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宴散了以后,京潭便要带着两名下属即刻离开奉云城,临行之前却被裴钩笑微微的拉住手腕,然后拉着他去到旁边的偏厅单独说几句话。 才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两人便从偏厅前后走出。 眉眼含笑的裴钩走在前面,仍是一袭白衣,一身温文尔雅的书卷气,无论谁见了他都要不自觉的暗叹一声好个俊俏秀雅的郎君。 京潭的腿脚不便,稍稍落在他的身后,一袭重紫华衣,手拿玉扇,步伐缓慢,矜贵如玉的面孔笑容浅淡,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眸光变换,笑意压根不进眼底。 几人就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口苦苦等候,一见他们走出来,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裴钩心情格外的好,而京潭的心情明显不佳。 不知这短短时间里两人说了些什么,反正京潭再站在京墨与乌鸣的面前时,便冷淡淡的说他今日只带乌鸣一人离开奉云城。 除了早有所料的裴寂露出喜滋滋的笑容以外,旁边的乌鸣与京墨皆是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色与不能理解的疑惑。 “为何独留属下在此?” “干嘛把师父留在这?” 一对师徒同时出声询问。 京潭无声的注视着京墨充满惊疑的眼睛,血色苍白的脸好半刻,神色微变,竟显出几分欲言又止的复杂。 最终他还是吞言入腹,恢复如常面色。 “只是把你留在此数日罢了。” “数日?”京墨多聪明啊,又了解他,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主人不打算即刻回青山楼?” 京潭沉沉的嗯了一声。 “武林盟主知我在这里,今早已是命人把口信送到了奉云城,要我亲自去与他细说长留村善后之事。” 他看着脸颊苍白的京墨,桃花眼轻闭,语调轻了些:“此行人数不易过多引起注意,你最近见的人太多,行动又不便,就留在此处等我回来接你吧。” 他说的逻辑和洽,完全挑不出错处,京墨却觉得绝不单单只为这一个原因。 她还欲再问,身后不远的裴寂眼色不善,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往自己的方向拽。 他根本没用力,而且京墨的武功高强,再来十个他也如蜉蝣撼树,偏偏就是这轻轻松松的一拽,京墨竟全身绵软的往后连退了几步,脚步踉跄,整个人便直直的摔向他怀里。 裴寂下意识的打开怀抱,正好抱住她撞来的身体,一只手顺势按上她窄细的腰,一只手揽住她单薄的肩。 她的脸颊压入他的发窝,她的肩膀抵靠他的胸膛,她的腰窝落入他的掌心,满背倾泻的长发压进他的臂弯。 她靠着裴寂太近太亲密,一垂眼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削瘦的下巴,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松墨香。 在外人看来,她简直就是半推半就的投怀送抱,还是极其主动的那种。 轻轻松松就抱得心上人入怀的裴寂本是满腔欲发的妒火熊熊,这一下火气顿时全消,全是满足与欢喜。 “你是还需大人看顾的奶娃娃不成?姓京的都说了要你留在这里几日,你乖乖留下便是。”他抱着怀里温热紧实的身体,心里分明甜滋滋的,脸上还装的不快极了。 “有我在这,还怕谁让你受委屈了不成?” 京墨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后背裂开的伤口正抵着他的臂弯,他手掌按着的肩膀刀伤早就渗出了血,稍稍一动便剧痛无比。 她无法挣开他的怀抱,长时间的失血也令她有气无力,说不出话来,只能靠在他的怀里不动。 她扭过头,正看到对面的京潭冷冰冰的看着她们,眼神阴沉的足以滴出水。 若是眼神能化刀刃,也不知这一把把刀是砍向她还是砍向抱着她的裴寂。 京墨心里叹息一声,把视线看向京潭的旁边。 乌鸣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和裴寂,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眼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她忽视掉乌鸣的怨怼,压着喉咙里的血,竭力平稳的吩咐道:“鸣儿,此行陪伴主人,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若遇到强手……明哲保身为上,主人的身子不便,你要全力保护,别让他受伤。” 师父看重楼主比自己的性命更甚,乌鸣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幽怨应下:“我晓得,师父,每次陪主人出去你都要这样叮嘱数遍,我都记的滚瓜烂熟了。” 旁边听着的京潭,眼神辗转变化几番,浅浅的抿唇,沉默不语。 京墨瞧着他们两个,一个年轻一个身残,怎么都不太放心让他们结伴而去,却是忘了乌鸣早就出师,京潭也武功不俗,压根不需她像个操心的老妈子时刻担忧。 其实即便她能跟着去,她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 身上的伤被一再拖延,久久不愈,已是让她寸步难行。 京墨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思绪逐渐迟钝,脑子里弥漫出大片大片的空白,眼前也在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 她强忍着身子的不适,还要再嘱咐两句,便察觉到揽抱着她肩膀的手紧了一紧,阴沉沉的气息从身前直逼而来。 京墨眼前顿时一黑,腥味压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 “你们一直啰啰嗦嗦的废话些什么呢?”裴寂颇为不耐烦的打断了她们,恶声恶气的嘲讽道,“又不是死了见不到了,你们说着不嫌累,本城主抱着人还要陪你们站这么久,正累的慌呢,没精力再陪你们耗着了!” 说完,他弯下腰,把怀里愈发无力,眼神基本涣散的京墨一把打横抱了起来,转身回府,只丢下一句极为不客气的逐客话。 “京楼主,慢走不送,希望你越迟回来越好,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乌鸣与京潭站在府外,眼睁睁看着他把虚弱到无法反抗的京墨当面抱走。 失血过多的京墨躺在他的臂弯里竟显得弱柳扶风般的楚楚可怜,一头黑发如水倾斜而下,苍白的脸庞很快被他削瘦的后背挡住,只能看到她一只绵软滑下的手垂落在他身前。 细长白皙的指尖上皆见血色点点。 下一刻,连这只唯一能看见的手也被裴寂小心眼的拽了回去,轻柔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在场之人的眼睛还没瞎,都能看得出来他对京墨的占有欲实在太重了,竟是一只手都不愿被除他以外的人看见。 从头到尾基本是沦为背景板的裴钩站在旁边,温雅从容的笑脸有些勉强。 “……裴钩。” 京潭冷幽幽的看向他,眼神幽暗,声音冰冷:“你最好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否则休怪我翻脸无情,年少相识的情谊也就到此为止了。” 裴钩微微笑着,从容而温雅。 “京楼主尽可放心。”他笑着保证,“我所做之事,正是让你与兄长都能得偿所愿。” 闻言,京潭嗤笑出声,转身甩袖而去。 一旁的乌鸣默默跟上。 “是让你得偿所愿才对,裴二少。” 临去之前,他冰冷无感的冷笑声迅速消散在了无边无际的空气里。 裴钩拢袖站在偌大的城主府门口,目送他们主仆翩然离去,敛目微笑,始终不变。 裴二少脸上挂着的笑容总是如沐春风,令人感到温暖与亲切。 他嘴角的笑容无论何时何地也从未消失过,甚至嘴角勾起的每一个弧度都彻底定死,一眼看去时像极了一张面具。 一张生生刻进骨子里,无法撕掉的面具。 ---- 昨天突然想到一个主角们婚后的小日常。 比如京墨双胞胎有了一个女儿,突然有天带了精神小伙回来。 女儿:这个男人说要娶我。 京墨:劝说。 京昼:拔刀
第31章 31 当日宴席之上,裴寂很有自信的悄悄向他保证,只要能留下她,迟早会沦为他的囊中之物。 自家兄长的德行如何没人比裴钩更清楚,勾引人的魅力指数实在是少得可怜。 可以说除了那张脸以外他是百无一用,要文没文,要武没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不通,一旦离开奉云城的供养,恐怕连基本生活都维持不了。 他真的是被爹和自己惯坏了,心比天高,骄横自负,竟然妄想凭借这张脸让青山楼天字级第一名杀手为他金盆洗手,成为一名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大笑话。 裴钩明知他成功的希望十分渺茫,却没有打击他,怀疑他,仍是温温柔柔的笑着祝福他。 “好,兄长,我会帮你把她留下来,希望这一次你依旧能得偿所愿。” 无论何时何地,裴钩都是一个全心信任兄长,全力维护兄长的完美弟弟。 果然,从未让他失望过的裴钩说到做到,纵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京潭再不情愿,再不高兴,最终还是妥协退步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亲口指定要把京墨独自留在奉云城,留在裴寂的身边。 京潭当然知道把武力高强,乖顺听话的贴身侍卫放在时刻窥视着的裴寂身边,和主动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差别。 所以他谨慎定下了期限,时间一到,他便来接人。 从京潭离开到回来的这一段时间,就是裴钩特意给他争取来,让他打动她,她自愿留下的唯一机会。 青山楼与奉云城相隔百里之遥,介时就算裴钩的本事再大,手段再多也拿他没办法。 为了让他如愿,裴钩可谓是机关算尽,尽职尽力,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般无底线的纵容任性兄长的好弟弟。 裴寂感动之余又惴惴不安,不放心的追问裴钩,即便京墨喜欢上他,自愿留在他身边答应当他的城主夫人,万一京潭这个变态跛子就是不肯拿出卖身契放她出楼怎么办。 裴钩侧身斜倚软塌,背靠软枕,一举一动皆是文雅从容的世家公子之态,无论从哪个刁钻的角度看都是一副极其赏心悦目的精美画卷。 他抬起五根白白净净的手指,风轻云淡的低眼打量着,用清淡淡的嗓调轻易打消了他忧恐多日的念头。 “我已经命人查过,青山楼天字级第一名杀手的身份特殊,她并没有卖身契捏在京楼主的手里,只要她自己愿意离开,京楼主绝不能阻拦。” 闻言,裴寂一双漂亮凤眸顿时大亮,灿烂异常,恍若星辰陨落其中。 还没高兴多久,又听裴钩慢条斯理的补充了。 “更准确点说,类似契约合同一类的东西,她全都没有,从来没有。” 裴寂惊诧的眨了眨眼。 对面的裴钩掩唇轻咳两声,一袭垂地白衣,模样病弱的惹人同情。 他咳完,玉面微白,抬起清凌凌的眸子,声音微微的冷。 “换而言之,她本是来去自如的自由身,会留在青山楼当手染鲜血的杀手,当任人驱使的奴仆,全是她自愿的。” 话音刚落,裴寂堪堪露出的喜色悉数停滞在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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