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哑巴于他而言,到底算什么? 他既是不愿屈尊纡贵地去瞧那哑巴病的如何了,却也总是忍不住好奇。 双喜曾劝过他几句,大抵是这世上的女人都是水作的身子,容易哭,也容易心软。 话里话外都是劝他去哄一哄那哑巴的意思。 可他凭什么要去哄那哑巴?明明是她自己与那李休然不清不楚,还拒绝了自己的求欢,就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到头来却还要他去哄人! 笑话。 他郑衣息堂堂一个郑国公世子,在外也被不少人奉承讨好,再内更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去讨好一个哑巴? 郑衣息不肯去,却在烟儿大病的第六日收到了东宫寄来的密信。 这封信乃是太子亲笔所写,上头则写着一些催促郑衣息早日施行计划的话语,最好在一个月内除了五皇子的那两个爪牙。 郑衣息握着那封密信独坐到天明,到底是把双喜叫了过来,冷着声调问:“所以,若是一个女子不高兴了,该怎么哄她高兴?”
第27章 发现 双喜一愣, 随后便回郑衣息的话道:“奴才也不会哄人,不过奴才看过许多话本子,上头说女子多爱钗环首饰,爷不如投其所好试试。” 投其所好? 郑衣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似乎从来不知晓那哑巴喜欢些什么。 如今殿下急着要铲除五皇子的爪牙, 他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自尊, 屈尊纡贵地去向那哑巴服个软。 郑衣息如此想着,心间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反之,还多了几分豁然开朗之意。 他立马吩咐双喜:“你去私库里挑几件她会喜欢的东西。” 双喜笑着应了, 不多时就带了几匹云锦和几件富贵奢靡的摆件回来,嘴里还笑道:“爷,这些东西烟儿姑娘一定喜欢。” 郑衣息“嗯”了一声,随后便从扶手椅里起身, 往正屋的方向走去。 人还在立在廊道上, 并未走进正屋时, 便听见里头的圆儿郑在小声地说话。 “姑娘好歹用些吧,哪怕您再不高兴,也不能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这话却是戳中了烟儿的心思。 她伤心、失落, 原也没人在意。既如此,又何必为了旁人而弄伤了自己呢? 她接过了圆儿递来的药碗, 忍着苦意将那药统统喝了下去。 圆儿这才笑道:“姑娘当真是生的美, 就连喝药的样子也比旁人美上几分。” 郑衣息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了正屋, 吓得圆儿差点连手里的药碗也拿不稳,险些便砸在了地上。 一瞧见郑衣息背着手面色沉郁的模样, 她便忍不住地发憷。 好在郑衣息也没有要与她计较的意思,不过指了指外头道:“出去吧。” 圆儿立时落荒而逃。 躺在罗汉榻上烟儿听见了郑衣息的说话声, 可她却装没听见,既没有翻身下榻行礼,也不曾睁开半阖的眸子。 郑衣息瞥她一眼,一见她这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便来气,不过惦记着太子的吩咐,只能耐着性子与她说:“病可好些了。” 烟儿继续装没听见。 郑衣息因她显而易见的无视而生了怒意,他立在软帘后绷紧了面色,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烟儿。 “聋了?”他放沉了语调。 烟儿这才睁开了杏眸,翻身下榻,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她就这样跪在明堂中央,分明身处低位,分明只是个连话也不会说的哑巴,可她偏偏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地望着他。 就像身处泥泞地里的青莲,不可折,折不断。 郑衣息被她这样清倔的目光一望,心竟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怔愣间已将方才蓄起的怒意都抛在了脑后。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我让双喜拿了几匹云锦给你。” 烟儿无悲无喜地扬起头,眸子里没有惊喜之色,平淡的好似一滩冰冷的池水。 郑衣息说不出心头那盈润而起的情绪是何,他只知满府的下人里没有一个有资格用云锦制衣,可他却赏了好几匹云锦给这丫鬟。 她阖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才是,如何能用如此冷静的眸色望着自己? “烟儿。”郑衣息已无力排解心中的不忿,便冷然开口道:“我虽不知你在拿什么乔,可我得告诉你,我的耐心有限。” 他愿意低声下气地哄一个低贱的哑巴,已是违了自己的心意,极给这哑巴的体面了。 她很该见好就收才是。 跪在地上的烟儿却仍是不声不响,甚至于此刻她听着郑衣息高高在上的话语,心中已然无波无澜。 昨日的花灯节,彻底让她明白了自己在郑衣息心里不过是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是她自己奢望的太多,以为郑衣息阴晴不定的温柔就是对她有了两分在意。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这情爱一事当真是极磋磨人呢。 若不是因为心悦上了郑衣息,只怕她还没有胆子跪在这儿“下”他的面子吧。 “很好。”郑衣息怒不可揭,提脚就要走出正屋。 他一起身,烟儿就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也正是因为这点细微的动作,让怒意凛凛的郑衣息身子一怔,旋即便有一阵更为汹涌的怒意在他心间炸开。 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个哑巴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变得这么胆大? 她是不想活了还是吃错药了?与那李休然不清不楚就算了,在马车里还拒绝了自己的求欢,如今对着自己还摆出了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她究竟想做什么? 郑衣息出了正屋后,便恼怒地在庭院里直踱步。 双喜见状忙走了上来,笑道:“爷,烟儿姑娘可喜欢你给的赏赐?” 他这话就等同于哪壶不开提哪壶,郑衣息提脚便踹了过来,幸而双喜机灵地躲开了。 “滚。”郑衣息怒道。 双喜这下知晓一定是烟儿下了他家世子爷的面子的缘故,他家世子爷才会如此失态。 自烟儿姑娘来了澄苑以后,他家世子爷的脾气便愈发阴晴不定了,有时高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有时又如暴雨骤来。 双喜虽摸不透郑衣息的心思,却明白烟儿的心意。 他立时叹了一口气,对郑衣息说:“烟儿姑娘如此心悦世子爷,只要世子爷说几句好话,烟儿姑娘定然……”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刚才还暴跳如雷的郑衣息已回了身,正以一个格外怪异的面容静静打量着他。 双喜愣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有没有什么问题。 可郑衣息却已在努力敛住了嘴角的笑意,仍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意钻上眼梢,凝于眉角。 他说:“她心悦我?” “哼。就她刚才那副忤逆我的模样儿,哪儿有半点心悦我的意思?”郑衣息似笑非笑地说道。 双喜却道:“爷难道瞧不出来吗?昨日您在水榭楼阁里与苏小姐说话,苏小姐还打了烟儿姑娘,自那以后烟儿姑娘就不言不语了,这不是摆明了是在吃醋吗?” 这话恍如平地里砸出了一道惊雷,先是让郑衣息愣了一拍,而后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意侵入他的骨髓之中。 笑意不可自抑地爬上他的嘴角,他喃喃道:“吃醋?” 双喜点了点头,只说:“连奴才也瞧出来了,爷这个当事人不会不知晓吧?” 郑衣息白他一眼,却眸子里却无多少真切的怒意。 他把双喜说的话放在心中仔细品鉴了一回,先是觉得浑身上下添多了些飘飘然的惬意之感,而后则是一股自内而外的狂喜。 是了,若她是心悦自己而吃了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第28章 名分 郑衣息欣喜过了度, 飘飘然地将双喜唤到他眼前,只问:“你是这么觉得的?” 双喜茫然地抬起头,虽是不明白郑衣息这话的意思,可瞥见他脸颊以及耳垂处不自然的潮.红后, 霎时又明白了。 他忙大声回道:“是的。奴才可生了一双慧眼呢, 明明苏小姐不曾现身时, 烟儿姑娘还那般高兴,后头却又立马不高兴了,这不就是吃醋吗?” 当然,他这话隐去了苏烟柔羞辱并扇她巴掌一事, 只捡了郑衣息爱听的话说了出口。 郑衣息果然点了点头,傲然地瞥了一眼,转动着玉扳指的姿态矜贵又雀跃。 “原来如此。”他说。 怪不得呢,怪不得前夜里烟儿还任他摆弄, 一副对他百依百顺的模样。昨日在马车里却又作出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来。 原来不是因为那李休然, 而是因为她吃了醋。 一切都说的通了。 双喜觑着他的面色, 笑吟吟地说:“爷是何等尊贵的人,就不要与烟儿姑娘多计较了吧。” 郑衣息听后不过嗔怪似地瞪他一眼,嘴里道:“我何时就要和她计较了?” 非但是不与烟儿计较, 连晚膳也让双喜摆在了正屋,破天荒地与烟儿凑在了一处用膳。 烟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身边的圆儿更是吓得身子忍不住地发颤, 给烟儿步菜时的手都在发抖。 在圆儿握着筷箸迟迟夹不起一块软烂的酥肉后, 郑衣息也蹙起了眉道:“退下吧。” 却是未曾发怒。 圆儿如蒙大赫,躬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郑衣息扫一眼烟儿, 见她正望着梨花木桌上的十二道菜肴发愣,侧颜柔美又清雅, 好似一朵坚韧、不可折的木莲花。 心间渐渐浮起了些痒意。 一想到自己正被这哑巴放在心上爱慕、敬仰,便连恼也恼不起来了。 “多吃些菜。”他道。 烟儿却是不知晓他这般阴晴不定的缘由,分明方才还震怒不已,如今怎么又如此小意温柔地与她说话? 她只吃了一点胭脂鹅脯,而后便摇了摇头,以示不饿了的意思。 郑衣息却蹙了眉,一把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半边身子与她紧紧贴合在一块儿,只道:“你还在恼我?” 这清润的话音里捎带起了几分幽怨与诱哄的意味,温温热热的气息喷洒在烟儿莹白细腻的脖颈间,激起她一震战栗。 双喜还立在几寸开外,正笑吟吟地盯着他们。 烟儿便作势要避开郑衣息的手掌,可她越是挣扎,郑衣息的手却愈发就纠缠而上。 直到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宽阔的胸膛里后,才道:“别动,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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