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上分别时不曾伤感,如今一松懈下来,伤感像寻到了缝隙,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金陵。 “咚咚咚”端着托盘敲门的冬儿也敲散了她涌到鼻尖的酸涩。 “小姐,该吃饭了。” 仅是一眼,宝珠就后悔了,虽然菜品在路上已经是难得的非富了,但对于吃惯山珍海味的人而言,还不如端点清爽的白粥酸豆角辣姜,最起码清爽解腻。 “我不饿,端下去吧。” 冬儿劝道:“小姐你都一天没吃了,就算不饿,多多少少也得要吃点才行。” “本郡主说不饿就不饿,还不快点端出去。” 冬儿端着托盘出来,正好撞到准备进来的沈归砚,耷拉着脸,愁得不行,“郡马爷,小姐说是没有胃口,不愿意吃东西怎么办啊,不吃东西又不行。” 沈归砚仅是看了她手中托盘里的菜色一眼,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冬儿很不理解,“郡马爷,天都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按照正常的走向,不应该是郡马爷端着饭菜进去哄小姐,好让小姐吃下去吗? 她又低头看了眼托盘里的菜,水煮青菜,干蘑菇炒鸡蛋,萝卜腊排骨汤,虽说比不上小姐在府上吃的精致,也算不上很差啊。 远远地,冬儿听到了随着风传来的“厨房”二字。 她想,大概是郡马爷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后端过来吧,果然,郡马爷对小姐就是上心。 宝珠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正独自生着自己的闷气时,紧闭的房门又一次被人推开,她以为又是冬儿端着晚饭进来让她吃,那些饭菜她一看就全无胃口,又哪里能吃得下去啊。 “本郡主说了不饿就是不饿。” 敲门的人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兀自推门走了进来,“是不饿还是没有胃口。” “都有。”她坐了一天的马车了,本来就胃口不佳,结果你看端上来的是什么啊,都不是自己爱吃的就算了,煮的卖相也不好看。 虽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也不想为此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我知道宝珠吃不惯驿站的饭菜,所以为你准备了个煎饼子,煎饼里面夹了鲜黄瓜,生菜,火腿,煎蛋,还有酥脆可口的麻叶,又摘了点野蒜和猪肉后剁碎做成浇头煮了碗面。” 本来不饿的宝珠听到小小的一个饼里居然能夹那么多食物,寻思着那饼该有多大啊。 谁知道饼是大,却只是薄薄一层的把里面的食物裹在内里,闻着香味,宝珠咽了咽口水,连她一天都未曾进食的肚子也适当的唱出了空城计。 把用干荷叶包住的煎饼子拿到手上,凑到嘴边大咬上一口,酥脆清新的口感瞬间在嘴里爆裂开来。 沈归砚担心她吃太快会噎到,倒了一杯水在她手边,一双眼儿笑眯眯地问,“好吃吗。” 宝珠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后,连连点头,“好吃,我还以为这小破地方客栈肯定没有什么好吃的,结果这个是真的好吃。” “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你做。”见她吃得跟只小花猫似的沈归砚伸出大拇指拭掉她嘴边沾上的黑芝麻,并将那枚小小的芝麻放进嘴里,深沉幽暗的眼底涌现着不令人所察觉到的温柔。 实在看不下去她吃得像只小花猫的沈归砚取出帕子帮她擦干净弄脏的小嘴,“吃慢点,又没有人和你抢,” 宝珠又幸福的吃了一口饼子,才反应过来他前面和自己说的那句话,“这饼子是你做的?” 她怎么那么不相信啊? 沈归砚撑着下巴,“夫人喜欢就好,夫人喜欢吃,对我来说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 “那你在做两个来,冬儿和雪苹还没有吃。”她当主子的,哪儿能吃独食啊。 沈归砚双手撑在桌面,上半身逐渐逼近,凑到她耳边轻笑一声,食指半屈刮了她鼻尖一下,“不行,因为我只是宝珠一个人的小厨子。” 倒春寒的夜晚里,突兀地横生了缕缕暧昧。 沉浸在饼子好吃里宝珠一口气把煎饼吃完了,仍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摸了摸已经饱了的肚子,“明早上我还要吃这个,这碗面吃不下了,归你了。” “为夫多谢夫人的赏。”沈归砚生怕她吃多了不舒服,伸手帮她揉肚子,“煎饼虽好吃,吃多了也容易腻,下次我给你做其他饼子怎么样。” “比如皮脆内软,香中带甜,甜里带着一丝辣的酱香饼,酥,香,薄,脆,唇齿流香的烧饼,又比如夹肉而食。再配着葱丝,甜面酱的烤鸭饼。”他讲述时不但着重说出了各饼的特点,其味,连带着刚吃饱的宝珠竟觉得自己又饿了。 因为一个煎饼子,还有他嘴里说的大饼,宝珠忽然觉得,赶路的时间也不在是那么的难熬了。 今夜悬月高挂,山中偶有狼群对月高鸣。 银白的月色窸窸窣窣的落在窗牖,又随意地往里洒进来,照出地上并排的两双鞋。 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的宝珠没有一点儿睡意,身体是困的,精神却是极度的亢奋,俗称失眠。 她睡不着,所以她也不允许自己的身边人睡着,要不然对她来说不公平,要失眠大家就一起失眠才公平。 两颗眼珠子盯着床顶好一会儿的宝珠开了口,“沈归砚,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沈归砚无奈的纠正她口中的称呼,“喊夫君。” “我才不要。”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喊他夫君啊,很羞耻的好不好。 “不喊夫君也可以,丈夫,郎君,相公,大官人也可以。” “哼,你想得美。”宝珠大被扯过盖住头,又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很小声地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她说着话,身体也害怕的往沈归砚靠去,好像只有离他近一点,安全感就会足一点。 门口走动的脚步声沈归砚自然听到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依赖得要贴着他睡的宝珠,长臂一伸将人搂在怀里,“你听错了,大晚上的人都睡觉了,能有什么声音,要是有,也应该是起夜解手的人。” “是吗。”宝珠总觉得那么不相信啊。 “难道宝珠连你夫君的话都不信了吗。”黑暗中的沈归砚挑了下眉。 宝珠很想点头说是不信,只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也许真的是听错了吧。 再说了大晚上的一直追究门外是不是有脚步声,也是一件很吓人的事。 让她奇怪的是,他不在身边那几天自己经常失眠,等人回到家,重新和他睡在一个被窝里后,她又总是很快步入梦乡,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身上熏了什么安神香一类的熏香,要不然她哪里会那么快睡着。 沈归砚听到耳边逐渐平缓的呼吸声,手臂撑在枕边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儿。 才掀开被子走下床,推开门,只见门外正有一滩还没处理干净的血渍。 顺着血迹往前走,最后停在一个拐角处。 “怪不得你这小子找我帮忙,感情是担心死在半路啊。”洗完手的男人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从暗处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要对下死手,一个晚上没过去黑衣人就来了七八个,还真是大手笔。” “只要你护送我们到岭南,除了许诺你的条件,该有的都不会少。”沈归砚扔了一袋银子给他,“准备一辆马车,等下出发。” 现在距离金陵不远他们就按捺不住的要下手,接下来的一条路恐怕更难走。 他们有准备,难道自己就蠢得引颈受戮不成。 男人掂了掂袋子的银子,吐出嘴里叼着的草,“我还以为你结婚后肯定会把钱财全部上交,感情还藏了个私房钱啊,要是让你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呢。” 沈归砚唇角微翘,全是炫耀,“这是我夫人给我的零花钱,我夫人可大度得很。” 张望:“……啧,好浓的酸臭味。” 突然觉得手上的钱也不是那么的香了。
第63章 月悬高空, 没有被月光照耀的地方藏着为外人所不知的血腥,黑暗。 睡得不太踏实的宝珠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好像正躺在马车里, 她不是在客栈里睡得正香甜吗?为何会出现在马车里。 她以为是自己睡得太熟了,才会连上马车的时候都没有醒。 掀开帘子, 才注意到外面的天仍是雾蒙蒙的,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距离。 可是到了午时, 马车都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 就连冬儿和雪苹都没有看见, 哪怕愚钝如宝珠也发现了不对劲,“冬儿和雪苹呢?她们去哪里了。” “他们坐另一辆马车。” “为什么啊。”宝珠的质疑声刚落, 原本在和自己独自对弈的沈归砚突然扑了过来, 紧接着一支箭嗡嗡嗡地扎进她前面坐着的位置上。 那支箭矢擦过宝珠发间而过,要不是沈归砚反应迅速,惊出一身冷汗的宝珠毫不怀疑那支箭会直直插中她的脑袋。 紧接着行驶得好好的马车开始动荡起来,不复前面平缓,加快进度的往前狂奔, 颠得连人的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后脑勺被他护住,脸颊贴上男人胸口的宝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我们该不会是遇上土匪了吧。” 她猜测前往岭南的路上可能不太会太平,但没有猜到这才离京多远啊就遇到了,外面的治安已经那么乱了吗。 早知道治安那么乱, 为什么不多请几个人来保护啊!!! 直到马车行驶逐渐平稳,并确定那伙人没有在追上来的沈归砚适才松开她,粗糙的指腹抚摸着她脸颊, “所以夫人这一路上都要跟好我,知道吗。” 又捏着她脸颊, 阴恻恻地威胁,“要是夫人不跟好我,说不定就会被那群土匪给抓到土匪窝里当压寨夫人,然后再也吃不到我给你做的饼子了。” 他们下手的速度远比他所想中的快,他也高估了他们的耐性。 他执意要带宝珠和他一起奔赴岭南,一是得知他们不耻的想法,二是他不放心继续让她留在金陵。 试问任何一个人真的甘心把自己亲手养大,即将成熟的宝珠由另一个人摘走? 又是否真的甘心一直以兄妹之情存在,如果是他,他不甘心,不愿,谁让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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