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的,王朝云竟感到无比庆幸。 虽然快要死了,可还好,她直到死都没有死在穷乡僻壤的烂泥里,没有嫁给山野莽夫生几个丑孩子整日吃糠咽菜草草结束这一生,她争过抢过,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把能做的都做了,走到今日这步,她未有半点遗憾。 她死了也是皇后薨逝,她的名字仍将青史留名,她的梦从没有白做,她的目标已经实现了,她就是皇后,名正言顺的皇后。 “走吧,药力还长着,后面还有得忙,陛下临走追封李贵妃为德仁皇后,咱们还得接着往下颁旨呢。” 王朝云瞬间如梦初醒,哪怕疼得喘不过气不停吐血,也强撑着扬起声音:“你们说什么?你们刚刚说陛下,追封李贵妃为什么?” “她是皇后,本宫又算是什么?” “本宫该怎么办!” 无人回应她的崩溃。 王朝云心中的巨石轰然坍塌,□□的疼痛不敌精神万分之一的折磨。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名字被抹去了,皇后的位置属于李萼那个贱人,她王朝云,什么都得不到。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空欢喜。 王朝云心如死灰,可又不甘心至极,她努力抬头,看着温暖的风榻,努力往榻上爬去,她想证明没有输,她还能撑住,她才不要死在冰凉的地上。 临近凤榻半步之遥,王朝云再吐出一大口血,浑身如脱线木偶,彻底昏死过去,没了呼吸。 * 晚饭过后,谢光在伏案习字,贺兰香坐在烛火旁,为他提前绣秋日衣物上的图案。忽然细辛入内,对她耳语两句,她瞬间便喜极而泣,眼泪如断线珍珠。 谢光连忙顿笔,上前询问道:“母亲在哭什么。” 贺兰香笑着抹泪:“娘不是在哭,娘是在笑。” 谢光面露不解。 贺兰香吐出一口长气,似是释怀,似是无奈:“娘的大仇终于得报了,为这一天,娘等得太久太久了。” 直接杀了王朝云与其说是报仇不如说是恩赐,只有让她在临死之前看着自己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又幻灭粉碎,才堪堪足以抵过她所犯下的罪孽。 谢光垂眸沉默,又蓦然抬眼道:“母亲也觉得,报仇很重要吗。” 贺兰香:“这是自然,血海深仇倘若不报,只眼睁睁看着仇人逍遥快活,人活一世,该是何等麻木煎熬。” “既是如此,”谢光沉吟着,眼中的光倏然锐利,一双漆黑瞳仁冰冷无情,“母亲放心,等儿子长大,一定杀了谢折,为父亲报仇。”
第97章 第 162 章 贺兰香眸中泪珠顿时凝住, 惊愕许久方回过神,看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不可置信道:“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娘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谢折他可是你的——” “大伯”二字未来得及宣之于口, 谢光眸光倏然锐利,直直盯着贺兰香道:“是我的什么, 母亲您说,他谢折, 是儿子的什么。” 贺兰香被他眼中流露的狠意惊住了神, 一瞬间仿佛看到谢折的眼睛, 久久未能启唇回答。 “母亲以后不必再在儿子面前说他的好话, ”谢光道,“当年的侯府血案,京城谁人不知, 岂是三言两语能遮盖过去的。儿子生来位列三公,名正言顺,皆因乃是身为昔日宣平侯谢晖之子。” 谢光语气发沉, 字正腔圆, 看着贺兰香的眼睛, 一字一顿道:“今生今世,儿子的父亲, 只能是已逝护国公谢晖一人。” 贺兰香眼睫颤动不停,眼中原有的伤感逐渐转化为惊恐,她看着面前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至亲骨血, 突然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这真的是一个五岁孩子能说出的话吗? 谢光垂眸不去看贺兰香的脸, 后退两步行礼道:“儿子已经长大,早该避母,今后便在东间独寝,天色不早,儿子告退,母亲早些歇息。” 伴随谢光离开,关门声落下,贺兰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细辛连忙扶住她,关切道:“主子。” 贺兰香抓住细辛的手,着急问道:“你说,光儿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知道谢折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细辛惊诧道:“这怎么可能,世子还这么小,想不了那么多的。再说了,这件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情,他若知道,总得有人告诉他才对,可那个人又会是谁?” 贺兰香闭眼,痛苦摇头,“话虽如此,可我就是感觉他已经知道了,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试探我,甚至在对我予以警告。” 细辛回忆谢光方才的表现,也觉得奇怪,但不好说出口,只能劝慰贺兰香,“主子想太多了,世子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心思不会深沉到那般地步的。” 贺兰香缓慢睁开眼,眼中疲惫一览无余,叹息道:“但愿吧。” * 宣政殿,文武百官整齐肃立。年幼的夏侯宁身着龙袍,头戴沉重不已的九旒冕,垂挂的珠玉流苏后,是一双怯生生的眼睛。 夏侯宁不知该怎么办,上朝前宫人交代的话此刻已忘个干净,只好看向离最近的左尊位上之人。 谢折点了下头,示意不要害怕。 夏侯宁的心安下不少,回过脸俯瞰文武百官,把他们想象成小猫小狗,紧张的心情果然便放松许多。便清了清嗓子,尽力用最高的音量,脆声道:“朕今日登基,秉承先帝遗诏,追封生母李贵妃为德仁皇后,大将军谢折为摄政王,设内阁辅政,封御史大夫谢寒松兼任首辅,钦此。” 百官叩首:“吾皇万岁!” 下了朝,谢折出宫一路备受恭维,待到朱雀门外,遇到了同样备受恭维的谢寒松。谢寒松生来便是一副古板面孔,见了谢折便更加黑沉下去。 崔懿不识趣凑上前,堆起一副笑脸道:“下官恭贺谢大人升任首辅一职,谢大人身居要职,日理万机,今后定要保重贵体,避免操劳。” 谢寒松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路过谢折,他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风光一时易,风光一世难,苍天未必无眼,谢某等着看摄政王能得几时好。” …… 夜晚,谢折回到后罩房,躺下阖眼不久便觉得身上似有一条冰冷滑腻之物在游走,他反手抓住,却觉虎口一痛,扔出去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条通体斑斓的小蛇。 谢折含住伤口吸出毒血,低喝一声:“来人!” * 霜月满天,倦鸟归巢,夜色沉凉如水,露珠自屋檐滚落,正中贺兰香乌黑的发髻当中。 她面色发白,步伐匆忙,推开门便道:“我问你,你大伯房中的五步蛇,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谢光正在伏案温习白日功课,闻言头也不抬道:“儿子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什么五步蛇,儿子并不知情。” 贺兰香:“我都盘问过府中上下了,他们都说今日只有你在后罩房附近走动过,你说我在说什么?” 谢光仍旧只盯眼下圣贤书,目不斜视道:“天热潮湿,蛇虫鼠蚁横行实属正常之事,母亲难道要将这莫须有的罪名安到儿子头上吗。” 贺兰香无法理解他是怎么到此刻还能面不改色,震惊万分,悲愤不已地道:“你,你小小年纪,怎能如此恶毒。” 谢光抬眸,看着贺兰香,面无波澜道:“儿子是母亲生的,母亲觉得儿子恶毒,可曾想过儿子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贺兰香如遭雷击,双足钉死在原地,嘴里再说不出半个字。 是啊,她怎么就忘了,谢光可是她和谢折的儿子。他们俩,一个屠戮手足,一个无视伦常,又能生出什么良善之辈。 贺兰香忽然感到筋疲力尽,踉跄转身,欲要离开。临走,她又忽然道:“那条蛇毒性骇人,我不知你究竟从何处弄来,但我此刻只觉得庆幸,庆幸被伤到的不是你,否则我该如何活下去。” 谢光未说话,一直到贺兰香出了门,才缓缓抬头看去,面上是一个孩子才有的迷茫失落,小声喃喃道:“母亲……” * 烛火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贺兰香望着谢折沉睡中虚弱的脸,心不由得揪成了一团。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焦灼,谢折的眉心跳了跳,缓缓睁开了眼。 贺兰香连忙道:“你可还好?” 谢折声音沙哑,冷冰冰道:“死不了。” 贺兰香听出他嗓子焦渴,连忙斟了杯水喂他喝下。谢折瞧着她为自己操劳的样子,脸色缓和许多,道:“你怎么来了。” 贺兰香看着他包在手上的纱布,“我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谢折哼了声,“我当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好儿子。” 贺兰香开口想替谢光解释,却如何都说不出话,僵持半晌,只好道:“我看看你的伤。” 谢折未置可否,贺兰香轻轻掀开纱布一角,发现一片血肉淋漓,虎口上的肉被剜下来一大块,即便如此,新凝住的血仍有些微微发黑。 这还是右手。 贺兰香不由屏住呼吸,道:“手还能用吗。” 谢折口吻平淡,“御医说无妨,未曾伤及筋脉,” 贺兰香将纱布包好,忍住心中莫大担忧,“那就好,你好生歇息,我回去了。” 谢折猛地用那只伤手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既已来到,为何要走。” 贺兰香下意识挣扎,“你松开。” “你别动,”谢折皱了眉头,声音也虚弱下去,“我疼。” 贺兰香低头一看,果然有血渗出纱布,顿时犹豫了,挣扎的幅度也小了下去。 感受到她的动摇,谢折改为环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拖上了榻,欺身压住。 贺兰香恼怒不已,也顾不得他伤势多重,推搡着他道:“你不要命了?” 谢折认真道:“御医说,运作丹田,可排毒。” 贺兰香张口想问是哪个御医说的,唇便被谢折狠狠封住,再动弹不得。 * 次月,酷暑将至,房中花果香气馥郁浓厚,皆是贺兰香素日爱闻的几样,清晨更换不久,便惹得贺兰香恶心呕吐。 细辛伺候贺兰香漱口,关切道:“主子怎么了。” 贺兰香卧榻难以起身,满面疲乏,摇头道:“无妨,许是天热了,身子不痛快。” 细辛听着,并未言语,过了片刻道:“主子这个月的月信,已推迟整十日了。” 贺兰香皱眉,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细辛见她脸色不好,连忙说:“奴婢这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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