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必然是没有安好心的,李化吉不喜欢她,并不想要让讨厌的人如意;其次如果开了这个先例,必然是要纳后妃的,而后妃真的太容易从世家中出了。 至少,在眼前这件大案解决掉之前,李化吉不想谢狁与世家有太多的纠缠。 所以李化吉决定,她暂时不让谢狁纳妃。 于是她直接了当地对谢夫人道:“可是我不想让郎君纳妾。” 谢夫人不高兴了:“三郎已登基,你该尊称他为陛下,还叫郎君,像什么话?不过你出身卑微,想来没什么礼数,哀家择日派个教养嬷嬷来教导你,顺便也为你正正女德。” 李化吉微笑道:“我不光叫他郎君,我还叫他谢狁,郎君宁可我直呼其名,也不愿我换他陛下,因他觉得这样我与他太过生分。母后若觉得这样规矩不好,还请你指责你的儿子,给他派十个八个教养嬷嬷去管教,我并不介意。” 谢夫人怒目:“这世上有你这样对母亲说话的儿媳吗?” 李化吉道:“可能是有其儿子必然有其儿媳。”她惭愧道,“我确实疏于礼教,便只能照着郎君学,只是我为人天生老实,缺少了郎君那点桀骜之气,还是学得有些不成样子。” 谢夫人与李化吉相处时,是她最为委曲求全的日子,因此谢夫人一直以为李化吉特别好拿捏,她还不知道只要李化吉想,张嘴就可以气死人。 在这点上,若谢夫人与谢狁多讨教几次就知道了。 谢夫人气呼呼地起身:“哀家知你做了皇后,是小人乍富的心态,所以连孝字都忘了,才这般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也罢,你瞧不起哀家也罢,哀家本来就只是个老太婆,不怪你瞧不起。哀家去与皇帝说,早知搬进宫来,会叫皇后娘娘这般不舒服,还不如仍旧在宫外住着,至少在谢府,哀家还像个主子。” 她说着折身就走,这是个压人的态度,脚步却不快,是为了留机会给李化吉去道歉挽留。 但李化吉没有意识到这点,她稳稳地坐在那儿,像是看了一场唱念作打的好戏,还发出了惊叹的声音:“母亲在家中也是 这般对几个儿子吗?怪不得哇。” 她的惊叹,却不小心戳中了谢夫人的痛楚,她立时立刻止住了脚步,凶狠地瞪着李化吉:“怪不得什么?” 她的面容不再和蔼端肃,反而显得阴恻,瞪过来那眼,凶狠得像是一头野兽。 可能谢家血脉确实有点问题,不单几个郎君疯,谢夫人也不遑多让。 谢夫人当然要疯。 随着几个儿子一点点长大,逐渐与她生分,直到最后,她再也管不了他们了。 五郎私奔,三郎篡位,二郎四郎助三郎篡位。 更重要的是,三郎还下药毒害了自己的父亲,二郎对此心知肚明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享受着生为母亲的荣耀,可是现在也不得不冒出了冷汗。 他们这般厌恶自己的父亲,那会不会也会对他们不喜欢的母亲出手? 谢夫人快步走到李化吉面前:“怪不得什么?你说啊?” 李化吉微笑,很无辜:“我说了什么吗?” 直到这时候,谢夫人才发现那个看起来很老实好欺负的三儿媳,原来长了那么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眼尾勾着笑时,无数的狡黠从中流露出来,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善意的玩笑还是恶意的警告。 谢夫人咬牙切齿:“哀家耳朵没有聋!” 李化吉轻笑:“我只是敬佩母亲的手段而已。”她凑上前,在谢夫人耳朵旁道,“总是这么有办法让人讨厌。啊,我说的只是自己,没有说郎君他们,母亲可不要误会了。” 谢夫人脸上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笑,道:“哀家说呢,哀家的几个儿子最为孝顺,怎么可能讨厌哀家。” 李化吉看着谢夫人心虚的样子,笑了一下。 那笑立刻刺痛了谢夫人,让她刚摇摆的怒火又烧了起来,她在反省自己,怎么可以被李化吉吓住。 她可是谢狁的母亲啊。 谢狁厌恶谢道清,是因为谢道清会阻碍他的大业。可是母亲不会这样做,母亲只会关心儿子,为儿子排忧解难,想着办法对儿子好。 既然如此,她怕李化吉做什么? 这个女郎手里刚拿到了点权力,就作威作福起来,日后要是让她后宫独大了,还能得了? 于是谢夫人坚定了想法,又重燃起斗志,将脸哭花,去截谢狁了。 谢狁知道后,就笑起来。因他知道李化吉是故意的,就是要把麻烦踹回来,让他解决了。 既是解决了这次的麻烦,也是将旧债一笔勾销的机会。 谢狁又怎肯轻易放过。 他想到梨园里的戏子。 其实谢狁去了几回就学会了,但仍旧把戏班子放在那里,不过是盼着李化吉可以发现而已。 他是那种顶俗气的人,不喜欢默默付出,而希望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能被李化吉发现,并被她记在心里。 一个皇帝为了讨好一位女郎,纡尊降贵地向戏子不耻下问,这在古往今来都是没有的事。 谢狁希望李化吉有一日能相信他是她爱的。 现在这个‘秘密’终于被李化吉发现了,谢狁还等着和她柔情蜜意一会儿,怎么可能乐意看到谢夫人破坏这个机会。 于是他不耐烦地听着。 只是听着听着,谢狁忽觉得不对劲,他也由原本散漫的姿态变成了端正的态度。 所以当谢夫人费了好大力气哭完,并用上了能让天下男子群情激愤控诉的理由——不给夫君纳妾——她洋洋得意,等着谢狁大发脾气的时候,不期然却对上了三郎炯炯发亮、因为期待而略显激动的目光。 谢夫人一怔,这还是她的三郎吗? 这还是那个喜怒不动于声色,对男女之情无动于衷的谢狁吗? 谢狁道:“她果真不想朕纳妃?” 谢夫人不死心:“她这般做有损女德……” 谢狁并不在意,随口道:“女德不过是给一些不得郎君宠爱的女郎的体面,也是给一些男子寻花问柳的借口罢了。” 谢夫人脸色很难看。 她不相信谢狁会忘了谢道清那一院子的莺莺燕燕,他明知这样说会伤母亲的心,却还是这般说,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他真的不在意谢夫人。 甚至可能还有些厌恶。 谢夫人不由得想到了李化吉的话。 谢夫人垂死挣扎:“可是你喜欢的女郎还沦落在梨园做个戏子,你也不在意吗?” 谢狁随口道:“朕不喜欢她们,朕去那儿不过是为了与她们学点把戏,讨夫人开心罢了。” 他也叫李化吉夫人。 看来真如李化吉说的是谢狁怕二人感情生分了,才这般僭越。 而且听听他说得这是什么话?可有点皇帝的样子?世家现在正对他不满,若是这样的事被世家知道了,上书的折子能把谢狁给淹了。 可是谢狁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谢夫人心思一点点坠了下去,她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但还没有等她想到弥补的办法,就听谢狁道:“母亲在朕这边还挂了个账,因那时候朕还在与化吉闹别扭,便也轻轻放过母亲了,却不知道那深深地伤害了化吉。” 他向谢夫人看来。 这是谢狁长大后,第一次正眼看向谢夫人,这让谢夫人内心的不安逐步被放大。 “母亲可以理解的吧?朕好容易与化吉在一起,她又怀了朕的孩子,朕实在不想与化吉之间再有嫌隙存在。母亲总是说为儿子着想,什么都是以儿子为先,那么这次,也请母亲为儿子做出一点不起眼的小贡献。” 他冷声道:“太后与前朝文臣窜通,妄图干政,有违祖宗之历法,传朕的命令,将太后圈禁在弘义宫,非朕与皇后的旨意,不得出宫!” 谢夫人道:“哀家何时干政了?你居然还是会在意后宫干政的么?既如此,你禁哀家的足,为什么不禁李化吉,她才是干政的那个狐媚妖子!” 谢狁冷冷地看她:“母后入宫前,去了哪些宴席,还当朕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呢!” 因为要提起李化吉,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又柔和了些下来,他道:“化吉怎么算干政?她不过是和朕在一起治理我们的家而已,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谢夫人喃喃道:“你疯了,你绝对不是谢道清的种,谢家养不出你这样痴情的疯子。” 谢狁收回视线:“养不出么?” 他露出了嘲讽的笑。 “朕还记得幼时,你为了与绿珠夫人争宠,故意让朕染上风寒,就为了能让父亲相信绿珠夫人包藏祸心,中馈的权力必须牢牢掌握在你这个永远不偏不倚的正房夫人手里。在这样的家长大,朕或许确实没资格动情。” 他高高坐在肩舆上,闷声轻笑过后,那笑声忽然疏朗了起来,惊得林鸟振翅,这般疯狂的笑声后,是他轻声道:“可是老天待朕不薄,叫朕遇上了化吉,初时朕觉得她蠢,后来朕才知道原来那是爱,原来这世间不只有算计还有爱的。” 他曲起手指轻敲肩舆,寿山忙十分有眼力见地赶紧命黄门起驾。 谢夫人还没有从谢狁的话回过神,手还维持着截拦的姿势,寿山嫌她碍事,便不客气地将她扯开,又不等她摆太后的架子,忙命人把太后送回弘义宫。 ‘禁足’两个字,被寿山咬得既重且清。 谢夫人眼神寥落,望着谢狁远去的背影,似乎直到这刻,她都难以相信那么小的时候的事,谢狁竟然还记得。 她在女儿、二儿、三儿之间挑中了谢狁,就是因为当时的谢狁年纪最小,最不应该记得这件事。 谢夫人为选择谢狁后悔了,早知道该选女儿了,女儿虽大,但权力手段有限,又是注定嫁出去的人,该选她的。 可是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 谢狁也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了梨园。 李化吉果然还在那。 她正叫花旦唱戏,于戏文上她很漫不经心,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观察花旦的眼神上。 一一挑拣,一一对应,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谢狁当真是用心了。 李化吉正看着,谢狁就来了。 他见李化吉,从来不摆皇帝的威严,就如寻常郎君来寻家里贪玩的小娘子般,自然地步了进来,李化吉倒还罢了,这随意的姿态却把花旦吓得立刻收起花架子,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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