这般无伤大雅之事,难不成还要他前去质问,再咄咄逼人的求个原因? 那般纠缠之事,他做不出来。 谢今澜嗤笑一声,不再为她扰乱自己的步伐,起身抚了抚衣袖,泰然自若的自两人身边走过。 瑾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短叹一声。 她就知晓,以世子的性子,从来只有别人顺着他的份儿,姑娘这般将他推开,想来日后再要世子主动为姑娘做些什么,难了。 “东南,你说世子这样的人,若是来日有了心悦之人,会是什么模样啊?” 瑾儿想不出来,东南贴身伺候了谢今澜这么多年,也依旧想不出来。 “恐怕与现在并无两样吧。”依旧清高孤傲,睥睨众生。 瑾儿忍不住啧了一声,“与世子谈情说爱,该有多累啊。” “说什么呢!”东南警告的看了她一眼,“莫要编排世子。” 瑾儿连忙住嘴,不敢再将心里的话讲出来,她一时兴起,险些忘了跟前这个乃是世子心腹,容不得旁人说一句世子坏话。 - 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往鄞山走去,穿过官道出了城门,便是一条通往山顶的清幽小路。 皇城脚下,治理森严。 便是云玳想破了脑袋,也没承想到会在成亲路上出现意外。 队伍中总共二十来人,个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没有武功傍身,对付起突然从山林中窜出来的蒙面人,个个都慌不择路。 云玳顿时便想起谢今澜先前遭遇的刺杀。 那伙人应当已经被捕,可昨日重现,难不成对方还留有后手,伤不到谢今澜,便想着先对付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在皇城底下做出这般行径,还有没有王法!”许商延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清晰。 与杀手讲王法,云玳觉着他莫不是疯了。 下一瞬,云玳猛地掀开喜帕,从轿中钻了出去,一道冷光从眼前闪过,直逼一旁的许商延而去! 顾不得厚重的发髻,她猛地拉住许商延的手,躲过对方的刀刃,蒙面人因着她的出现,力道猛地偏移,没有伤到许商延半分。 许商延怔楞的看着忽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从刀刃上救下的姑娘,小脸肃穆,不见慌张。 云玳顾不得许商延如何想,拉着他头也不回的朝着前方跑去。 围堵他们的只有三人,因着云玳满心都是如何逃命,是以没有注意到他们身后,那三个蒙面人因她护着许商延,而束手束脚,面面相觑。 “怎么办?要追吗?” “雇主说只要那新郎官的命,不能伤新娘半分,刚刚就是最好的时机,眼下他二人离的这么近,想再动手,难了。” 一路上云玳不敢停歇,许商延也始终一声不吭。 直到两人看见红瓦黑墙的寺庙,以及高悬在屋檐下的鄞山寺三个字时,才停下来大喘着粗气。 寺庙香火旺盛,僧人诸多,总能护住他二人性命。 “没事了……” 许商延气息凌乱,侧头看着发髻松散,跑丢了许多首饰的姑娘,除去先前在湖畔那次,这似乎是他头一回与她相处。 “你可知晓那些人是谁?” 待气息平稳些后,云玳这才将自己的怀疑告诉了许商延。 但他们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孤女,一个是只会读书的举人,便是有所怀疑,也得等回去之后将此事告诉能定夺之人前去解决。 如今寺庙就在眼前,他们已经误了吉时,云玳提醒道:“今日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许商延回过神来,瞧了一眼天色,“先去姻缘树下合礼,旁的回去再说。” 他下意识往前走去,行了两步才猛然间发觉,云玳还握着他的手,并未放开。 女子柔软无骨的手好似只有他的一半大,紧紧交握了许久,生了薄汗,许商延十分不适应这样的亲昵,反应极大的将手缩了回来。 云玳被惊吓住,怔楞的看着他,“夫君?” “快些进去了。”许商延步履匆匆,比之先前逃命时还要疾步如飞。 云玳比他矮上许多,费力的跟着他身后,需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的步伐。 许商延走了一会儿,察觉到身后迟迟没有动静,这一回头才发现云玳正狼狈的跟着他,见他看来,一双潋滟的杏眸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云玳迟疑道:“你走的太快了,我有些……跟不上,能不能……” 不等她将话说完,许商延便冷着脸朝她伸出手。 什么跟不上,方才上山时,她跑的比谁都快,这点脚程,他走的也不算太快,怎会跟不上。 不就是想要如先前那般让他牵着嘛,非得找些蹩脚的借口。 许商延忍不住蹙眉,觉着她心思多,还没有姑娘家的矜持。
第50章 云玳落后许商延一步, 哪怕是被他牵着,这人也没有要等等她的意思,仍旧按照方才的步伐, 快速往姻缘树下走去。 云玳只能看见他小半张侧脸,清隽有余, 瞧着比寻常男子瘦弱些,板着脸不说话时,稍显严肃,有些骇人。 她打量的目光毫不遮掩, 许商延顿时蹙起眉头, 脚步不由得加快。 云玳身上的喜服本就厚重, 先前的上山路费了太多力气,眼下双腿绵软,实在走不快, 只能踉踉跄跄的跟在许商延身后, “可否走慢些……” 女子声音绵软轻柔,如羽毛般轻轻刮在心口。 “果真是个麻烦。”他低声不耐, 可脚程却不由心的慢了下来。 云玳将他的话听在耳朵里,未置一词。 合礼不算复杂, 只需如寻常百姓祈福那般,先拜天地,挂上红布条,祈求天神赐福,便算礼成。 两人拜过天地后,小道长才拿来东西, 端正摆放在一旁的案台上,“两位, 只需写上愿词挂上就好。” 许商延常年与书册学识打交道,不过区区愿词,对他而言应当是手到擒来。 可云玳不是,她没读过太多书,如今也就一手丹青拿得出手,她的字…… 罢了,不过是走些过场,总不能因着字丑,而坏了规矩。 她抬手握笔,没有注意许商延写了什么,自顾自的落下百年之好四字。 “你写的什么?”许商延不满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云玳手中还握着笔,闻言错愕回头看向他,他眉宇紧蹙,毫不留情的指着墨渍未干的几个字,“你的字这般潦草,是对天神不敬,祂如何能听见你我的祈愿?” “那……” “重写。”许商延果断道。 世上哪有真正的天神,这满树的祈愿若当真能实现,百姓不用劳作,将军也不必上战场了,遇事只要来写上一贴不就万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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