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在思索。 所有人都沉浸在铺天的惊恐当中,只有她在思索。 甚至不知想到何处,嘴角勾出一丝清浅,势在必得的微笑。 贺兰香没被猛虎吓到,生被这一抹笑惊了心魄,不自觉地颤了下身子,内心疑窦丛生。 “嫂嫂你被吓呆了吗?”谢姝伸手在贺兰香面前晃,“怎么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贺兰香赫然回神,强颜欢笑,“是有一点,不过不必为我担忧,我真的没有大碍,若果真有所不适,我定要传唤太医的。” 谢姝这才稍稍松下口气,“这就好,可恨现在禁军满皇城搜索刺客同党,除了这园子咱们哪也去不了,否则早该回家歇下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表哥,问他我们到底何时能出宫回家。” 王氏怒从心起,抓住女儿抡起袖子照身上便打了几下,气得说话直哆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到处乱跑?难不成我生出个睁眼瞎,要命的东西摆到眼跟前,你是一点都看不见?” 谢姝并不服气,边躲边嚷:“我一个女儿家,我又没谋反没犯上的,要谁的命也要不到我身上,再说我舅舅是王延臣,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险些闭气,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体统了,抬高巴掌便要打在谢姝脸上。 郑文君及时拦住,对王氏温声道:“好了,这种时候,就别再教别人看了笑话。” 言罢,郑文君又看了眼身后安安静静的女儿,眼中担忧一重再重,道:“要问,也该是我去问。” 说话同时,步伐已迈开。 王氏瞠目结舌,刚操心完小的,转脸又得操心老的,气得追上去低斥:“嫂嫂也同姝儿一般莽撞了么!” 谢姝直乐,凑在贺兰香耳畔说:“好了,现在没人管得了我了。” 贺兰香一把抓住她腕子,黯淡无光的双眸总算出现些许笑意,“有我在,你就死了那条瞎蹿的心罢,老实等着命令下来,能出宫就出,若出不去,我就不信陛下便让咱们在这园子里过夜。” 谢姝回忆夏侯瑞那副癫狂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讥讽道:“就那位如此丧心病狂的德行,我觉得还真说不准。” 贺兰香作势便要去打她嘴。 谢姝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闭嘴不提了便是。不过嫂嫂,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谢折会那么在意你,看来你和我的小侄儿当真对他干系重大,你和孩子若有什么闪失,他恐怕要第一个遭殃。” 贺兰香轻舒口长气,阖眼回忆谢折方才抱她出来时的画面,叹息道:“是啊,他的确要遭殃。” 进一步讲,新帝喜怒无常,残暴毫无人性,连当殿虐杀臣子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有朝一日想对谢折卸磨杀驴,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卑劣手段,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凡有点过失,都能成为他与谢折掀桌的导-火索。 退一步讲,谢折在她身上耕耘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这一个孩子,即便他对这孩子没多少感情,生不下来,没有利用价值,他怎会甘心。 贺兰香抚摸着小腹,已经分不清谢折方才举动,究竟是紧张她与孩子,还是在紧张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谢,谢姑娘。” 忽如其来的怯懦声音,出现在贺兰香和谢姝的身旁,二人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郑袖面带窘红,似是余惊未消,柔弱的身躯微微打着寒颤,努力稳住声音道:“谢姑娘刚刚说,谢将军是因为怕夫人惊吓过度伤及腹中胎儿,所以才亲自将夫人抱出殿中,果真这样么?” 谢姝登时不耐烦,“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我嫂嫂腹中孩儿是陛下点名要他来保的,若是因惊吓出事,第一个便跑不了他,他能不紧张吗?” 郑袖如释重负,手抚心口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人大约都爱自欺欺人,明明郑袖刚才还十分肯定谢折与他这个“弟媳”之间绝不简单,现在三言两语听入耳朵,先前猜测便全部推翻,连谢折将贺兰香搂入怀中安抚的暧昧画面都被她轻轻带过,不愿深思。 谢姝哼了一声,懒得多瞧她。 这时,广元殿传出嘈杂,囹圄殿中的文武百官总算得以解脱,摩肩擦踵跑出殿门,前来与妻女家眷汇合。 谢姝看到谢寒松,也顾不得贺兰香了,忙不迭便跑了过去招手,“爹爹我在这儿!” 王朝云也与王延臣会面,父女二人看着殿门低声说些什么,王朝云沉静如常,王延臣面露欣慰。 秋夜清凉,冷月高挂,贺兰香看着周遭一家团圆的景象,莫名觉得晚风冷了许多,若是手旁有杯热茶就好了。 郑袖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恭敬福身,小心翼翼地道:“嫂嫂,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兰香看着郑袖紧张而郑重的神情,心中猜出三分缘由,轻轻点了下头。 待二人来到假山后的僻静之处,郑袖一言未发,提裙便朝贺兰香跪了下去。 贺兰香连忙扶人,惊诧道:“妹妹这是做什么?正值中秋,何苦折煞于我。” 郑袖摇头抽噎,泪如雨下道:“求嫂嫂看在我可怜的份上,日后多在将军面前替我美言,我怎会不知他对我无意,可我今生今世是认准了他的,只要能侍奉在他身侧,即便是妾……” 贺兰香打断她,声音微微发冷:“妹妹,谢将军救了你一家性命是不错,可京中青年才俊无数,你何苦扑在一个并非与你两情相悦的人身上,更不说他谢折生性冷淡,脾气残暴,我不信你对他的作风从未有所耳闻,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人,你觉得他会是你的良配吗?” “可他那是有苦衷的!” 郑袖满面泪痕,极力辩驳:“嫂嫂你想,将军他从小便没了母亲,又被扔到辽北大营那种冰天雪地的地方,他心若不狠,怎能存活下来建功立业?我相信,他身边只是少了一个知冷热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出现,能够真心待他,对他好,教他如何和善待人,他一定能够弃恶从善,成为一个正常温暖的人!” 贺兰香只想笑。 她在金殿里对谢折短暂生出的占有欲与不甘心仿佛过眼烟云,秋夜晚风一吹便散个干净,躁动的涟漪消失,心境平如湖面。 “你认为,你会是那个人?”她问郑袖,口吻似笑非笑,带这些不易察觉的讥讽。 郑袖咬唇不答,沉默承认。 贺兰香看着她的模样,沉吟一二,果决应下,“好,那我就帮你一把。” 郑袖泪水凝住,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当即磕头道谢。 贺兰香将人扶起,喟叹道:“要谢就谢你自己吧,还不是我被你的真心所打动了。” 还不是被她的愚蠢所打动了。 贺兰香想到郑袖会想要依附谢折,但真没想到郑袖会想要感化谢折。 人若真那么想做救世主,还不如去街上找条流浪的狗养养。 她很喜欢郑袖这种对她没有丝毫威胁,满脑子装满蠢念头的头脑。 “放心,好妹妹,”贺兰香轻拍着郑袖的后背,柔声道,“我会费尽心思,在他面前说尽你的好话,劝他接受陛下的赐婚。” “嫂嫂……”郑袖泣不成声,对贺兰香的感激难以言喻。 半晌过去,贺兰香送走了郑袖,自己也心满意足地打算回去。 途经假山下,正要拐弯,她一步迈出,冷不丁便撞上堵坚硬的胸膛。 谢折冷着双黑眸,手里拎了壶稍微冷却的热茶,气势威严,浑身洋溢强如神佛般的杀气,逼近她道:“我生性冷淡?” 贺兰香吞了下喉咙,没想到这都能被他捉个现行,分明说这话时十分理直气壮,但等话从谢折嘴里重复出来,她就有点莫名心虚,好像做了什么违心之事。 她闪躲着目光,刻意不去看谢折,步伐后退上一步。 谢折长腿迈开,再度逼近她,目不转睛盯她,“我脾气残暴?” 贺兰香再退,试图启唇,却又回答不出。 谢折继续逼近她,问:“我毫无人性?你还要费尽心思,撮合我与其他女子成亲?” 贺兰香退无可退,干脆强作镇定地抬起头,看着谢折冷笑道:“没错,话的确是我说的,反正你总要成亲,不是这个,也会是别个,那还不如是这个。” 谢折哦了声,十分会意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沉寂地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愿意我与别的女子成亲?” 贺兰香笑了,毫不犹豫,“那是当然。” “愿意我与别的女子在榻上翻云覆雨,就像和你一样?”谢折嗓音低下,声线夹杂别有用心的试探蛊惑。 贺兰香愣了一下,心头如被尖针狠扎,却硬着心肠笑道:“夫妻之礼乃天理伦常,都是应该的。” 谢折层层深入,“那你也愿意我亲吻她,抚摸她,就像待你一样?” 贺兰香被风吹冷的心神瞬间又乱了,仅是在脑海设想一下那些画面,蚀骨的痛意便自心头破土而出,节节攀升。 她不看谢折,咬唇不语。 谢折声音不停,“愿意我和她生儿育女,让她怀上我的孩子,就像当初让你怀孕那样?” 贺兰香再也听不下去,两手捂紧耳朵,美目瞪向谢折,里面怨怼与愤恨翻涌,吐字凶狠地道:“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你!”
第87章 玉珏 谢折瞥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眼底冰色稍融,取而代之的是得逞后的愉悦与满意。 他未再多言,伸手抓住贺兰香一只手, 把沾染自己体温的茶壶把手强塞入她手中,收回手, 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贺兰香站在原地, 秋夜的凉风吹袭在她身上,可她体内却如有烈火焚烧, 双肩都在随怒意起伏, 掌心温热的触感传遍全身, 眼神却冰冷若寒霜, 盯着谢折背影的眼神像能盯出无数冰窟窿。 一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她垂眸看向手里装有温热茶水的茶壶,一气之下简直想将茶壶摔在地上, 可转念又不想闹出动静招惹其他人过来,便生生压下火气,将茶壶塞到细辛手里, 平复好心情, 如若无事回到原地。 * 禁军仍在满宫排查, 百官及家眷被迫囹圄在不大的园子里等待安排,一个个落魄犹似丧家之犬, 有担惊受怕的,有唉声叹气的,还有小声为唐冲打抱不平的, 总之,全无素日威风。 贺兰香赶到时, 谢姝正带领一众闺秀躬身在地上四处察看,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不喜结伴的王朝云也在其中,神情略有焦急,一反平日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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