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久久不动,裴寂的脸色更沉,目光如刀,险些生生刮下她的皮。 “我不是你的主子,”他咬牙切齿,怨气冲天,“所以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会听,是不是?” 不需再想,他进屋就发火的源头无疑是她了。 京墨再叹一息,抬腿往前走。 她一脚踩进遍地凌乱中,才走了三两步,脚边长长垂地的薄纱轻飘而过,便被一块尖锐的木头挂住,发出刺耳的撕拉一声。 衣裳被勾破了,京墨视若无睹,径直往前,一步步走到了裴寂面前,垂首束手,恭敬而乖顺。 裴寂看她静静的站在自己眼前,纵使衣裳被毁,脚踩碎片,却未曾说过只字片语,一双漂亮凤眸辗转变化,颇为复杂。 很奇异的,他本来满肚子的火,这一刻竟莫名其妙的消散了不少。 良响,他掀唇,轻问。 “你身上的伤,还疼不疼?” 那日在城主府门口,裴寂随手一拽她就轻飘飘的摔进了自己怀里,他还以为她是伤口刚愈,体力不支。 他当着众人的面故作一副烦躁不耐久站的模样,转头急慌慌的把她带回无罔阁,想让她好好的休息下。 果然,一路上她躺在自己的怀里一字未说过,脸色白的吓人,还未入阁便支撑不住了,无声无息的闭眼昏睡在他怀中。 那时她乖乖的躺在自己怀里,五官清秀,脸颊削瘦,像极了一只困倦疲乏的猫儿。 裴寂把昏睡的她放在柔软大床上,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她柔顺安谧的睡颜,一摊开手竟发现按着她肩膀的手掌全是鲜血,连他胸前的衣裳也沾了不少血。 她一身如夜玄衣,层层叠叠,普通人的眼睛若不仔细观察,完全看不出来她身上有伤。 满身染血的裴寂吓坏了,慌忙冲到门口疾声命人立刻把城主府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找来。 半柱香不到,头发花白的陈大夫就提着药箱风风火火的跑来。 据说陈大夫以前是江湖里一位赫赫有名的神医,善药又善毒,因为脾气古怪,性情乖戾,只对极其罕见的怪病怪毒感兴趣,许多病人生生死在他面前也得不到他一眼多看。 都说医者救世,从无高低,他却任由眼皮下人命无数,这无情乖戾的性子自是惹了不少的仇家追杀,只得过上日日逃亡躲避的生活。 后来他误打误撞的逃亡到了奉云城,裴父一时心软收留了他,他就此换姓改名,隐藏身份成为了城主府一名专职负责的治病大夫。 裴家两兄弟就是他主要的治病对象,从小到大,小病大病全是他亲力亲为,从无问题。 这次突然被急唤而来,陈大夫还以为是裴寂这个城主出了大事,跑来的路上甚至用上了家传轻功。 结果等他玩命的赶到后才发现裴寂能蹦能跳,身子骨好的足以打死头牛,气的差点想一掌送裴寂去见地下伴妻长眠的裴父。 裴寂直接忽视了陈大夫难看至极的脸色,一把拽着他到了床边,急声告诉他床上的人昏迷不醒,苦声央他全力救治,只要能医好他在所不惜。 他急的差点就给陈大夫跪下了,瞧着比他自己受伤还要紧张千倍百倍。 陈大夫瞥了一眼床上眉眼熟悉的玄衣女子,又瞥了一眼身旁满脸紧张的裴寂,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老裴啊老裴,你最疼爱看重的儿子如今也有了心上人,可惜你早早的跑下地府找夫人,是永远看不到这一幕了。 不过看不到也好,裴寂这段阴差阳错的感情恐怕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候瞧见他难过伤心,你们夫妻俩定是心疼如刀绞。 裴氏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为了唯一的孩子裴寂可谓是用尽了毕生心血,就连死了也在日夜为他操心不已,这份血肉亲情实在教人感动。 陈大夫一边心里不住唏嘘,一边为床上昏睡不醒的人诊脉。 片刻后,他灵敏的鼻子嗅到空气里逐渐深重的血腥气,又眯着眼凑近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玄衣女子一番。 随即他神色微妙的收回手,站在床边沉声不语。 “怎么样了呀?”裴寂看他不说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追问,“她严不严重?有没有事?怎么她一直不醒啊?” “有老夫在这,她当然不会有事。”陈大夫面无表情的瞅他,“若老夫不在,她就有事了。” 听他这样说,裴寂高悬的心口才稍稍放下。 陈大夫的医术高超,只要是还能剩下一口气的活物,从来逃不掉他的五指山。 而且陈大夫表现的极其镇定平稳,好似她就是生了场不值一提的小病小伤,瞬间安抚了他急躁的心。 “你叫老夫来的及时,再晚会儿啊她就会醒。”陈大夫弯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 闻言,裴寂更是长舒一口气,欣慰的连拍胸口 “行行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以为是自己小题大做,松开紧皱的眉头,随口说道:“流了这么多血她也一直不醒,我以为她快要死了呢,把我吓坏了。” 陈大夫一边翻着药箱,一边淡淡回答道:“这种程度的伤对她都是家常便饭,身体早已习惯了,又有内功护住经脉,暂时死不了的。” 话音一落,裴寂刚刚放松的神情,瞬间僵硬了。 “什么叫身体早已习惯?”他僵着脸望向身旁的陈大夫,很艰难的开口问,“暂时死不了又是什么意思?” 低头认真找东西的陈大夫还是一副随意至极的态度,头也不抬的回答了他。 “老夫粗略观察了一圈,她身上光是流血的地方便多达三处,从外衣就能肉眼观察到的血渍,不是伤口深至透骨,就是伤口多次裂开,说明要么没用药,要么药没用。” 说着,他抬起一根瘦长枯指点了点床上:“无论前者后者,她的伤口定然恶化到了即将溃烂的程度,再伴随着大量的失血,还有不轻的内伤,换旁人早该埋了,她还能活着喘气,你说她的身体是不是早已习惯了?” 许是因此想起了旧事,他终于抬头看向床上,低哼一声,半是冷漠半是嘲讽。 “青山楼建立未足百年,专以刺杀闻名于世,楼中人自是从小便要学会忍痛忍苦,剔除人性,才能从一场又一场以命厮杀的残酷任务里挺过来,否则如何能活到现在!” 顿了一下,他轻描淡写的补充道:“何况对她而言,只要不是多处的致命伤,哪怕断手断脚对她也无妨的,这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
正文的车线剧情已经全部写完,敬请期待。 第一段车剧情从67到72章,一共五章,车戏拉满。 第二段男女主车戏93到95章,一共三章,双胞胎一体同蛊,感受相连,女主又攻又受。 顺便应该快到正文结束了。
第33章 33 闻言,裴寂蓦然想起他们还在长留村时的某个夜晚。 那夜两人坐在门前随口闲聊,他埋怨小时候爹拿戒尺打他的掌心,疼得他哭了好久,还好奇的问她爹拿什么打她。 她便笑了一笑,简简单单的说她记不清了,因为大多时候她是被打到昏迷不醒的。 他当时十分心疼她,怪她爹对她太严格,现下听完陈大夫说的,他才终于明白哪里是她爹对她严格,根本就是不爱她。 若是爱她,怎么会舍得让她在青山楼长大,从小便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毒打虐待,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稍稍失误便会性命不保。 裴寂是被裴父捧在掌心里呵护长大,所以从来不信世上真的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是这一刻,他信了。 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没有爹爱,没有娘疼,每天要过着刀光剑影,受尽煎熬的日子,这人间为什么要对她这般残忍无情呢? 这世上大约没有任何一件事会比心上人受苦受伤,更加的让人觉得难过不忍。 裴寂的眼眸闪烁,眼眶感到了阵阵的酸涩,依稀有泪光滑过。 他缓慢的靠在床边,轻轻拉住她冰凉的手腕,哑声喃喃道:“陈伯伯,她爹不爱她,又从小受了这么多伤,她该得多疼啊……” 这样严重的伤,这样难忍的疼,她竟从未说过一个字,甚至不肯示软与人前,只是私底下悄悄舔舐着溃烂的伤口。 那夜她会独身一人静静坐在紫藤花树下,是不是就疼的睡不着觉? 但她仍是平静的看着他,温和的劝他夜深,路上不好走,他该回去了。 陈大夫看着他红红眼眶里若隐若现的泪,不禁发出一声既轻又长的惋叹。 “小城主,你太善良了。” 裴寂小时候就格外的心善柔软,弟弟裴钩生病了,他在旁边急的直哭,宠物兔子死掉了,他难过的两天吃不下饭,身边丫鬟做错事,他反而帮着掩藏,避免裴父降责。 以前他年少懵懂是这样,现在他长大成人,知道掩藏自己的真性,却还是不自觉的怜惜他人的不易,同情他人的痛楚,尊重他人的性命。 他的悲悯与柔善是一块极其罕见的瑰宝,但在这混乱颠倒的世道里,心地善良,重视人命并非一件好事。 心地善良,往往却没有好善果。 重视人命,偏偏自己易被轻贱。 人来人往,日日鼎沸的江湖之中,恰恰人命就是最不值钱的廉价物。 裴寂握着她冰凉纤细的手腕,心里分明不忍极了,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缓缓转过头,声音微颤的问他:“刚才陈伯伯你说再晚点她就该醒了,她都伤成了这样,怎么会醒......” 话未说完,他便看到在药箱里摸摸索索许久的陈大夫,终于找到了需要的东西。 他拿出了一个金纹勾边的黑色瓷瓶,和两把泛着寒光,削铁如泥的匕首。 一刹那,裴寂的脑袋就嗡的一声轰鸣作响。 “她是死不了,但她会痛,很痛。”陈大夫拿着瓷瓶和匕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冰冷,“吃下老夫亲手配置的药,再把她坏掉的肉全割下来,她当然会活活的痛醒。” “那,那麻药……” “不能用。”陈大夫说,“老夫的药霸道,与寻常草药相冲,你想让她全身溃烂不成?” 这下裴寂进退两难,犹犹豫豫望向床上眉眼苍白的玄衣女子,心里愈发难受。 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生刮其肉,活活痛醒。 “陈伯伯,别让她这么疼,好不好?”他低声下气的诚挚恳求道,“以前我和小钩生病都是你亲自医治和亲手熬药,从未受过一点苦一点痛……” “你生的病与她受的伤怎可相提并论?”陈大夫冷冷笑道,“何况我只答应老裴不让他喜爱的儿子吃苦受痛,可没保证别的人也要受到这般待遇。” 说完,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裴寂,手拿两把尖锐匕首就欲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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