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香却道一声等等,交代道:“切莫声张,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细辛迟疑,“可那是谢将军的人啊,也不能去请吗。” 贺兰香:“就是因为是谢折的人,所以才不能去请。” 面对细辛不解的神情,贺兰香已经疲于解释,只是道:“就按我说的做,不要节外生枝。” * 入夜,贺兰香乔装打扮了一番,从后门秘密出府。 自从谢光回到她身边,她已鲜少出门,闲暇时光不是在陪伴孩子,便是在等待孩子回家,如此简单出行,还是头一回。 她坐在马车里,看闹市人来人往,经过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孩子骑坐在当爹的脖颈上,对一旁的娘亲吵着要买拨浪鼓,妇人嘴里嫌弃着,仍是掏出钱袋走向小贩。 平凡至极的场面,却看得贺兰香眼中酸涩。她想起谢折与谢光,想到整个谢氏一支,心中叹息道:父杀子,子弑父,这样的日子,究竟何时是个头。 须臾,马车停在一所偏僻的医馆门口。 老迈的郎中并不知所来妇人是何等贵客,只作寻常接待。 他取来脉枕垫在贺兰香腕下,手指搭上脉搏,只稍为沉吟,便收回手道:“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
第98章 第 163 章 话音落下, 穿堂而过的晚风似乎都随之凝固。 贺兰香虽心中早有准备,听到有喜二字,心仍不由得加速一跳。 她沉默许久, 忽道:“那就劳烦您老为我调制一副堕胎的汤药。” 郎中惊愕。 须臾,出了医馆, 贺兰香抬头望天,见夜色如墨, 冷月如钩,不由得便生出无限悲怆之感, 头脑也昏沉混沌, 她抬腿想要迈出脚去, 一瞬间却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如蒙黑纱,逐渐黑了下去。 醒来便已是在卧房床榻之上,谢折守在窗前, 双眉紧皱,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谢折道,语气里的紧张丝毫不掩。 贺兰香别过脸去, 刻意不去看他, 气若游丝道:“没怎么, 天气炎热,食欲不振, 吃的少了,人便也不扛事,只是多走两步身子便受不住了。” 谢折沉默一二, 道:“不是因为我?” 贺兰香开始没懂他是什么意思,明白以后便止不住羞愤道:“你想太多了。” 她贺兰香又不是初经人事的羸弱少女, 还能被那点房中之事累垮了身子。 谢折点头,似是安下心去,道:“既如此,养好了身子便差人告知我一声。” 贺兰香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无奈至极,刻意试探道:“你就一点都不害怕我怀孕?” 谢折不假思索,“怀孕就成亲。” 贺兰香下意识转回头看向他。谢折面色平稳,双目认真,全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贺兰香想到二人的身份,想到谢光,内心苦笑,面上不露声色道:“我不想听这些话,你走吧。” 谢折未曾多言,起身便离开。走到外间时又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贺兰香,眼神探究,顺着她的脸,一点点下移到她的小腹上。 贺兰香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一下没好气道:“别想太多,你清楚我的身子,不是那么容易生养的。” 谢折端详着她说话的神情,渐渐收回眼神,沉下声音道:“方才忘记告诉你,半月前蛮人再犯边陲,我已自请出征,三日后启程。” 贺兰香落在被面上的手渐渐收紧,未置一词。 谢折走后,细辛端上熬好的堕胎药,犹豫道:“主子,要不……还是留下吧。” 贺兰香眼睛盯着药碗,一眨不眨道:“别说了,既在我的肚子里面,是去是留,都由我自己说了算。” 细辛只有将药递向她。 贺兰香接过药,看着碗中漆黑浓郁,泛着苦气的药汤,深吸上了一口气,闭眼将碗沿贴到唇边。 可等她带着有种决绝之气仰面准备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时,她的动作赫然停住了。 细辛连忙将碗捧回,心疼道:“主子既不忍心,何必强逼自己,况且奴婢刚才都听到了,将军分明说了怀孕便成亲,您为何还要执意如此。” 贺兰香阖眼,想到谢折放出的那句话,话里带着无尽苦意,“说得轻巧,真等做起来,哪里容易。他如今是摄政王,全天下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过去也就罢了,今后若再行出惊世骇俗之事,他谢折就真的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有历代文人添油加醋,后人不会在乎他到底有多少军功,只会知他娶了兄弟的女人,还和对方生了孩子。 更何况,谢光又该如此自处。 贺兰香想到儿子那张看似乖巧的脸,感到头疼无比,叹息道:“父子相残不够,怕是日后还要兄弟相残。” 细辛欲言又止片刻,终道:“那这个孩子,主子到底要是不要。” 贺兰香凝住了神,怔愣许久,闭上眼缓缓道:“再说吧,我今日太累了。” 细辛道了声是,不再多言,将帐幔松开垂下,侍候贺兰香入睡。 月影荡漾,满室清辉。 贺兰香睡的并不好。 梦中她又回到了宣平侯府的祠堂外,一切都很熟悉,只不过主角从谢折谢晖变成了谢折与谢光。 梦中的少年清瘦冷峻,没有半分童年时的模样,但只是站在那里,贺兰香便知道,他就是自己的儿子。她张口想要叫一声光儿,却见对方突然拔剑,一剑捅入了对面人的胸膛。 站在他对面的人,是谢折。 贺兰香被生生惊醒,冷汗浸透后背,气喘吁吁。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在短瞬之中似乎下了一个无比坚决的决定。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 不仅要留下,还要把这个孩子,真的养成自己的孩子。 贺兰香混沌半日,如今主意已定,头脑空前的清明,她扬声叫来细辛,待细辛走到跟前,又压低声音道:“把皇后生前赠与我的秘匣拿来。” 细辛怔了下子,道了声是,转身便取了来。 贺兰香打开秘匣,取出里面一支荷花形状,银质镂空,花瓣重叠含苞的鸣镝,脑海中轰然响起李萼对她说的话——“你我相识一场,虽各取所需,我却自觉情非泛泛,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鸣镝,乃是萧丞相所赠,鸣镝一响,可号召千里之内的江湖人士前来相助,你拿去吧,算是给自己多一条后路。” 贺兰香掌心被冰冷的鸣镝所贴,微微发白,正如她此刻的脸色。 可她的心,却从未在此刻般感到解脱。 * 谢折出征那日,贺兰香特地起了大早去演武场外送他,算是多年来的头一次。 风颇大,贺兰香帷帽上的薄纱经风吹皱,谢折按捺住替她抚平的手,抬眼望她道:“等我回来,你我便成亲。” 贺兰香笑了声,笑容在纱后模糊,声音动人冷清,“谢大将军,人言可畏啊。” 谢折:“你只管在我身后,我不会让你听到任何只言片语。” 贺兰香心头忽然涌上许多肺腑之言,她想告诉谢折自己受够了当前的生活,她不想站在他身后或与她站在一起,她想去看看别处的风景,再也不去担忧梦中的画面重现。 可她知道,很多事情她阻止不了,她能做的,唯有远离。 贺兰香启唇,温柔道:“好。” 谢折以为是错觉。 他面上头次流露出唯有年轻毛头小子才有的彷徨不确信,急切道:“你说的什么,再跟我说一遍。” 贺兰香便将那个“好”字又重复了一遍。 当着将士们的面,谢折不能将贺兰香拥入怀中,他的眼角被风蛰到泛红,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兰香,开口只有简短二字,“等我。” 贺兰香点头。 大风起,天际翻起一缕晨曦,明晃晃的刺眼至极,照在贺兰香的身上。 贺兰香看着谢折转身上马,身影伴随大军远去而消逝成乌黑玄甲中的一员,眼角径直滑落出一颗泪珠。 她抬手轻拭干净这颗泪珠,转身对细辛道:“走吧。” * 晨光如墨,天色阴沉厚重,里外充斥满大雨前的寂静。 贺兰香到放光房中时,乳母正在给他梳头,察觉到贺兰香的到来,谢光欲要起身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贺兰香过去将他按了回去,道:“娘何时要你与我这般客气了。” 谢光便没了声音,眼观鼻鼻观心,等乳母为自己将头梳好。 贺兰香端详片刻,示意乳母将梳子给自己。乳母照做,贺兰香接过梳子,耐心为谢光梳发。 谢光抬起头,看向镜中。 贺兰香笑:“看什么呢。” 谢光:“这是母亲第一次为儿子梳头,儿子想记住。” 贺兰香:“来日方长,光儿若喜欢为娘为你梳头,娘便天天给你梳。” 谢光神情缓和许多,却还是试探道:“母亲来找儿子,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贺兰香:“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到底年幼不懂事,以后的路还长着,能够及时改正便是了,一家人最忌讳的就是互相残杀,在一起平安和睦,比什么都强。” 谢光听懂了贺兰香话中意思,眼底一暗道:“母亲若还是为说服儿子而来,那您还是回去吧。” 贺兰香手上动作一顿,低声道:“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爹。” 她以为说出这句话会很难很难,可没想道,真等说出来,竟会感到如此轻松。 谢光猛然起身,转头定定盯着贺兰香,一字一咬牙道:“儿子不需要一个屠戮手足兄弟的父亲,亦不需要一个伤风败俗的母亲。” “母亲若今生执意与他为伍,休怪儿子日后会对您不客气。” 门外凭空一声轰雷,贺兰香瞬间心如死灰,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殆尽。 出了门,细辛安慰她,“主子莫要伤心,无论怎么说,世子再是大逆不道,都断不会做出有损您的事情,您毕竟是他的亲娘,” 贺兰香轻嗤,“娘?你何时听他叫过我娘?” 贺兰香眼中含泪,苦涩难以言喻,“他叫的,一直都是母亲。” 细辛哑然失语,不知如何再说。 贺兰香呼出一口长气,强撑精神道:“春燕已被我送回临安妥善安顿,从临安到京城,这一路你二人与我相伴并不容易,说吧,你想要我如何安顿你。” 细辛决然道:“奴婢身无所长,又早与家中断了联系,无牵无挂。今生今世,奴婢只想陪伴主子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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