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玳抬起头看他,知晓绀州与阳城相隔不远。 “你要是喜欢私塾,届时我们去绀州办一个就是。”他看着被帷裳遮挡的小窗,声音不大,正好让云玳听了个清楚。 他要为她办私塾? 云玳顿时错愕的瞪圆了眼睛,不等她出声,许商延又道:“你莫要多想,是我不想听我哥念叨,办私塾正好是个由头而已。” 许商延今年二十有九,比云玳大了许多,可他眼下别扭的性子却让云玳觉着,他好像才是那个年纪小,需要被照顾的。 她习惯于哄着他,“许公子说的是,你当然不会因为我去大张旗鼓的办私塾。” 分明是肯定的话,可许商延的脸色瞧着,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他真难迁就。 - 与此同时,玉笙院内。 谢今棠百无聊赖的摆弄着立桌上的瓷瓶,“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说啊。” 东南从一旁恭敬走上来,递给谢今棠一块玉佩。 谢今棠余光瞥见,神色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惊喜道:“这玉怎么在这儿?哥,你在哪里找……” “你想说是你丢的,还是被别人抢的?”站在窗边把玩玉珠的男人回头看向他,面上并无多少温和之意,“或者说,你送人了,拿去当了?” 他将谢今棠后面的话堵了个彻底。 谢今棠怔楞片刻,顿时明白了谢今澜想说什么,“那些人真不是我找的。” “你知道的,我喜欢云妹妹。”谢今棠双眸认真的看向谢今澜,“我怎会伤害她。” “你当然不会。”谢今澜冷笑一声,“若是你,怎会去找那些江湖上贪生怕死的三教九流劫亲?” 谢今棠就当他是在夸奖,“所以你不能将帽子扣在我头上,哥,我是无辜的。” “那些人交代了,事情是常喜做的,目的是杀了许商延。” 谢今棠错愕道:“常喜?!” 在谢今澜冷嘲的目光下,谢今棠继续道:“他与许商延有仇?” 谢今澜摩挲着手里的白玉珠,慢吞吞的道:“那些混迹在江湖最底层的杀手,杀人只是为了糊口而已,他们不怕死,却也惜命,常喜当初找上他们时,明确的告诉了他们接亲队伍有多少人,又会在哪个时辰,走哪一条道,甚至连许商延都了解的十分透彻。” “只是他一个门生,从那里晓得这些事情的?” 谢今棠摸着鼻尖,“在外面打听的呗。” “那他又哪里来的银子?”谢今澜抬手的瞬间,东南将玉佩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枚玉佩,是从那些人身上搜出来的。”谢今澜拿在手中瞧了瞧,“你原本是想让他去当了换些银子的吧,没想到他竟会省去中间这一步,直接将玉佩给了他们。” 谢今棠蹙眉,“哥,你在说什么?这玉佩我丢了好几日了,跟常喜和那些杀手有什么关系。” “因为科举落榜与先前欺骗一事,大伯母早就停了你的供给,连与好友出去吃顿饭都要让他人付钱,更何况……”不等谢今棠辩解,他又继续道:“府中有下人看见过你与常喜曾走在一处。” “你是没动手,但你利用了常喜,挑起他的情绪,故意告诉他这些消息,让他做出破格的行为。” 谢今棠苦笑道:“哥,我不是你,没有那么深的心思,你也太高看我了。” 早知晓他不会承认,谢今澜本也没想让他承认。 谢家三公子,便是天性再无拘无束了些,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只要他想,便能做的比谁都好。 谢今澜将玉佩扔给他,不再提及这件事,“行了,既然不是个蠢的,那便将心思好好放在你的仕途上,科考落榜,就从察举入仕。” “兄长准备让我做个什么官儿?” 见谢今澜不语,东南连忙回道:“回三公子,是尚宝司丞。” 正六品,比起新科状元郎的品阶都高,这位置上京多少混日子的世家子弟坐过,虽算不得实权,但到底是个官儿。 对他们这些世家子而言,其实察举才是正途,除非像谢今澜这般有真才实学在身上,否则万没必要去科举上丢面。 可上京大小公子诸多,有几人能是谢今澜? 所以谢今棠并未有异议,欣然接受。 就在此时,西北急匆匆的从门外走了进来,见到谢今棠时,脱口而出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谢今棠知趣的起身,临走时还听见谢今澜叮嘱道:“方才我说的可记住了?” “知道了。” 待人走后,西北才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世子,云姑娘她,她……” “西北!”东南昨夜好不容易劝住了谢今澜,他如今听见云姑娘三个字都有些犯怵。 “继续说。” 东南担忧的看向谢今澜,发觉他面色如常,并不似昨日那般骇人后,才短暂的放下心。 西北:“黎家娘子方才带着云姑娘与许公子离京回阳城了。” 铮—— 白玉珠子散落一地,有些落在洒进屋内的天光里,有些则骨碌碌的滚进了桌底。 只剩下一根连接珠玉的细丝,虚握在谢今澜手里。 西北头一回见到谢今澜这般骇人的模样,直到被东南偷偷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他微微靠近西北,小声问:“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西北低头同样小声回道:“世子想让许公子留在京城,所以准备给他想法子讨个一官半职的,我方才就是去寻他商量这事来着。” 只是,晚了一步。 东南心下惊骇,忍不住看向盯着手中丝线出神的谢今澜。 他还以为世子不再提起云姑娘是因为想明白了,原来竟是打着将人留下的主意吗? 那现在岂不是…… “备马。” 东南脸色大变,“世子!” 谢今澜看向西北,“没听见?” 西北左右瞧了瞧,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主子有吩咐,他岂敢不从。 还未走远的谢今棠瞧着西北匆匆忙忙的从屋内走了出来,不多时,谢今澜也冷着脸疾步离开。 他心生好奇,拦住了满面担忧的东南,“发生何事了?” 东南心里慌乱的紧,若是从前他定不会将谢今澜的事情讲给旁人听,但病急乱投医,他劝不住的人,说不定谢今棠可以。 “云姑娘离京了,世子想去将人追回来。” 谢今棠神情一愣,东南又忙道:“三公子,你劝劝世子,云姑娘已经成亲了啊。” 他怔楞的看了东南许久,涣散的瞳仁逐渐汇聚为点时,他突然笑的不能自已。 假意拭去笑出的泪珠后,谢今棠悲喜交加,恼怒不已。 东南这才记起来,三公子向来喜欢云姑娘,想当初,他还在世子面前替两人说过好话来着。 顿时,他脸色瞬变,“三公子,你莫不是也怨世子没有阻止云姑娘的亲事?” 所以看见世子如今的狼狈,才会笑的那般肆意。 “怨?”谢今棠唇畔明明勾着笑,可眼底却透着东南看不懂的情绪,“我只是笑,看透局中事的人,竟也成了局中人。” 从前劝慰他的那些话就如回旋镖,飞了一圈回来后,落到了谢今澜的头上。 “三公子,东南求您,劝劝世子。” “我没有他聪慧,更没有他果决,他当初连我都劝不了,我们又凭什么劝得住他?” 谢今棠低头一笑,再抬眸时,那眉眼间的神情,竟隐隐与谢今澜有几分相似,“若她注定不会成为我的,比起那许商延,我倒宁愿我哥将人抢过来。” 东南讷讷道:“为何……” 谢今棠望着那树上夏花,缓缓伸出手,似要接住掉落的花瓣。 因为他才是那个姑娘心心念念的人啊。
第55章 京城城门每日来往百姓众多, 一辆辆出入的马车在官兵的检查后,缓慢离去。 出了城一路往北,算上路上歇脚的时日, 快则十日,慢则半月, 便能抵达阳城。 那是与大楚边关绀州相邻之地,距离京城太远,远到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来。 繁华地,灼人眼目, 扰人心气儿。 黎秋宜怕云玳伤感, 马车停在出了城门两里地的小亭旁。 车夫带马儿吃草去了, 黎秋宜拿着水壶走来,见云玳脸上并未有愁丝,这才稍稍安心, “玳玳, 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当真舍得?” 云玳笑眼弯弯, “嫂子,我不过是来投奔了些时日, 谈不上舍不舍得。” “再说了……”云玳将目光挪到站在长亭外与车夫说话的许商延,“我如今的家在阳城,既是回家,欢欣雀跃还来不及,怎会不舍。” 黎秋宜被她哄的满脸笑意,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云玳嫩生生的脸, “真会说话,我回京城最大的功劳啊, 便是替阿延讨了你做媳妇,这是什么,这就是天大的缘分。” “许公子,许公子?”车夫看向不知为何突然弯起唇角的许商延,唤了他半晌也不见回应。 直到,他听见长亭中传来云玳的咳嗽声,顿时回过了神,下意识回头看去。 车夫:? “怎么突然咳起来了,是不是昨日着凉了?”黎秋宜放下水壶,连忙替云玳顺着气。 云玳咳红了脸,连忙摆手,“不是,我……” 话音未落,眼前便忽然出现一件衣裳,云玳抬眼看去,许商延正望着前方,手里拿着他方才脱下的外衫,一声不吭。 黎秋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替云玳将衣裳接过来,披在她身后,忍不住揶揄道:“也不晓得那嘴巴是不是被缝上了,明明关心自个儿夫人,结果一句话吐不出来。” 许商延耳后微红,不耐道:“何时启程,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阳城?” 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自顾自的往马车上走,“快些走了。” “玳玳,你别与他一般见识,他这人就是口不对心,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偏要反着说,就他这别扭性子,迟早要吃亏。” 黎秋宜说起许商延来毫不客气,甚至恨不得揭他老底,可云玳自小便长在乡野,最适应也最熟悉的便是这般的场景。 比起国公府人人守着礼节规矩,满口好听话,她更喜欢黎秋宜与许商延这样的。 先前还有些阴郁的心逐渐开阔,甚至对未来的日子,都隐隐有了诸多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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