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有做任何荒唐事的底气。 她向来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凭借那份虚无缥缈的喜欢,用她的权势,她的满身宠爱,甚至没问过敬亭颐的意愿,就将他夺了回来。 她骄矜懵懂,漾了漾衣袖,就叫敬亭颐入赘公主府。 她随性自在,想说就说,不说就当真不说;想睡就睡,甚至全然不顾身后事。 恃宠而骄。 会有人来伺候她洗漱换衣,会有人给她盖上被衾,掖好被角,给她吹灭灯,祝她一夜好眠。 这样辛苦的事,却是被人抢着来做的。因为她得到了所有心甘情愿的偏爱。 这份偏爱,支撑着敬亭颐跋山涉水,走到浮云卿面前,搽去她的脂粉,解开她的衣带。 调好水温,给她洗脸,洗脚。 从始至终,虔诚认真,不带半分霪或欲。 因为他是甘愿臣服于她的臣。他的霪或欲,皆因她而起。可没她的指令,他不敢有半分放肆。 敬亭颐吹灭了龙凤烛,吹灭了案桌上燃着的桕烛。刹那间,敞亮的屋里一片黑暗。 他坐在桌边,就着月光,抄着那篇辞赋。 一遍又一遍,临摹浮云卿的字迹,握着笔杆,与她的气息共舞。 子时,敬亭颐洗漱好,躺在拔步床上。 幸好喜床上放着两套被衾,他小心翼翼地揪开被角,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睁眼是惨白的月光与暗沉的红帐,闭眼是浮云卿的发香,与那浅到不能再浅的,芳华少女独有的,甜腻的身香。 他睡得浅,浮云卿却睡得熟。 她扭过身,面朝敬亭颐。 梦中,满桌奶制品摆在她面前。果奶.圆子,冰酪饮子,羊奶煎,乳糖真雪…… 满屋香甜的奶味,她揿紧筷著,舀起圆勺,却怎么都吃不到嘴里。 渐渐心急起来,伸着手胡乱够着,桌上的吃食却离她愈来愈远。 “啪!” 扑闪的手正好拍到敬亭颐胸膛前。 他猛地睁开眼,见浮云卿似是做了梦魇,忙侧身支手,拍着她的背安慰。 却不起半点作用。 浮云卿挣扎得愈来愈厉害,不断靠近敬亭颐,几乎要躺在了他的怀里。 若麦婆子踅来瞧瞧,怕是会叹着:只顾着大婚,没顾上准备安慰浮云卿的物件。浮云卿睡得熟,可需嬭着什么物件,才能免去梦魇之痛。 可敬亭颐却是首次经历这场面,手忙脚乱。 他的安慰不见效,只能任由浮云卿捣腾拾掇。 他握着浮云卿的手,只叹怎么睡了那么久,手还是冰冰凉凉的。 或许小娘子家体寒是常事。敬亭颐焐热她的手,还嫌不够,朝她的手心哈着气。 她不着章法却又有些熟稔地扯开他的里衣,蹙起的细眉扎得敬亭颐心痒痒。 忽地,她垂下了脑袋。 “嘶——” 敬亭颐倒吸了冷气,惊得睡意全无。 他总算知道,什么是“男妈妈”,什么是养成的习惯。 他捋起浮云卿凌乱的发丝,手托着她的后脑勺。 “别急……” “没人跟你抢……” 他羞得闭紧眼,可一闭上眼,那处着细密的感触,都细细地传到他的脑里。 不算轻柔,急燎燎的。 时不时地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针扎绳扯一般。 原来做母亲是这么不容易。 敬亭颐咬着拳,认命似的往后仰头,方便她摆脱梦魇。 “轻些。” 他呢喃道。
第40章 四十:三人行 ◎重要剧情,勿跳。◎ 次日辰时, 趁着珍馐阁里的几位贵人用膳,麦婆子踅来婚房收拾被衾。 两床喜红被纠缠在一起,被单凌乱歪扭, 紧紧皱着。 床榻一片凌乱,可屋里并没有霪靡的气味与场景。 龙凤烛堪堪燃了三分之一, 就被剪了烛芯。凌乱床褥与雕窗囍花都彰显着,昨夜有过狎戏砑光。可肃清的气息又彰显着,这分明是无事发生,和衣而睡的模样。 麦婆子拿着鸡毛掸扫床, 忧心地把侧犯尾犯唤来, 因问:“今早你俩伺候公主梳洗时,可发现公主动作有什么异常么?譬如说腰酸腿酸之类的, 说要拿药膏搽搽之类的?” 两位女使摇摇头。 侧犯回:“今早公主只说睡得香。梦里吃着乳酪冰饮子,手里还攥着一瓯樱桃煎。说那颗樱桃起初是嫣粉,后来烧成了嫣红色, 漂亮得紧。” 尾犯绞着帕子说是, “腰酸腿酸之类的一概没提。噢,公主说嘴里酸胀,张嘴打哈欠时,口腔胀得难受。咱们公主平时嘴皮子润润的,今早起来,有些干。” 麦婆子“嘶”了声,“公主平日里并不爱吃樱桃。说樱桃果肉少,果核大, 吃得不过瘾。怎么昨晚在梦里梦见吃樱桃了?嘴里酸胀, 是塞里什么东西了么?” 尾犯心细, 悄摸睐一圈婚房, 便隐约猜到麦婆子所想。 “婆子指的那事,不是有落红帕么?”脸皮泛起一阵红,到底是未婚姑娘,房中之事明面上说起来,倍感羞赧。 麦婆子指着她的脑袋,说迂腐。 “落红帕?哎唷,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只靠一张帕子识得雏不雏的。”婆子摁了摁尾犯手里的帕子,“要是靠落红帕一认一个准,那这世上就没有被诬陷成霪妇的姑娘跳河冤死了!咱们这些做小底的,平时不骑马不游戏,每日就在府院里走来走去,跑步都少见。贵女们呢,常常打马球捶丸,动来动去,那层麦齿①就破了。就算不大动,有的也没有落红。情况很多呢,不要一概而论。” 侧犯记得认真,忍不住打探道:“可婆子您不是没成婚么?您没经过那事,为甚了解得这么清楚。” “好姑娘,没成婚就不能握雨携云了?” 麦婆子将两人揽到自己身侧,“你们俩呢,若不想在四方院里蹉跎一生,那就趁年轻好好干,攒几锭金元宝,等到三十多岁,出去游荡各州,见见烟火凡世都是怎么过的。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故事。千万别觉得咱们女人就得替看不见影的男人守贞,及时行乐,懂么?” 理是这个理。可情与爱上一片空白的女人,就算要享乐,也不知怎么找享乐的途径。 侧犯尾犯揿着帕子盖住烧红的脸,“好婆子,知道囖。” 单纯懵懂未必是件好事。单纯勘不破事外的玄机,懵懂会无法及时察觉出任何一份微妙的情感。 禅婆子捱不住数落的心,“公主,您太过单纯。没几个人会喜欢离别,但那又能怎样,总不能抛下一切事,光顾着聚合罢!” 浮云卿挑起一块腌黄瓜,愤恨地咀嚼着,“我就是不喜欢离别,同样也不喜欢团聚。这俩词互为因果,离别再团聚,团聚再离别,聚散聚散,依偎的心就远了。要我说,阖家都和谐美满地待在一起,天荒地老也不分离。” 她朝敬亭颐挑挑眉,“敬先生,你说是这理罢。” 不久前,禅婆子隐晦地问俩人洞房夜的情况,叵奈浮云卿根本没生旖旎心思,只说昨晚与敬亭颐聊得开心。 禅婆子又问,“都说了什么?” 浮云卿挑了其中一件回,“就拿这离别团聚说,常有诗人把团聚之喜,离别之苦,描述得凄美深刻。我却看不上这一流,听及这类诗,就想捂耳朵逃离。” 因此落得禅婆子一声“太过单纯”的数落。 敬亭颐勾起嘴角,“您的话有道理。聚散浮沉,纵使生发出再大的欢喜,根处仍会藏匿着苦意。” 他掀开鸳鸯食盒的方盖,将一盏热乎黏稠的白粥端到浮云卿身边。 “腌黄瓜吃多,嘴里会生疮。口疮磨人,反反复复带来疼痛。饮食要搭配好,腌黄瓜就着白粥吃,开胃又舒适。” 浮云卿笑弯了眼,“敬先生,你想得真周道。今早起来,我嘴里确实不舒服。不是口疮,就是酸涩肿胀得要命,就像噙了一夜粘牙的饴糖。” 说着舀起白粥,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 “难道是哭嫁前,那碗圆子吃得多了,消化不好么?”她猜道。 不经意地侧目,却见敬亭颐脸色苍白僵硬。 “食欲不佳嚜。”浮云卿捋袖,揿住盛着腌黄瓜的瓷碟边缘,端到敬亭颐面前。 “喏,腌黄瓜开胃。敬先生多吃些,不然人会显得憔悴疲倦。” 然而手正要收回去时,一时失了轻重方向,“啪”地擦过敬亭颐的胸膛。 力道轻,却听他痛得闷哼一声。 浮云卿顿时蹙起眉,“真是抱歉。敬先生,你身上是有伤么?怎么看起来这么痛?我也没用力啊。”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难道她力气渐长,真真是收不住蛮力,误伤了他么? 敬亭颐摇头说没事,可窥他额前发汗面色痛苦的模样,又不像是没事。 人家说没事,再追问下去,倒显得自个儿没风度。 浮云卿落寞地噢了声,“千万不能忌医。不舒服就要去大夫抓药吃,病不能拖,越拖问题越大。” 敬亭颐颔首说好,心里却叹,医者不自医,他懂的医理不比大夫少,然而,这病还是说不出口,抓不来药。 昨晚,那两点被嬭了许久,从瘪豆般大小,渐渐变成嫣红的樱桃,坠得闷胀。 浮云卿那几颗尖尖的虎牙嬭着他,泄恨一般地嬭着,似要把这两点给凿下来。 边嬭,边哼唧地要抱,要哄。他要唱不成调的安眠曲,有一下没一下拍她的背,要揪来被衾给她掖好,要时刻调整躺姿,找寻最便利的姿势,抚慰她焦躁的心。 起初霪念冒出头,后来真真是在受刑。 啮齿啃咬,他像一头被狼群分食的鹿,而她的每根手指是饿狼,指尖点到之处,他被撕扯地体无完肤。 数着更漏,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忍受不了,摁着浮云卿的脑袋,不叫她动弹。 这是母亲对付顽劣孩子时,常用的一个办法。缺氧快要窒息,孩子会松开口,汲取空气,母亲终于逃过了这一劫。 嬭过后,浮云卿不再有梦魇,沉沉睡去。 而他轻轻起身,拿条热手巾敷着。今早一看,到处是掐得紫痕红印。几层衣襟沉沉压着,擦得生疼。 敬亭颐满心愧怍。 这话说出去,她会不会嫌自己没用?只嬭了一晚,就成了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浮云卿不知他缜密的心思,这头正在认认真真地吃着饭。 偶尔乜阁楼一圈,心里莫名空落落的。 就像是,忘了一件事要处理,忘了一个人要到场。 浮云卿“噫”了声,“卓先生呢?” 前日仨人尚还一同用膳,昨日成婚忙得焦头烂额,没心思分给卓旸半个眼神。今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整整一日,没有见到卓旸的身影了! 禅婆子讥笑道:“难得公主您还能想起卓先生。先前您尚未成婚,与两位先生同席是尽地主之谊与师生之情。眼下您成了婚,有了驸马,按国朝律例,卓先生就不能与您同席囖。往后卓先生在他那进院里用膳,您与敬先生,或说您与驸马,在珍馐阁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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