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也太难缠了!” “不是先前那些人。”谢今澜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面,先前那些不过是某些人临死前的挣扎,试图拉人垫背罢了。 杀手,与死士不同。 死士,是需要花银钱、花偌大的精力去培养的。 能有这般手笔的人,非富即贵。 而最富贵之人莫过于京城的世家,以谢家如今在上京如日中天的地位,除非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否则怎会冒险派来死士。 谢今澜自问,谢家虽独占鳌头引得嫉妒的目光多了些,可还不至于被人如此嫉恨。 他忽而一笑,深眸中划过一丝嘲意。 虽不知那人从何处知道的,但眼下这番动静,这是不要他的命,不罢休了? 东南见谢今澜迟迟不语,忍不住有些着急,“属下这便休书一封,凋些人手前来保护世子。” “不必。” “世子!”东南忧心忡忡,他身手不如西北,仅凭他一人,根本无法护世子平安。 谢今澜倒是不急,他眸光轻闪,安抚道:“无论是派人来,派多少人来,除非我躲着,亦或是立马折返回京,否则必能让那些人钻着空子。” “世子已有法子了?” “引蛇出洞。”谢今澜勾唇轻笑,“然后再……将计就计。” 此番概念东南听了个大致,但他万没想到,世子危机重重之时,竟还让他去查云玳近日会去哪里。 东南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半晌后,也只回了个:“是。” 云玳自从到了绀州,便被许商延带去见了雅居书院的授课先生。 绀州如今比从前好上一些,这书院虽比不得大家私塾,可在绀州也是颇有名头,二十多年前的战乱也没能让书院倒下,如今绀州有些银钱傍身的人家,都会让自家孩子来此处念书。 书院的院长乃是许商延的忘年交,被人唤做濯君居士,四十有几,两鬓斑白。 因着为人和蔼,云玳与其相处甚欢。 谢今澜听完东南的回禀,撑着额角的手,缓慢的敲打着鬓发,“她可高兴?” 东南实话实说:“高兴。” “据说姑娘头一日去书院时都有许公子相送,那书院皆是七八岁的孩童,浦一瞧见,便嬉笑打趣了一番,闹的之后许公子再未送过,不过每日下学时,许公子仍会在临街等着姑娘,接她回家。” 东南看了一眼谢今澜的神色,瞧他无恙,这才继续,“想来每日早晨也是送过的,不过不再大张旗鼓的将马车停在书院门外。” 谢今澜敛下眉眼,神色恹恹的嗯了一声。 桌案上的香炉仍旧燃着他们从京城带来的月凝,清荷气息萦绕在屋内,东南余光瞧见桌案上墨渍未干的一副女子摘花图,顿时心头一跳。 那画上的姑娘装束与在府里时的云玳几乎一模一样,盈盈春日里,少女挎着竹篮,踮起脚试图摘下比她人还要高几分的花苞,而在她的脚下,一只雪白的猫儿正依偎的贴着她。 东南向来觉着自己没有几分才学,可不知是世子近来屡屡做出不寻常之事,还是因着他本就墨笔出众,东南竟觉着那猫儿虽是乌乌,可在执笔人的心中,不过是以猫代人,真正想与其亲昵的是…… “你在想什么?” 东南被谢今澜的声音吓得回了神,脸上止不住的心虚。 可谢今澜没有要与他多计较的意思,将方才的话再次重复了一遍,“以未河的名义给濯君居士递封帖子,以画会友,与他书院中丹青做的最好的先生,一较高下。” “世子,可眼下那些人还在虎视眈眈,咱们……” “给他们机会。”谢今澜缓慢的阖上眼,“来杀我。” 一闭上眼,谢今澜脑海中回荡的便是东南先前的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反复响起。 她的私塾还未修整好便来了绀州,她想做先生的意愿,旁人替她完成了。 他给予的,除了那一手丹青,再无旁物。 可东南又说,那人送她去书院,又在日落时,接她回家。 她好像有了自个儿想要的生活,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圆满,可谢今澜知晓,云玳喜欢的人是他。 说亲那日她那般不情愿,几乎将他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都看在眼里,直到现在想起仍旧清晰可见,所以表面上的高兴,怎能是真的高兴。 那只不过是聪明女子,求一个安稳罢了。 就像她从前在府中,总是有意无意的靠近他,为了生存,做出最合适当下的抉择,是云玳一贯的做法。 他了解她,可尽管如此,心里仍旧空荡荡的,想要迫不及待的看见她,好似这样,便能饮鸩止渴般,压抑住他愈加动荡的情绪。 而以画会友,便是一个机会。 未河之名对文人雅士来说如雷贯耳,其中以其字画最为出众,是以濯君听后,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兴致勃勃的去寻了即将下学的云玳。 云玳听闻后,略有错愕,“以画会友?” “是,多少有才气的人都想与未河交手,可那人偏偏神秘的很,如今都不曾有人见过真容,相传他长相丑陋,与那一手神仙字画不符,所以才不露于人前。” “那为何突然兴起,来了咱们书院?” “文人多毛病,你看阿延不也是个别扭之人吗,说不准这未河正巧路过咱们绀州,听说了你的丹青,便慕名前来呢。” 云玳并不信濯君的说辞,但对方对她多有照顾,此时不好拂了他的脸面,“那还请院长派人去与阿延说一声,让他先回去,我迟些回家。”
第60章 雅居书院的东面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儿, 院里平日里都是用来存放书籍,或是待客。 云玳亦步亦趋的跟在濯君身后,跨过门石, 撩开竹帘,便能瞧见干净整洁的小堂, 堂中有一屏风,屏风外左右各放着两把圈椅。 云玳抬眸左右打量后,并未瞧见有人,正欲开口询问, 却见濯君对着那屏风笑道:“未河先生, 这便是我们书院教授丹青的云先生。” 屏风上绣着青竹花样, 但依然能从大片的留白中隐隐看见后头站着一人。 从那人身形来看,当是男子无疑。 云玳双手作揖,行了先生礼。 “云先生?”一道散漫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像是跌落在圆盘上的木头, 厚重又冷沉。 云玳眼皮一跳,对这声音总有些莫须有的熟悉感。 “听说先生想与我切磋画技, 不知先生想怎么比?” 濯君见两人已经交谈上,便自觉的离了屋子, 悄悄替两人关上房门,驱赶了还在附近逗留的学子。 云玳回过头,双眸直直的盯着屏风,不见半点局促。 屏风后摆放着一台桌案,正好够一人使用,男子上半张脸被白玉面具遮挡, 只露出线条凌厉,微微上扬的唇。 那双遮挡在面具下的双眸中也如云玳一般, 透过屏风的留白处,一眨不眨的望着外边的人儿。 “都可。” 声音中含着的笑意让云玳有些莫名。 切磋之意分明是这人提出的,可临了问他,他却道了句都可,如此随性随意,仿佛并未将切磋一事放在眼里,既如此,又为何来书院提出这般要求? 云玳嘴角的笑容落了下来,她不是濯君,每天更新BGBLGL文,还有肉文,搜索Q群号码⑤24九081九②不清楚未河对于文人雅士的含义。 但她清楚的是,她并不想与人比什么。 “若是先生还未想好,那便等哪日想好了再来吧。” 她作揖后转身就走,俨然没有要与他周旋的意思。 直到屋门大开,天光乍现,她抬起一只脚跨出门石时,屏风后那人才继续道:“你便不想知晓如何在技巧中,重新返璞归真?” 云玳顿住了脚,回头看向屏风。 她近日来最头疼的莫过于此,教人与作画完全是两回事,便是她自个儿能让满园春色跃然纸上,可她要如何才能让这些七八岁的孩子熟练的运用技巧? 没人能给她答案,可未河却提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他或许有法子。 云玳犹豫再三,还是重新走到屏风前,依旧能屈能伸,“还望先生赐教。” “百景图,可会?” 所谓百景,便是人、物、景融为一体,通常以闹市或是宏伟场面为主,此画考究的是执笔人的方方面面,并且一时半会,根本无法完成难度颇高的百景图。 里边儿那人似是知晓她在想什么一般,轻柔低笑了一声,“看来是不会,当真可惜。” 云玳也不知为何,那人漫不经心的声音竟让她无端生出了一丝斗志。 不想被他看轻。 用谢三小姐的话说,“我什么不会。” 云玳垂首挽袖,无声的替自己研磨,不多时,屏风后的身影似乎也抬手做了与她同样的动作,缓慢的拿着墨条在砚上打着圈,姿势速度,几乎一模一样。 方才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悸动忽然间又提了起来。 纤长的羽睫在眼睑下拓出一道灰影,云玳此番冷静下来,才恍然察觉自己现下的不同寻常。 从那人的声音与语调出现时,她便觉着与她熟悉的人相似。 虽并未见到人,但云玳还是忍不住将未河与谢今澜想到一处。 论丹青,她迄今为止,没有见过比谢今澜还要技高一筹的人,且这个未河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到了书院后才提出切磋。 况且以濯君的印象来说,这个未河也不是什么好比之人,既然神秘,那便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先生,而突然起意。 云玳心口狂跳,好似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可那个答案合理又不合理,未河若当真是谢今澜,那她觉着怪异的一切便都能对上了。 可未河若当真是谢今澜,他图什么? 云玳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不觉间手上用了些力气,墨点沾上指尖,她连忙松了手,掏出手帕细细擦拭。 余光在注意到屏风后那人也随之停手后,云玳呼吸乱了几分。 怕什么,不管那人是谁,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的紧张除了为难自己,并无他用。 几个呼吸间,云玳渐渐恢复如常,“先生,那我开始了。” 男子轻轻应了一声,恍然间好似回到了以往的每个申时,她总是乖巧的坐在他触手能即的地方,偶尔咬着笔杆蹙眉,偶尔又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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